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医院。
苏醒意味着耗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在详细的检查之后已经满足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条件。
当白中元和许琳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杨伟成正在电梯口等着:“白队,许队,我带你们过去。”
“都谁在?”许琳问。
“秦局、马局、方队他们都在,还有耗子的父母。”
“柳莎呢?”
“她下午在医院来着,晚上秦局安排人送回去休息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这些天忙着屠宰场的案子,白中元没顾上问。
“非常好。”杨伟成抬手示意左转,“因为这事儿秦局亲自去找了副院长,医院也表现的极为重视,安排相关方面的权威专家做了检查,结果表明柳莎的病情完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且有极大的概率可以治愈。”
“那就好。”长出口气,白中元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柳莎知不知道耗子苏醒的事情?”
“不知道。”杨伟成摇头,“耗子是一个多小时前醒过来的,秦局说暂时还是先不要通知柳莎,一来耗子现在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二来时间太晚了,柳莎又不宜太激动,明天会视情况安排他们见面的。”
“这样也好。”白中元赞成这样的决定。
“到了。”停下脚步,杨伟成指了指旁边的病房,“你们进去吧,我还要去电梯口等人,警院的几位领导一会儿要过来。”
示意杨伟成去忙之后,白中元推开了病房的门,进去分别和几位领导打过招呼之后,这才走到了耗子的病床前。
也许是这几天未见阳光,也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总之耗子的脸色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缺少健康的血色。不过好在营养还跟得上,精神头看起来倒还不错,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跟正常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病态些。
“白队,你来了。”耗子说着,想要挣扎着起身。
“刚醒,不要动。”白中元帮他掖了掖被子,“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头晕恶心。”
“这很正常,慢慢就会好的。”说着,白中元朝旁边看了看,犹豫少许,还是谨慎的问了出来,“记忆没问题吧?”
“没有。”摇头,耗子问着,“白队是想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嗯。”
“让我想想。”少许,耗子倒吸冷气,“嘶……”
“怎么了,没事儿吧?”白中元有些紧张。
“你在干什么?”方言瞪了白中元一眼,“他刚刚醒过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休息,什么事儿非要现在问?”
“方队,我没事儿。”耗子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了解白队,如果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他不会现在问的,不过我要想一想。”
“想不起来就算了,慢慢来。”白中元有些自责。
“我想起来了。”沉默少许,耗子皱眉说道,“那天晚上,我按照白队说的拿着寻物启事在电梯口布控,从上下楼的人群中甄别着嫌疑人。我记得电梯第二次下来的时候,出现了三个可疑的人。”
“三个人?”白中元确认着。
“是的,三个人。”耗子继续回忆,“那三人一高两矮,矮的那两人一胖一瘦,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有没有注意到显着的体貌特征?”这点很重要,白中元必须问清楚。
“有。”仰头回想一会儿,耗子肯定的点了点头,“高个子那个人很健壮,耳垂后面好像有一块胎记。”
“你确定?”白中元一惊。
“是的,在左耳上面,胎记是褐色的。”耗子回答的异常笃定,“而且那个人的目光很凌厉,跟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我知道了,剩下的两个人呢?”白中元的内心有着一股火气正在喷发,但他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爆发的时候,只能强压下来。
“另外两人的个子比较矮,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目光很凶,应该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至于瘦的那个,身体似乎不太好,而且像是患有哮喘。”暂停喘息几口,耗子接着说道,“我当时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在剧烈咳嗽。”
“剧烈咳嗽?”白中元紧紧的追问。
“是的,这点我不会看错。”耗子点头。
“怎么了,难道你认识其中的某个人?”白中元的神态变化没有逃过方言的眼睛,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不认识。”情绪平复,白中元随口说着,“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就会成为唯一的入手点,必须再三确认才可以。”
“嗯。”方言点头,深深看过一眼白中元,将目光又投向了耗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们袭击的你?”
“我不知道。”耗子摇头。
“想不起来了吗?”
“不是,而是没有任何的印象。”不得已,耗子只能忍着晕眩感继续解释,“当时我看他们三个人可疑,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他们走出楼道口之后拐向了葡萄架那里,可我一路追到西楼头都没有再发现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可能消失,一定是他们察觉到了你的跟踪,所以藏匿了起来。”事发那晚白中元详细勘查过那里的地形,不管是葡萄架还是四周浓密的灌木丛,藏几个人都太容易了,而且当时天黑下雨,对于耗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利。”
“后来呢?”方言追问。
“后来我就去到了楼头那里,寻找那三个人的时候看到了窗户上面的荧光,当我准备通知白队和杨哥的时候,头部传来剧痛就晕了过去。”话说到这里,耗子倒吸了口冷气,而后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不要再问了,先让他好好休息。”秦长天下了命令,随后示意人都出去。
“元昊,你好好养着,我跟你母亲去和领导们说些话。”耗子的父亲是典型的农民形象,憨厚而又淳朴。
“妈就在外面,有事儿喊我。”母亲的手在耗子脸上摩挲过,而后擦着眼泪走了出去。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临出门前,白中元凑过去低声说道。
“师傅,你说。”没有了外人,耗子改变了称呼。
“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不是医生抢救的吗?”显然,耗子意识到了话中有话。
“除了医生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功劳最大,天亮以后你就会见到她了。”想到柳莎,白中元的语气柔和了几分。
“师傅,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你希望是谁?”
“我希望……”说到一半儿,耗子脸色黯然,“她不会来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耗子,我想说的是你错怪柳莎了。”这点,白中元必须做出提醒,“难道你在昏迷的时候,就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吗?”
“师傅,你是说她来过?”激动之下,耗子的脸色有了些红润。
“不仅来过,还一直守着你呢。”
“她,她现在怎么样?”耗子抓住了白中元的手。
“天亮以后她还回来的,到时候你直接问她就好。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现在……”
“现在怎么了?”
“她之前遭遇了一些不幸,做出过不理智的事情,到时候你……”
“师父,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自残。”很残忍,不过白中元还是要说出来。
“自残?”耗子攥紧了,“她为什么那样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只能她亲口告诉你。”说完,白中元又叮嘱了一句,“在你昏迷的日子里,我和许队与柳莎有过深入的接触,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她不是虚荣拜金的女人,她还深爱着你。天亮以后她会过来,到时候希望你能保持冷静,相较于你而言,她的日子要苦的多。”
“明白了师傅,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先听听这个吧。”白中元拿出来的是杨伟成交给的那些音频文件,“听完以后,你会什么都明白的。”
“谢谢师傅。”
“好好休息,等你归队。”
……
走出病房,外面秦长天他们正在和耗子的父母交谈着。
“谢谢几位领导。”耗子的父亲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儿的鞠躬感谢。
“这可不敢当。”马志远神色凝重,“赵元昊同志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我们的责任,这点我们要向您二老道歉。”
“不不不。”耗子父亲连连摆手,“穿上了警服,就要面对危险,这是他的责任,跟领导们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那样想的。”
“你们有什么要求吗?”秦长天比较务实,直接摆出了实际的东西,“不要不好意思,尽管提,局党委会全力满足的。”
“没有,没有。”耗子的父亲急的脸通红,“局里已经给了五十万慰问款,可不敢再提其他的了。”
“五十万慰问款?”秦长天皱起眉头满面的疑惑,“老马,怎么回事儿?”
“方言,你说。”马志远也不明所以。
“我哪儿知道?”方言也一脸的懵相,“中元,怎么回事儿?”
“你清楚吗?”
见皮球踢到了自己这里,许琳狠狠瞪了白中元一眼,随后摇头:“据我所知,这事儿跟支队没关系。”
都不知情,秦长天只能再问耗子的父亲:“您不会记错了吧,局里从来没有发放过什么慰问款啊。”
“秦局长,我发誓绝对没有记错。”耗子的父亲忙不迭的解释,“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们得知元昊昏迷的第三天,有个人到了我们家里,说是公安局派去慰问的,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书包,里面有整整五十万现金。”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方言问。
“个子很高,很强壮,络腮胡,看着挺凶的。”
“那个人是不是没有穿警服?”白中元眯起了眼睛。
“没穿。”耗子的父亲点头,“我当时好奇的问过一句,他说外出有任务,顺路到家里慰问的。”
“你们当时就没有怀疑吗?”
“有点儿怀疑,不过他能准确的说出元昊的长相和年纪,还提到了几位领导,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这倒是奇怪了啊,那人是谁呢?”马志远糊涂了。
“……”
众人纷纷沉默。
“马局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还是把钱上交给你们吧,一分可都没动。”耗子的父亲开始紧张起来。
“不必了。”马志远尚未开口,秦长天便做了拒绝,“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那笔钱是什么来路,既然是打着市局慰问旗号交到你们手里的,那就没有上交的道理和必要,再说局里本来就打算奖励赵元昊同志的。”
“这,这个……”耗子的父亲欲言又止。
“既然秦局这样说了,你们就收下吧。”马志远有满肚子的疑问,不过这会儿只能附和秦长天的决定,“耗子刚刚苏醒,还需要继续接受治疗和调养,到处都需要用钱,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那,那我们就先收下了。”
“谢谢领导,谢谢。”耗子的母亲依旧在擦着眼泪。
“应该的,应该的。”马志远示意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在医院对面的酒店订了房间,您二老暂时就现住在那里,主要是方便照顾元昊。等他出院了,局里会视情况做出调整的,不要有任何的担心与顾虑。”
“谢谢,谢谢。”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儿休息。”
“保重身体。”秦长天叮嘱。
……
那五十万慰问款的出现,搅乱了众人的内心,原本大家都以为秦长天会开个碰头会,没成想他竟一言不发的上车离开了医院。
“时间不早了,散了吧。”马志远上了另一辆车,尾随而去。
“你们怎么来的?”方言问。
“我开车过来的。”许琳指了指旁边。
“明早八点到我办公室开会,先走一步。”
“我送你回去。”许琳招呼白中元。
“你自己走吧,我想去泡个澡,明天见。”白中元毫不领情,步行远去。
“一个个都什么人哪。”许琳跺脚上车。
……
五个人,分成了四路,方向不同各自的举动也不同。
秦长天坐在车里思索了好一会儿,皱眉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我问你,那五十万是不是你送去赵元昊家里的?”
“是。”电话里声音冷漠。
“谁让你那样做的?”
“我自己的决定。”
“那笔钱是不是爆炸案……”
“是。”未等秦长天说完,对面便打断了他的话,“你又不缺那五十万,还不如撒出去做点儿好事儿。”
“你越来越放肆了。”秦长天恼怒的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方言也正在通话当中:“独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查明慰问款是怎么回事儿。冒充警察不说,钱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万,我不相信会是巧合,一定有更深的隐情。”
“从哪儿入手调查?”
“你说呢?”方言猛地将车子刹在了路边,“慰问款的事儿看起来蹊跷,但稍作深思便可以窥出些端倪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白家父子。”
“我等你消息。”
……
在秦长天和方言拨打电话的时候,白中元已经走出了医院,四周观瞧之后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开发区的二石楼村。”
出租车走远,许琳捋动头发遮住了一只耳朵,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追了出去:“想甩掉我,也不看看我的老本行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你鬼鬼祟祟的去二石楼干什么。白中元,你可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