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既惊且喜,“当真?要不要让穆太医去瞧瞧?”
青栩被这语气感染,终于抬起了头,给了青栀一个安心的微笑,“娘娘放心,母亲找了许多大夫去轮番按脉,又让他们分别开了安胎方子,对比之下,方子内容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见没什么问题。”
青栀连连点头,“经过了之前的事,阿娘谨慎些也是对的。不过哥哥很快就要出行,一路上颠簸,一定要多多照顾嫂嫂和母亲的身体,特别嫂嫂尚且怀着身孕,就要如此奔波劳苦,万不能掉以轻心。”
青栩又应了一声,缓缓地道:“往后傅家,唯有娘娘和长姐在京城相互照顾,娘娘要保重自身,母亲的意思是,娘娘平平安安,不要记挂臣等,臣等才能安心。”
他的语气里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轻狂和飞扬,取而代之的事一种隐忍的关切。当着卫景昭的面,青栩不好像多年前那样抬起手来,轻轻摸一摸妹妹的头发,只得暗暗握拳,用极大的力气出肺腑之言。
亲人之间大抵就是这样,知道互相安好着,比什么都要紧。
青栀弯起嘴角,“阿娘的话,我记得了,让阿娘不要忧心,此去虽然是山高水远,却并非音信不通,哥哥别忘记到了后便给我写信。”
傅青栩应着,行了一礼,“事不宜迟,臣这就告退出发了。”
青栀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哥哥去吧。”
傅青栩又向卫景昭心里,卫景昭便也道:“去吧,北方形势同样紧迫,守城不比打仗简单,按朕先前和你的,一步步慢慢来。”
傅青栩道:“是,微臣谨遵圣谕,必将不负皇上的期望。”
言罢,他慢慢地退出了勤政殿,青栀目送着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伤感。
然而哥哥的身影已经被阻隔在门外,眼前还有同样怅然的事在等着她。
“皇上准备好了?要走了?”
卫景昭点了点头,有些心疼青栀要承担着这些,迟疑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本来眼下启安和端婳都是渐渐长大的年纪,开始学会顽皮,你身上已经担了够多的责任,可这时候,朕不得不将母后托付给你,除了你,旁人朕不放心。母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朕要御驾亲征的事也只是婉转地和母后了,今之后,恐母后要一直揪着心,朕只好托你多去瞧瞧老人家。”
他的神情有些愧疚,既是不能陪伴在青栀身边的愧,亦是将照顾母亲的重担交给青栀的愧。
青栀闻言反而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呢?景昭是孩子的父亲,在外为咱们撑起一片,我自然要好好地照顾母亲和孩子,不至于让景昭心有牵挂,难以前行。何况太后对我当真很好,即便景昭不,我也会带着启安和端婳多多孝敬膝前。”
赵和极有眼力见儿地在青栩走时就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周遭无人,卫景昭一把将青栀揽在怀中,如玉的耳垂边声色沉沉,“不管怎么样,朕也会心有牵挂。和母后走近些,没人敢动你,真出了什么事,若对方来势汹汹,就呆在万寿宫里,别出来,等朕回来后,自会护着你。”
青栀的眼睛有些热热的,时至今日,卫景昭终于懂得该如何用正确的方法保护住自己关心的人。分别之际,她不愿哭哭啼啼,尽量忍着心中的酸涩,嘱咐道:“哥哥举家去了北方,姐姐又并非命妇,平常也见不着,我身边可以倚仗的,唯有景昭。要快去快回,别受伤,一腔热血的时候也要多想想家中还有母后,还有孩子们,还有我。”
卫景昭郑重点了点头,“放宽心,朕到底是皇帝,不会在前面冲锋陷阵,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
青栀连连颔首,“我信景昭。”
卫景昭低头,在青栀额间亲了亲,把一早就想好的承诺讲给她听,“好好儿的,待朕归来之时,亲手为你凤袍加身。”
夜风猎猎,吹开了禁城的大门,拖长的“吱呀”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肃穆而庄重,月流清辉,连着火把的光芒一起,映照着那些年轻的脸庞。卫景昭坐于马上,一身利落的戎装,话语轩昂,“康国与纳喇勾结,侵我大顺国土,杀我大顺子民,朕将亲自带兵,与诸位同甘共苦,还大顺太平盛世!”
兵士们被这样的豪言感染了,都齐声呐喊,“太平盛世!太平盛世!”
卫景昭调转马头,“出发!”
青栀站在远远的地方,为他送别。卫景昭回过身的那一眼,目光轻飘飘地划过青栀所在的那一处角落,那里很暗,看不清是否真有人停留着,但卫景昭知道她在,而只要在了,自己就有一方安心之所。万语千言,都已尽,接下来的时日,两个人将会独自面对种种事由,各自努力。
直到看不见卫景昭的背影,青栀方转过身去,往该走的路上走去。
然而青栀没想到的是,这一晚上,注定不能安眠。
那一声声“太平盛世”,宛若一把利剑,刺透了云霄,也随着呼啸而过的风,隐隐传进了后宫。
许多妃嫔已经入睡,睡眠浅的半醒过来,也是懵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着明去问问,因此那些殿宇还算平静。但只点了少量烛火的万寿宫里,太后颤抖着手,由春羽搀扶着坐起,问道:“春羽,你听见了吗?是不是出大事了?”
这些日子,太后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下去,花白的头发一多似一,几乎已是满头银丝,她的眼神不大好了,听力也似乎也有所下降,春羽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远远传来的声音,太后竟然就听见了。
想了想,春羽:“主子别多想,今儿明艳出嫁,京城里热闹着呢,主子多半是听岔着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摇了摇头,眼中有些伤感,“春羽,如今你也要和旁人一样,欺哀家年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