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妈妈白了阿芳一眼，站起身来，对着已经跑远了的两个小孩大声吼了一句：“二娃娃，幺妹儿，过来喽——！”

整个酒楼里的人都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很多人摇着头，眼神里满是鄙视，还有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们很清楚地听到了隔壁桌的两个妇人用粤语说道：“哇，好没有素质呀！”

“是呀，真是丢人现眼！怎么会有这种人，没有素质就别来公共场合饮茶，两个小孩到处乱跑乱叫，吵得大家没心情吃早点！”

“是呀，当这里是自己屋企吗？都不知道这种人出门是来做什么的……”

阿芳来深圳时间早，比我们更能听懂粤语，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脸通红的她，此刻泪水已经在眼里打着转。

我妈虽然没听懂隔壁桌女人的谈话，但满场的白眼也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轻轻拍了拍阿芳妈妈的肩膀，示意她坐下，然后叫我哥把那两个孩子给找回来。

“亲家，我跟你一样，也是农村出身，带孩子也是老传统，他们两兄妹就是这样疯野着长大的。”我妈一直亲热地搭着阿芳妈妈的肩膀，阿芳妈妈的火气似乎小了一些，“就是，那时候哪里这么多规矩，小孩子跑一下怎么了！”

“可那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多电器、汽车什么危险的东西，原来我们农村天高地阔随他们跑、玩闹，现在不行了，到处都是车，一不留神就会碰到，所以不能让他们养成乱跑的习惯。你看这里这么多人，谁知道哪个是坏人，哪个是好人？要万一有个人贩子或者是见到你家娃娃长得聪明可爱，给抱了去，这年头交通这么发达，今天在深圳，明天就到了大东北，相隔几千里路，那就基本上找不回来了，所以做大人的还是要盯紧孩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我们这些当爷爷奶奶的，弄丢了孙子、搞伤了哪里，都没脸跟儿子、媳妇交待，你说是不是亲家？”我妈一直笑眯眯的跟阿芳妈妈说着道理。

阿芳妈妈被我妈这样一说，搞得明明心里不爽却发不出火，她大口地吃着早点，没再做声。

这顿饭大家又是吃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临走时华十安打了包，本来计划带他们去圆博园这些地方转转的，阿芳妈妈因为心情不好，赌气不去了，我们劝说了很久，她才把头一昂，同意一起前往。

先去的世界之窗，两个小孩东摸西摸，看到一些微缩建筑物非要往上踩，吓得阿芳拉住他俩一直不赶松手。

阿芳妈妈则要我哥不停的给她拍照，二哥面无表情的跟在我们身后，似乎对于这些没有生命的建筑物并不感兴趣。

世界之窗面积很大，一大圈吃吃停停逛下来已经到了晚上，我妈似乎有些疲倦了，两个孩子疯了一天也爬在我哥跟阿芳的肩膀上睡着了，阿芳妈妈的兴致倒勾了起来，吃完晚饭，问我们还有没有其它景点。

阿芳见大家都累了，便回答：“妈，晚上的景点都不太好看，娃娃们都困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阿芳妈妈白了她一眼，“哎哟，好不容易出了山沟沟到大城市来玩一玩，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你看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在街上，就逛逛街也好，这可比我们镇上的集好玩多了。”

我妈突然也想起什么，“对、对、对，深圳的晚上很热闹的，不如我带你们去超市逛一逛，买些东西回酒店，免得晚上肚子饿。”

阿芳妈妈这才高兴起来，“好呀，昨天晚上我爬起来找吃的，结果就只看到酒店里的方便面，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上火，还是买些水果回去。”

阿芳跟我哥抱着两个孩子着实是累了，便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休息，白叔跟二哥也不太想动弹，在附近找了个长椅，二哥倒头就躺下了。

华十安倒是精气神挺足，跟着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沃尔玛，阿芳妈妈刚到大门口，见到里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便有些傻了眼，“好家伙，这些灯都这么开着，每天得花掉多少电费，真是有钱哦。”

从一楼到二楼是直板电梯，阿芳妈妈见那电梯轴带不停往前滚动，站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弹，我们教她只管像平日里走路往前踏上一步便行，她见其他顾客果然很轻松的站了上去，便紧紧抓住我妈的手，试着迈开一只腿，刚放上去，另一只腿却没能跟上，差点儿摔倒，吓得她尖叫了起来，好在华十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在快到二楼的时候，华十安提醒她正常迈上金属踩板，结果她吓得两腿一蹦，跳了上去，好在华十安一路紧随，阿芳妈妈只是踉跄了一下，待站稳后，她回过头看着长长的传送带，不由地笑了起来，“哎哟喂，还当了一把神仙，站在上面自个儿就上来了，真是神奇！”

超市里琳琅满目，各种商品应有尽有，阿芳妈妈如同进了大观园，左看看右瞧瞧，有时候会把商品拿近来仔细的观察着，我们在旁边给她介绍这个是什么，是做什么用的，那个是什么，可以干什么。

阿芳妈妈看了好一阵，突然问我：“小秦，这些东西都可以拿回家吗？”

我告诉她，只要她想要的可以随便拿，别客气。

阿芳妈妈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些不相信似的重复问了一遍：“真的哦，这些都可以随便拿吗？你们城里人好大方哦，那我就随便拿咯。”

我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并很肯定的告诉她，她想要的都可以随便拿。

接下来，我们便看到阿芳妈妈不停地往购物车里放着不同的商品，我看了一下，不光有各种吃的、喝的、水果、零食什么的，还有一些护肤用品、各种小电器……

我有些疑惑她选这些小电器干什么，便问她：“阿姨，这些电器拿得太多了，我们等一下拎不回去，不如这次先买一些紧要用的，剩下的下次再来买吧，反正时间也够。”

阿芳妈妈还在扫着战利品，听到我这样说就愣住了，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阿姨，这些小电器太占地方了，等下我们几个人拎不了那么多，下次我们找个时间再来买你看行吗？”

“买？这些要花钱哦？不是说可以随便拿的吗？怎么又变成买了，是嫌我拿得多丢了你们的脸面吗？”阿芳妈妈狐疑地盯着我，又看看我妈。

“没有，子茉没有嫌你拿的多，你们在这里还要呆几日，一下子不急先买这些用不上的，待临行前专门挑个时间把你需要的东西买了，到时候给你寄回去就行，也省得你们大包小包地路上辛苦。”我妈生怕阿芳妈妈误会，赶紧替我解释。

“这也没有老板收钱，我把东西拿了谁会知道？”阿芳妈妈有些不信。

“呆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会有人专门来收钱的，现在我们只管挑些用得上的东西，这里都有监控，还有安检门，老板不怕丢东西的。”我妈耐心地跟她解释。

其实这一点我们倒是挺理解阿芳妈妈的，我们小时候买东西，也是直接去柜台，要什么老板给你拿什么，然后直接付钱就行，后来城市里慢慢有了小超市，可以自己先挑好再送到老板那里一起结账，渐渐地也有了大超市，那些从苦日子过来的老人家也慢慢习惯了去超市购买生活所需品，这是一个时代的进步，只不过我们的城市比阿芳妈妈所在的山区发展速度快了一些而已。

“哎哟，我就说城里人怎么可能这么大方嘛，摆在这里也没人看管，看他们好多人都是拿了就走，还以为东西不要钱。”阿芳妈妈撅着嘴巴放回来一部分东西。

这次是满载而归，阿芳见我们几个人每人手里拎着满满两袋跟在她妈妈身后，脸上已经有了怒火，她冲上前来，质问道：“你用得了这么多东西吗？”

阿芳妈妈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用得着用不着与你有何干系，轮得到你这娃娃来教训我？”

我妈赶紧走上前去，笑着对阿芳说：“没事没事，这些东西都用得着，都是是我们买给你家人的，我们的一点心意。”

阿芳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好再发作，她抱起孩子便往停车场走去。我们也紧随其后，到了酒店，我们把东西拎了上去，华十安却坐着没动。

“你不上去坐在这里做什么？”我问他。

“我就不上去了，在车里等你们吧。”华十安安逸地窝在后座上玩着手机游戏。

“你不上去，这么多东西我怎么拿得动？我这手刚拆了石膏，也不能拎太重的东西啊。”我有些生气。

“不用你拎啊，这两袋本来就是挑给我自己的，等会儿到家我再拎上去。”华十安紧盯着手机，手指头不停的划动着。

“什么！？这是买给你自己的？我什么时候同意给你买这些……”

“子茉，快点！”，背后我妈已经在催我了，我指了指他，“行，你给我等着，晚点我再收拾你……”

我拎着两袋零食跟上了阿芳家人，到了阿芳父母的房间里，阿芳妈妈叫住了我们，“亲家，我家这老头惦记着家里的几只鸡，昨晚跟我商量了一下，想再呆一两天就回去了，本来我是想多耍一段时间的，但是我老头死活不肯，所以我也没办法，麻烦你们帮我们订几张可以睡觉的那种票。”

我妈听说阿芳家人要走，有些挺意外的，但想到农村人家里喂养的有牲畜，加上有些人确实也过不惯城市里的生活，也没再挽留了。

“那今天我们两家是不是把阿芳跟你家天昊的亲事定下来，你知道的，我家这个阿芳聪明伶俐，又会赚钱，谁家娶了都不亏，按照我们乡下的习俗，订婚肯定是要先给彩礼的，本是还要添置金器、猪腿、白鹅、名酒的，但你们都离得太远，添置起来也不方便，另外我有个想法，你看天昊年纪不小了，亲家你肯定也急着抱孙子吧？按我们那边规矩，订婚之后是婚礼，结婚我们这边男方肯定是要在镇上买套房的，加上装修，七七八八也是要花不少钱，再加上办手续什么的，时间上估计你们是来不及的，所以我就想着不如简单点，订婚、结婚一起办了，也别把天昊累着，我们把彩礼、房钱、装修什么的都折成现金，你们一次性付清，你们看怎么样？”阿芳妈妈倒是直率，直接开门见山。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妈试探地问阿芳妈妈：“亲家能为我们考虑确实是有心了，那如果照你这么算的话，我们给多少合适呢？”

这时原本窝在沙发上的二哥坐直了身板，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阿芳妈妈伸出了五根指头，“一口价，五十万。”

“五十万？”我妈、我哥跟阿芳同时轻呼了起来，这个价钱可不低，有些超出我们的预算，因为我们是准备过两年帮助他们两口子在关外添置一套婚房的。

“阿姨，我们出五十万，你们打算回多少？”都说小两口结婚是穷两家、富一家，倘若双方是真心为小夫妻好，我还是心甘情愿拿这些钱出来给我哥跟阿芳俩个的。

“我们娘家人肯定也要回礼的，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这些家具、电器还有床上用品都必须我们娘家人出，这个你们放心，我们都按市场价给你们折算成现金退回给你们。”阿芳妈妈笑盈盈地回答道。

“阿姨，我哥跟阿芳在你们镇上买房那是不现实的，我们老家已经给他俩买了一套房了，毕竟阿芳马上就要是我们秦家的人，当然这房子我们来买是应该的，而且你也听说了，他俩过两年会在深圳再添置一套新房，所以镇上的那套房本来就是为小两口安居买的，但也要看情况，他俩长期呆哪，就在哪里买房，我想这条理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说得过去。”我心里想着，合着阿芳妈妈这是没打算给自家女儿嫁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