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父眉凝纠结,烦躁的走了一几圈,恼火的叫人把碎片清理干净,握了握拳头,不再理会她,坐回去权当没看到地上还跪着的人,继续处理着事情。
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面上几摞待处理的账薄越来越少,而这期间燕小凰一直低垂着头跪在那里,仿若一座无思维的冰冷雕塑,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双眸里一片死寂。
虽然入了春但初春地上也还冰冷,不是她不想活动发麻的双腿,而是被冻得阵阵发抖,脸色发青,浑身冰冷,跪了一会,很快连难过的双腿也变得渐渐没有知觉。
思绪渐渐飘远,回想起幼时对她慈爱的父亲,如今又如此冷漠的父亲,她眼眶一红,微微偏过头装作在不经意间用冰冷的指尖擦拭掉眼角的湿润。其实仔细想起来,在印象中唯一清晰的是,那一年她出门前父亲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很开心的要了糖人,那时父亲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承诺他回来一定给她带那里最好吃的糖人。
可是她等了一周,不停在幻想糖人是如何甘甜,盼啊盼啊……终于等到父亲回来。她兴高采烈地的去门口迎接父亲,父亲却一脸抱歉的和她说,匆匆忙忙的回来忘记给她带糖人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打击,当场嚎啕大哭,为此哭了一下午,不管谁劝,还是委屈的哭着。于是父亲又特地出去为她买了个糖人回来哄她,她才不再哭泣。后来她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是救了当今天子,受了很严重的伤,在慌乱逃跑的路上不慎把给她买的糖人丢失在某个草丛中。因为她不停哭泣,所以才硬拖着受伤的身体去街上买了一个糖人哄着她。
糖人的味道如今已经淡忘,唯一记得清晰的是,那时父亲苍白的脸色还有那时阳光的刺眼。
曾几何时,能为她买糖人的父亲已经不复存在,她如今努力思索,只能隐约回想起从她与何轼定下娃娃亲之时,父亲对她的态度也随之陡然一变,像是在提前讨好着未来的王妃一般。她不相信父亲后来对待她那般好都是因为她这个身份……
过了一会,左边的那一摞已经处理完毕,燕父抬起头来,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燕小凰,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她抿着唇,低头不语,眉头紧蹙,身子因寒冷不停轻颤着,双唇早已泛着青紫毫无血色,但还执拗的不肯认输。
燕父误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挥了挥手说道:“知道错了就回去,这事不是你应该管的。”
燕小凰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说道:“父亲……我不认错,希望父亲可以相信小凰的话。”
如果靠着执着仍无法打动父亲,那只能将她死而复生的事实告知父亲,哪怕父亲会恐惧她,将她当成妖怪,她也不能让燕府这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眼睁睁消失。
燕父大怒,原本好转的脸色听完她的回答,忽然面色一沉,不怒反笑:“看来你还没吃够苦头!既然你想跪就跪着吧。”
她声音淡淡的说道:“小凰对不起父亲,一直以来都让父亲操心。”
“你想说什么?苦肉计可对我没用。”燕父冷哼一声,目光犹如利刃一般剜着她。
燕小凰骤然问道:“父亲还记得您曾经受着伤时给我买的糖人吗?”
燕父被她突然转移的话题,为之一愣,回想了一下,眼神渐渐柔和,缓缓说道:“恩,你说那个啊,你那时哭的眼睛都肿的不像样,我要是再不去买眼睛哭坏了怎办,再说古人云一诺千金,我给你的承诺自然是要兑现的。”
“小凰对不起父亲,那时不知道父亲受着伤,还逼着父亲去街口去买了糖人才老实,这次长大了本以为我有了长进,却又把父亲用命换来的机会,轻而易举的让给妹妹也没有和父亲商量一声,是小凰的错……我对不起您。”她泪如雨下,双手扶在地面,不断磕头。
本来燕父因为燕小凰擅自做主让原本的正妻王妃,变成王爷的侍妾,这样子燕家能沾上的光少了不止一半,他哪能不动怒。可是听着燕小凰的话,也会想起过去的往事,原本心中的恼火也渐渐淡了,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他有多少年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个女儿了,从原本胖乎乎圆润的小包子脸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光荏苒,他也老了。
一声又一声响声宛如砸入他心中,让他如坐针毡,强逼着自己拿起账册,但却无心的翻开几下,心烦意乱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他看着下面还在规规矩矩跪着的燕小凰,低沉的说道:“你起来吧,过去多久的事情你还放在心上,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不能擅自做主。”
她沉默着,动作未停,很快白皙的额头变得淤青,渗着血珠,惨不忍睹。
燕父看着哭泣的她,语气终于松了口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总得留给我时间好好想一想。”
燕小凰知道父亲态度已经松动了,她不能就此放弃,根据她这么多年对父亲的了解,父亲是十分看重承诺的,不然当年也不会拖着病重的身体为她买回来糖人,这么多年承诺她的事情,父亲从未欺骗过她。她必须要趁热打铁,听到父亲的承诺,她才能彻彻底底的安下心来,否则她担心父亲当下决定考虑,日后态度又转变回来。
她秀眉紧蹙,跪着仰视着父亲,执拗的说道:“不,父亲不答应我不会起身的。”
“我说我不答应了吗?你起来吧!”燕父疲倦的笑着反问,蹲下身来扶着她的胳膊。
“父亲?这……您是答应了吗?”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恩。”
燕小凰猛地抬起头,怔怔的望着父亲,急忙站起来,笑着说道:“谢谢父亲。”
“但你得向我仔仔细细的说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燕父表情严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