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子,你说那位小八姐姐包袱里的是什么?”主仆二人转过一个街口,宇文睿尚自意犹未尽。
“奴婢不知。”
“肯定不是银钱之物,”宇文睿一路行一路遐想,“难道是什么武功秘籍?不然何以酒保去拉拽的时候,她那般紧张?”
祖宗您话本子看多了吧?申全暗翻白眼。
申全久居宫中,各色人等见得多了,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的。那个叫什么“小八”的姑娘,怕不是个简单来路的,说不定名字都是假的。谁会叫这么个怪名字?
不过,眼见这位主子兴致颇高,申全并没有说出口。
宇文睿倒自担心上了:“那包袱里的若是什么武功秘籍,不会引起什么江湖大变动吧?哎呀!争来争去、打打杀杀的,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纵然聪明,精于政事,但毕竟自幼养育在后宫中,于世情上便逊色了许多。
申全且由着她胡思乱想,只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关注四周的动静,唯恐有什么闪失。
宇文睿逛了一会儿,仍旧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有些后悔听了申全的劝,没同那位小八姐姐多聊聊“江湖事”了。
正懊恼间,猛一抬头,眼前现出一座茶楼,里面隐隐飘出说书人的声音。
她耳音颇好,微一凝神,恰听到说书人言说“紫阳真人云云”。
宇文睿心念一动:“全子,走!去听书!”
申全苦着一张脸:“爷!咱没钱了!”
“没钱了?”宇文睿一呆。
可不。一袋子银子都让您给了那位小八姑娘了,里面还有几片金叶子呢!那可是太后主子特特给您缝制的钱袋子,看您回去怎么跟她老人家交代!
宇文睿也想起了之前事,她垮着脸看申全:“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
申全也垮着脸瞧她:“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了……”
宇文睿不甘心:“你再找找,没准……”
申全扯着衣襟儿,又抖了抖袖子,以示自己“身无分文”。
宇文睿眉角耷拉下来:“只能看不能买了吗?”
申全咳了一声,趁机道:“爷,咱回家吧?”
离宫才不过两个时辰,这就要打道回府了?
宇文睿没逛够,她不甘心。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相王府找勤皇兄“借”点儿银子花。正想着,突听得远处慌乱成了一片——
“哎呀妈呀!我的菜!”
“出人命了!”
“哎哟!哪儿来的疯马!撞死我了!”
紧接着,由远及近,“哒哒哒”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杂乱无章,还有硬物“叮叮咣咣”的碰撞声,中间夹着“快闪!快闪开!”的慌乱高喝,以及不规则的惊叫声。
街市上人仰马翻,躲得及时的连滚带爬,躲不及的摊子或是挎着的篮子,连带着人一起被掀倒。
由不得宇文睿多想,一匹惊马带着一挂子车狂奔,直直朝她而来。之前呼喝的车夫已经被那马癫狂之中掀翻在地,手上还攥着半截子马缰绳。
申全大惊,脑中电光火石划过两个字:弑君!
宇文睿的身体却比他反应要快——
她右手张开,猛然推开申全,几乎是同时,身形倏的上拔,跃起丈余高。
转眼间,惊马带着车子从她身|下狂掠而过。
宇文睿在空中突地旋身,面向惊马奔跑的方位,压身形“砰”的一声落在了车辕之上。
她双腿紧扣住车辕,探手拉住了折掉的半截马缰绳,大力往怀中一拽。
那马本就癫狂,骤然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力量,焉会服软?“希律律”叫着,不要命地急向前蹿。
宇文睿单膝点在车架上,全力拉拽。
因着一人一马的较力,马车愈发颠簸,摇摇欲坠几乎要倾覆。车内人已经吓出了哭腔,不顾一切地尖叫着“救命”。
“女眷?”宇文睿一惊。她本不欲伤惊马的性命,只想驯服住便好。可听到女眷的啼哭声,心就忍不住软了。
将心一横,宇文睿聚力于腿,抓着缰绳借力腾起,一腿抽到了马眼上。
那马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驾车马,哪禁得住她腿上的千斤之力?更不知躲闪,生生受了这一脚,脑浆子都被抽了出来,从双眼中迸出。瞬间扑地而倒,抖都没抖半下,直接死了。
马车没有马,车架垮塌,倾斜。
车内人没防备,“啊呀”一声滑了出来。
宇文睿单腿撑地,下意识张开双臂阻挡,顷刻间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小皇帝大囧,她想推开怀中人,却突地闻到了仿若阿嫂身上气息的香味。于是,便没再忍心推开对方。
车内其实有两个人,之前被吓哭的丫鬟可就没宇文睿怀中的女子那般幸运了。这个叫红儿的丫鬟一骨碌从马车上滚下,抢在地上。幸好只是头脸青肿了,并没受什么大伤。
被宇文睿猛推在一旁,此刻爬起来的申全已经看傻了。
话说,方才陛下好俊!啧啧,瞧那身段,瞧那功夫,简直就是少年英雄救美……咳!祖宗您是女子啊,要不要这么紧紧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啊?
“爷!爷您没事儿吧?”申全巴巴地跑过来,上瞅下瞅,唯恐这祖宗有什么闪失。
宇文睿古怪地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说了句“没事”,只低着头看怀中的女子——
这感觉好怪……
仿佛自己天经地义合该呵护女子似的……
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
“喂!你怎么还抱着我家小姐不撒手?”挣扎起来的红儿叉着腰来质问了。
宇文睿淡淡地扫她一眼:“你家小姐吓昏了。”
她说着,拇指扣在女子的人中上,微微用力。女子“嘤咛”一声醒转过来。
待得惊觉自己被一个少年拥在怀中,女子俏脸通红。
“你!”她奋力地挣脱宇文睿的怀抱。
宇文睿被她推了个趔趄,不满地扁了扁嘴,小声嘀咕道:“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朕接住你,你早摔个大马趴了!”
红儿忙搀扶住女子,关心地问着可有伤到。
之前被疯马掀翻在地的马车夫,此刻一瘸一拐地蹭了过来,一叠声地打躬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宇文睿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她抖了抖袍襟上的灰土,想要带着申全离开。
她不经意侧头,突然发现之前被自己踢死的惊马臀上竟有血迹,看那伤痕和血流方向,显然是钝器所伤。
不待她细想,只见之前挣开她的女子走上前来,敛衽下拜,“漪寒方才不知公子乃救命恩人,多有失礼,望公子见谅!”
语声柔软若棉,丝丝缕缕只入心间。
宇文睿怔住。她不由得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不同于阿嫂,也不同于悦儿和阿姐,甚至不同于宇文睿以前见过的所有女子。眼前的女子娇音切切,身段婀娜,尤其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度风致,柔媚得能掐出水来。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自有一股子婉转娉婷的风流韵致。
宇文睿胸口一滞:这样的女子,怕是她想要天上的太阳,说出口来,也会有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吧?
女子见她呈呆忡状,柔婉一笑,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一般,轻唤道:“公子?”
宇文睿醒过神来,脸上微烫,“小姐……小姐不必客气!”
“救命大恩,焉能不谢?”女子莞尔,转头唤道,“老张,快去再雇辆车来!再将这些银两赔给那些无辜受伤之人,不可怠慢。”
车夫老张接过银两,忙答应着去了。
女子再次对上宇文睿:“公子大恩,无以为谢。我家便在前面不远处,公子若不嫌弃,请到我家中饮一杯淡茶聊表谢意!”
“你……你家?”宇文睿凝着她,喃喃地重复。
“正是。”女子轻笑,点头。
“爷!咱该回去了。太夫人她……”申全冲过来,截住女子的话头。
他冷眼旁观,总觉得这女子不似寻常来路,心头涌上不安。
“这位小哥,小女子之前也是失礼了,”红儿说着,攀住了申全的胳膊,“你主仆二人何不去咱家饮一杯茶?坐上一坐?”
申全不过才十八岁,又是幼年净身入宫,哪里见识过这等架势?来不及劝住宇文睿,自家先是一抖。
直到老张寻来马车,围观的众人陆续散去,宇文睿还是懵懂——
何以她刚才见围观路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之前不还夸自己“少年英雄”吗?怎么这会子都目光闪烁,隐含……暧昧,更有几位年纪大的摇着头叹息走了?
她不明所以地被女子让到车上,老张驾车,申全被红儿强拽着随在车后。
车子缓缓前行。
帘内只有二人。
“小女子沐漪寒,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宇文睿在这封闭空间内,闻着女子身上的幽香,心口就忍不住发紧,加上之前温香软玉在怀,她不知怎的,竟是不敢看向女子的脸。
想来一国之君什么阵势没见过?此时,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逼成了这样。
她轻咳一声,忍着脸颊上的热意,“我姓吴,吴子忧。”
女子呵笑:“公子的名字倒是有趣得紧。”
宇文睿愣神一瞬,才惊觉自己顺嘴胡诌的名字,可不是“无自由”的谐音?
她瞥一眼沐漪寒,心道,有什么好笑的?朕才不叫什么“无自由”,朕叫“无忧”,那可是阿嫂给起的好名字!
一瞥之下,宇文睿发现,这个叫沐漪寒的女子,其实和阿嫂并不一样;而那熟悉的气息,也要比阿嫂身上的要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