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每一个秋日的午后差不多,坤泰宫的后花园里安静得很,暖洋洋的太阳下,只有秋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啾鸣。
若是往时,宇文睿定会寻根断树枝逗弄树上那无精打采的虫子,或者兴起,唤来小内监陪她粘虫子玩。可这会子,她真没这份儿闲心。
她想念阿嫂,想得抓心挠肝的不踏实。几日未见,尤其是今日怀抱沐漪寒时嗅到的熟悉香气,勾起了宇文睿对于阿嫂的种种回忆,让她心痒难|耐。然而到底如何心痒,究竟为何心痒,宇文睿说不清楚。
她也懒得想。
此刻,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马上见到阿嫂。对,马上!
然而,景砚自从上次二人闹得不愉快,便不愿见她,几日都不见她,软磨硬泡都不好使。宇文睿无法,只好自己想办法,翻墙。
虽然一国之君这么做,似乎有失体面。可事关能否见到阿嫂,要体面作甚?
她蹑手蹑脚地贴着后花园的墙根蹭到景砚白日惯常坐卧的侧殿边,一国之君像个小贼似的,趴在窗下细听动静。
侧殿内很安静,没有侍女内侍走动的声音,也没有说话的声音。
宇文睿大着胆子略略直起身,顺着支起的窗子偷偷往里瞧——
殿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倒是隐隐有水声断断续续地飘入她的耳中。
是园子里流水的声音吗?
宇文睿无暇细想,她侧着脑袋瞧殿内那张美人榻,平日间阿嫂闲来无事时,午后便是在那处歪着歇息的。
果然,榻上放一只精致的针线盒,是阿嫂时常用的那只。盒里面盛着一应的针黹物事,盒上面搭着几幅绣了一半的花样子。瞧那团龙模样的,除了皇帝谁敢用?不是给自己用的又能是给谁的?
这说明阿嫂就算这会子不在这里,也不会走远。
索性给她个惊喜!
宇文睿嘻嘻偷笑着,小心翼翼地攀住窗沿,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屋内。
她掂着脚尖,悄无声息地挨到殿柱后,探着头往殿门外看——
对着自己的,是两个宫女的背影。
宇文睿嘿嘿窃笑。她自信以自己的轻功,那两个站规矩的宫女绝发现不了。
扫视一圈,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藏身到美人榻之后,到时候阿嫂回来坐下,自己就突然蹦出来吓她一跳。猛然间,宇文睿一眼瞥见了针线盒子里露出来的一段白色布料。
那是什么?不是自己系惯了的红色束发带,也不是荷包香囊之类的鲜亮物事。
宇文睿好奇,遂蹭了过去,抓住一角轻轻地往外拉。
手感柔软贴肤,倒是个好料子……
然而,只拉出一半,宇文睿的脸就红透了——
这东西,和那天月事初潮时阿嫂拿给自己用的,居然一模一样!
她被蛰了一般,连忙甩开——
宇文睿一点儿都不喜欢每个月都来的那玩意儿,首先就是因为麻烦,让她觉得自己裹着那奇怪的物事,像个怀了娃娃的大肚婆;又不能吃这,也不能吃那,还不能习武骑马,就连批奏折稍晚一点儿,阿嫂都要派人来催着自己睡觉,还特特地让人端来热腾腾的红枣粥,唯恐累着、冻着自己似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小皇帝深觉那样的自己像被束缚住了手脚,再也无法任意地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因为不喜欢,宇文睿情不自禁地力气用大了些。猛然间衣袍一抖,之前揣好的面人小像便被抖了出来,掉在殿内的金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宇文睿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去瞧门口站规矩那俩宫女有没有察觉到。
可不等她看得清楚,突听得前方左侧传出景砚的声音:“进来吧。”
宇文睿反被吓了一跳。
原来阿嫂在啊!
因着太急于见到阿嫂,宇文睿想都没想,连掉落在地的面人小像都顾不得捡起来,“蹬蹬蹬”跨大步来到那扇绢帘前,“哗啦”撩起帘子,又急着绕过屏风——
“阿嫂……啊!”
宇文睿下意识地捂脸。
她看到了什么?
那……那是阿嫂吧?
只一件素纱外裳披在肩头,内里……内里似乎好像什么都没有!
伴随着她脸红、掩面的,是景砚的一声低呼:“你……”
其实,景砚刚刚沐浴完毕。她之前着秉笔去取自己昔年的一件衣服来换上。宇文睿在外间捣鼓出声响,她以为是秉笔回来了,遂命她进来服侍自己更衣。
谁承想,竟然招来了这个小冤家。
景砚登时又愧又臊,她双手拢在胸前,拉紧外裳,慌忙转身。
不想急中出错,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她的身体直直朝地面抢去。
景砚情知不好,闭起眼睛擎等着以头抢地,心头划过一行字:自作孽,不可活……大不了一会儿请太医来……
设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来的,是淡淡的木樨气息,以及一个暖融融的怀抱。
景砚诧异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宇文睿担心的表情和……通红的脸。
“阿……阿嫂……你、你还好吧?”
她此刻,正被宇文睿搂在怀中。那件素纱外裳,很不争气地顺着肩头滑下,只将将掩住胸口,她两只雪白的膀子,和修长的脖颈、纤细漂亮的锁骨,就这么昭昭然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咕噜……”
宇文睿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吞咽的,实在是嗓子眼这会子紧得慌,不这么“咕噜”一下,她就要被自己生生憋死了。
这样的阿嫂,在她眼中何止是一个“美”字就能形容的了的?
洛神,嫦娥,九天玄女,姑射仙子……
所有能想到的神话中的美好女子的名字,俱都一股脑地涌进宇文睿的脑中。
不不不,这些女子怎么能和阿嫂比?
这世间绝没有一个女子比阿嫂还美好!
不不不,过去,现在,未来,阿嫂都是唯一的最最好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现在,就在她的怀中。
那幅素纱怎么能遮掩得住她通身曼妙的女性特征?
所谓若隐若现……
所谓飘飘渺渺……
宇文睿额上的青筋“蹦蹦蹦”狂跳个不止,环在景砚腰肢上的手臂不由得骤然收紧,双眼也不受控制地滑过景砚白皙的膀子,细腻的肌肤,飘啊飘,最后在景砚素纱难掩其全部的胸口逡巡……
景砚的脸颊早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用一瞬弄清楚自己的处境,用两瞬羞涩难当,又用三瞬回复一丝清明。
“看哪儿呢!”她娇斥一声,言语之中竟透着几分委屈?
宇文睿因着这一声而惊觉,忙收回目光,转而盯住景砚的双眸——
盈盈的,像漾着两汪清泉,轻轻一碰就会倾泻而下似的。
宇文睿一呆:是谁,惹阿嫂伤心难过了?
她热血上涌,若是谁敢让阿嫂不开心,她就去和那人拼命!对!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阿嫂开心欢悦!
“主子,奴婢……”伴随着话音,秉笔闪身进入。
惊见眼前的情状,秉笔一时无措:陛下怎么抱住主子了?还抱得那般紧……这、这哪里像是姑嫂间的亲昵?
倏的瞥过宇文睿的背影,秉笔心中乱作一团:要是身量再高些……怎么能这般像……
顿时,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急中生智,垂头俯身拜道:“主子,奴婢取来那件衣衫了。”
景砚大惊,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宇文睿,用力,没推动。
她眼见小皇帝痴痴呆呆凝着自己双眸的模样,还有那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心脏猛地抽紧。
她不敢细想,再次斥道:“还不松手!”
“哦……”宇文睿也听到了秉笔的声音,急忙扶景砚站起身,目光还痴痴地粘在她的身上移不开去。
景砚大窘,背转过身子,强撑起太后的范儿,沉声道:“还不快出去!”
“哦哦……”宇文睿傻傻地答应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景砚薄纱下的背部曲线,以及其下的……咳咳……
景砚只觉得整个后背仿若火烧般滚烫,她很想找个地缝钻了,怎奈地上的金砖太厚,她个弱女子估计也挖不出条缝儿来。
纵然她没有面对宇文睿,她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粘滞的目光,或许是因为她了解这个孩子,也或许那是一种……心有灵犀。
景砚宁愿是因为前者。
她此时心乱如麻,心头是理不清的杂乱。那孩子要是再这么看下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出去!哀家要更衣!”
当头棒喝,宇文睿一呆,口中诺诺地答应着,转过身,懵懵懂懂地往外走。
膀子……
雪白的膀子……
小皇帝目光呆滞,脑中只剩下景砚之前旖旎的模样。
膀子……
雪白的……
“咚”——
果然,人在作,天在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堂堂一朝天子却像个呆头鹅一般,直接让她的脑门撞在了屏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