玄北对上司沉的视线，点了点头。
她，承认了！
司沉笑了笑没有理会，只是把调好的酒一杯一杯放到她们面前，又招手让远处的人过来烤肉。
她们说的那些谁听到都会吓得半死，也有可能会直接把人吓死，但他相信她们不会让普通人听到她们真正的对话内容。
等在不远处的厨师看到司沉招手，立马走了过来，将旁边的东西拿起来放过去烤。
司沉刚把酒放下，玄北的目光就被吸引住。
第一杯，颜色格外鲜艳大胆，偏偏又恰到好处，宛若敦煌壁画上飞天仙女在上面起舞。
第二杯，清幽淡雅中带着一抹微白，宛若被重重迷雾包围的人间仙境，底端一团暗色缠绕，神秘而又诱人。
第三杯，红艳如火，烈火好像要从杯中冲破而出，而从杯子侧边往里看，便成了那片望不到尽头的彼岸花海。
“真好看。”玄北真心惊叹。
秦落打量着摆放在面前的酒，赞许，“知道你喜欢这些，倒是不知道手艺这么好，等你不想当老板，可以去卖酒。”
“卖酒？”恶鬼惊奇重新打量司沉。
的确是不错的主意，无论是这人还是这酒，颜值都是绝对，他这酒估计会卖得特别好。
司沉见秦落喜欢，心中也高兴，“喝喝看。”
秦落端起了第三杯酒，一旁的玄北和恶鬼丝毫不惊讶她的选择，玄北走到第一杯旁边，这鲜艳的颜色，她看着就喜欢。
恶鬼没得选择，只剩下第二杯，不过她也没选择，更没有去碰那杯酒。
秦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司沉眼中的担忧一闪而逝，无奈道：“它后劲很大。”
味道好。
玄北额角滑下黑线，提醒道：“这酒喝不醉她。”
阿落拿回了身体后就不再是凡人，他是不是忘了？
司沉一怔，自嘲笑道：“的确忘了。”
恶鬼左右看了看，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真想不到，她有一天能看到这样的一幕，更想不到他转世为人会对煞魂产生了感情，至于煞魂，好像什么都没变。
冥界数千年又在人间这么长时间，连玄北都知道了这个凡人不对，她当真看不出来司沉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我说……凡人。”恶鬼起身，上半身往前倾，手朝着对面的司沉伸了过去。
恶鬼和司沉自然就落座在秦落两侧，还是面对面坐，恶鬼起身一伸手，肯定能碰到司沉，除非……
恶鬼的手伸到中途，一道力量挡住，不让她的手再伸向司沉。
玄北看到恶鬼的举动睁大了双眼，连忙把嘴里的果汁咽下去，眼皮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司沉盯着伸过来的手，原本全身戒备警惕排斥着恶鬼的靠近，感觉恶鬼靠近不了自己后，他放松了下来，无声看向秦落。
手被挡住，无法再往前，恶鬼保持着姿势，含笑扭头，注视着秦落。
“我又不伤他。”恶鬼故作娇嗔道。
秦落身体往后，缓缓靠在椅背上，眼皮上扬，“嘴上说，谁不会。”
她的话，能信？
恶鬼笑了，笑容灿烂又炫目，收回手，坐了回去。
“不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恶鬼赞许，俏皮眨了眨眼。
嘴上说肯定是不会杀这个凡人，若真的碰触到他，她还真不能保证会对他手下留情，毕竟他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他要是能飞灰湮灭，就更好了。
厨师将烤好的东西送上来一些，又继续去忙碌。
这边的谈话，厨师当然是听不到的，不然早就吓跑了，恶鬼的举动他们看在眼里，不过绝不会多说半句，他们很需要这份工作！
“吃，别客气！”玄北当场反客为主。
“我可得好好尝尝人间现在的滋味。”恶鬼拿起了烤好的肉。
有好吃的在面前，秦落当然不会拒绝，都说今天不管其它事，只管玩了，玩就对了。
“冥界要是有这些东西，说不定就不会日夜听到那些哀嚎。”恶鬼吃着烤串，还不忘叹息着冥界的阴冷。
玄北鄙夷道：“冥界又不是给你玩乐的地方，再说，就算有这些东西，你确定有这些东西，他们有时间去弄？”
冥界该有的玩乐地方不少，就是没什么好吃的，也不可能会有。
大家忙都要忙死了，人间的公务员好歹还有个假期，冥界那是一整年没日没夜的忙，哪有时间休息去搞这些。
总不能为了一顿美食，一场享乐，耽误排队那些鬼轮回的时间，这一耽误，后果可就太大了。
说实话，在冥界当鬼比当公务员轻松，也有时间玩，嗯，她说的是那些下去后不需要受刑的那部分鬼。
恶鬼笑盈盈道：“我要是掌管冥界，一定会给他们机会。”
“你要是掌管冥界，冥界肯定大乱。”玄北毫不留情戳破。
就她那点心思，还掌管冥界。
“煞魂，你管管你家的猫！”恶鬼瞪着玄北。
“喂喂喂，说不过我，你搬秦落干嘛！”玄北叉腰。
恶鬼翻了个白眼，“方法有用就行，你管我搬谁。”
“阿落肯定帮我！”
“小猫，当初是我把你带下的冥界，你该好好谢谢我。”
“呸！我没见过你！别揽功劳！”
“恩将仇报了吧。”
“你先厚颜无耻。”
“等你主人回来你可以好好问问。”
“放心，等我主人回来，我问清楚你说的事是真的，那是你若还活着的话，我再请你吃烤肉！”
“你说的。”
“当然！”
“这个好吃。”话题突然转移。
恶鬼指了指手里的串串，玄北眼前一亮，赶紧拿了一串。
“果然很不错，这个也好。”玄北指了指自己刚刚吃过，特别好吃的几样。
“我试试。”
……
司沉在一旁看到和玄北斗嘴又分享美食的恶鬼，只觉得神奇。
把这一幕说出去，恶鬼当众和一只猫吵起来了，还是为了这种小事，接着转眼又跟这只猫分享美食，双方都很高兴，没人会相信吧？
司沉凑近秦落，嘀咕道：“外界的人估计怎么也不信，眼前的人会是他们寻找的恶鬼。”
世人喜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也喜欢以貌取人，对于亲切好看的事物更容易放松警惕。
“堂堂司五爷也这么想？”秦落调侃。
司沉挑眉，不在意秦落的打趣，回答道：“不会。”
他一眼就能看出她们的不寻常，哪会这么想。
“刚刚谢谢你。”司沉说的是秦落帮他挡下恶鬼的事。
“不用，你也帮我过不少。”
司沉轻啧，抬手托腮，注视着秦落，“那看来我得让你欠我多一点。”
这样欠着，她总不会突然消失不见，找不到人。
身为凡人，他真是一点找她的方法都没有，当初豪言壮志要知道她的过往，到现在也一点都打探不到。
妖族也好，人间也罢，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那幅画像他也去问过，道门却只说那是很久以前一位师祖传下来，画的是谁不知，偏偏他们会一代一代传下来，日夜供奉。
道门又言：将画像日夜供奉又不是谁，外人问起他们也尴尬，于是先人就说那是他们道门的某位重要祖辈。
想他第一次看到画像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画像跪下叫：祖师奶奶。
“人死如灯灭，就算我欠司沉一笔，等你回到神位，这些账就不作数了。”秦落说完，眼睛深处划过狡黠。
司沉摇了摇头，“我记得不是这么算的。”
若真是人死如灯灭，哪还有什么前世债今生还？
秦落看他认真计算，就觉得好笑，“这种时候你倒是什么都清楚。”
也不再说什么：我一世为人，便只管人间事。
“前世今生人间也有很多传说，我知道这些和冥界无关。”司沉开始装无辜。
实际上，他的确是从冥界知晓的这些。
“诡辩。”秦落唾弃。
“我承认。”司沉大方坦诚。
秦落被他逗笑了，清澈的万里晴空下她的笑容明媚动人，看到她笑，司沉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楼中阳台，吕素月回去后就自己摆了一桌，远处的欢声笑语她能听见，心情也不自觉大好。
真是不错呢，好久没听到小五这么高兴的笑。
夜半，这场简单的“聚会”没有散的意思，厨师和旁边的人都有些顶不住了，楼台这边，吕素月早就回去休息。
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
司沉见他们一个个都疲惫不堪，也就让他们回去，吃早就吃尽兴了，接下来就是喝酒。的
想她们喝酒不会伤身，根本就不顾及这些。
花园中，只剩下三人和一只猫在那，以及那能持续陪伴到天明的灯光。
黎明破晓，笑声还在继续，她们似乎要将千年万年的话一次说完，哪怕是话说重复了的也没谁在意。
因为，开心最重要。
接着又从白天到黑夜，三人一猫还是没散场，这样熬着，司沉发现自己没有醉意不说，连困和疲惫都没有。
看向喝酒的对象，司沉一点都不意外，不用说，肯定是她们的原因。
恶鬼端起酒杯，含笑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罗酆山？”
罗酆山。
玄北脸上笑容有瞬间的停住，很快恢复正常，速度很快，不过这在场的谁也不是普通人，她这表情大家都看到了。
“那个凡人生日还有几天。”秦落面不改色回答，连语气都没变，似乎她们还是在谈笑。
恶鬼恍然大悟点头，“对啊，我说了这是给她的奖励，谢谢提醒。”
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恶鬼又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喝到那天，如何？”
“奉陪到底。”秦落当然不怕。
“怕你啊！”秦落都说了奉陪的，玄北当然毫不吝啬。
她也不需要做什么，更不懂秦落和恶鬼打的算盘，喝酒嘛，玩嘛，她还是会的！
玄北连忙跳到隔壁桌上，找了一圈，“恶鬼，我的果子呢？你是不是吃完了！”
恶鬼扫了一眼秦落和司沉，起身朝玄北走去。
“我看你就是想折腾我，刚刚不还说最相信煞魂。”
“这不一样。”
“呵呵！”
恶鬼抬手，桌上的酒杯飞了起来，朝着玄北头顶灌下去！
酒即将落在玄北头顶的一瞬，玄北跳开。
“就这！”她一脸骄傲自豪。
她的眼睛又不是瞎的，怎么会看不见！
恶鬼挑了挑眉梢，更多的酒杯飞了起来。
“喂喂喂！”玄北看到这阵仗连忙后退，“秦落，快救我！”
玄北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离秦落越来越远，不是她不想回来，是恶鬼不给她机会靠近秦落。
司沉看恶鬼把玄北逼退，放下手里的酒杯。
“她这是……故意的？”恶鬼看上去就是故意在拉开距离。
秦落扫了一眼他们，便移开了视线，调侃道：“也许是她看出来你有事情想问我。”
恶鬼能这么做，完全就是在说，她根本不怕自己和司沉联手，又或者是司沉的肉身死去，回归神位。
就这么被看穿了，司沉轻咳一声，“看来我隐藏的不好。”
“事情你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好问，恶鬼这次不挺‘尊重’你们，见你们把地点选择在罗酆山，就决定了去罗酆山。”罗酆山，是他们选择的。
接下来人间最大的一场做法，会在罗酆山展开！
司沉早就感觉出了问题，“你似乎挺欣赏她。”
玄北说她们如何如何，可眼下她们的相处并不是玄北说的那样。
“我们没有利益冲突，也没有你死我活，当年的你争我斗不过是当年在冥界，有我们的目的，现如今我们都离开冥界，没什么好算计。”说完，秦落嘴角勾起完美弧线。
司沉明了应了一句，“罗酆山一行，许多人就要有去无回了吧。”
秦落微微一笑，“也许不止。”
“噢？”
“人间真的在意罗酆山这次，早就下命令了，现在他们想着以一人救万人，实际上……”
秦落没有继续说下去，给了司沉一个很充满深意的眼神。
“原来你们都知道。”她们什么都知道。
“这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恶鬼乐享其成，事情无论如何发展，都会朝着她想要的结果走。”如此，还忙活什么？
看到司沉凝重的模样，秦落笑道：“你想救人间？”
他现在是凡人，救人间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也回去罗酆山？”司沉没有回答，他不知道秦落说的“他救人间”的意思。
“当然，我和恶鬼之间还有个赌约。”有赌约在，怎么会不去。
“赌约！”司沉紧张了起来。
这对她！
秦落随意摆了摆手，“没什么事。”
小事情。
司沉拧眉，他有点不太相信她说的没什么事，他见识过她说的许多“没什么事”，实际上都挺严重。
“我也去。”司沉说的决绝。
“你可以去。”这不早就说过。
就算她不带他去，道门肯定会带他去，还会很乐意带他去。
“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不是跟随人间的队伍。
秦落眸光微变，幽黑深邃的双眸对上司沉的眸光，他眼中没有一丝迟疑和退却。
“可以。”想去就去吧，没什么不行。
司沉见秦落痛快答应，有些意外，同时又松了口气，他挺担心她不答应，她不答应，玄北也不会带他去，他总不能找恶鬼带路。
余光看到掌心的红印，司沉停住了目光，“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好麻烦。”秦落吐槽。
问题真多。
“暂时的最后一个。”
“呵！”
秦落没接话，司沉还是问了，视线再次对上秦落的双眼。
“你为什么给我护身符？”没有这道护身符保着他，他也许出世就夭折了。
“不是我的。”只是给了他而已。
“是你所给。”谁的护身符他不想知道，问她为何给护身符给他，也不是他得救了还矫情。
他这几年对秦落也有一些了解，据他所知，秦落不会善心大发就出手救人，一定有某种理由。
四目相对，这次，秦落没有回答司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