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是很会做事的人,他去锦绣宫送东西,顺带也就告知了青栀,今晚皇上是要让她侍寝的。
青栀知道,这是属于她的一个机会。若是好好把握了,她与卫景昭的关系会更进一步,至少不至于傅家一出事,她便这么被动。
燕子归家,晚风和煦的时候,一顶肩舆已经停在了锦绣宫门外,青栀深吸一口气,带着对弄巧成拙的隐忧,由岚秋搀着坐上肩舆,慢悠悠地往猗兰殿去了。
猗兰殿里清凉幽静,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里烧着龙涎香,随着香气无声无息萦绕到了青栀的鼻尖,青栀的心也渐渐坚定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卫景昭自门外大步进来,青栀敛容万福,卫景昭抬了抬手,却没有碰到青栀,“平身。”
青栀安静地起身,定定地望着他。不知为何,这两卫景昭本来得闲了便在思索青栀的事,到了此刻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便咳嗽了一下,“朕的意思是,咱们先用晚膳,旁的事晚些再。”
青栀从善如流地颔首,却又郑重道了句:“皇上这些太累了,然而不论国事如何繁忙,身体可要保重。嫔妾方才听您咳了一两声,回头可以让赵公公在您的茶中加一些桂花,嫔妾听闻有止咳润肺的功效。”
起关乎皇上安康的事,青栀显得十分发自内心,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屋里有些疏离的气氛多少被缓解了。卫景昭玩笑着:“这些总在勤政殿见那些大臣,他们自然不如容华知冷知热。”
青栀浅笑,“容华”与“栀儿”的亲疏她分得出来,看来卫景昭心里对傅家还是有些许膈应的地方。那么青栀就得让他明白,自己既然嫁了皇家,便是卫家的人,而不是傅家的人。
一顿饭两个人都吃得很快,因各怀心事的缘故,也没什么贴心的话好。等宫人们把碗碟撤下去,青栀擦过手漱过口,才主动问了句:“皇上,嫔妾知道自己身处后宫不能干政,但还是很想问一句,嫔妾阿爹那件事可查出结果了吗?”
卫景昭故意地:“知道不能干政还要问,就不怕朕当真迁怒于你,治你的罪?”
青栀倒直截了当地:“怎么不怕?嫔妾这话时都心惊胆战的,但嫔妾想着这是最后能同皇上清楚的机会了,自然刀山火海也要。”
“瞧你的,好似就要生离死别了一般。”卫景昭不免有些嗤笑。
“虽不算生离死别,也难保嫔妾任性之语不会惹得皇上生气,”青栀倒是得认真且平静,“那时候即便皇上要将嫔妾丢去静心冷宫,也是嫔妾自找的。好在话也完了,嫔妾没有遗憾。”
卫景昭奇道:“你总心里有一番话要与朕,究竟要什么?”
青栀起身,郑重拜下,“皇上还记得嫔妾第一次侍寝时告诉皇上,嫔妾最想要什么吗?”
卫景昭点点头,“你那时候想要朕的一颗真心。”他抬了抬下巴,“你且起来。”
青栀却摇头,语气里有常人没有的坚定,“请皇上听嫔妾完。初遇皇上,嫔妾只是一个闺中女儿,除了阿爹兄长,没见过几个男子,进宫前受阿娘教导,嘴上知道要以真心换真心,事实上嫔妾那时候并不知道这真心,该是个什么样子。”
“但嫁与皇上后,嫔妾慢慢琢磨出来了。这所谓的真心的便是,自嫔妾入宫那起,傅青栀就只是卫门傅氏。因是卫家的人,凡事便该以皇上为先,不是嫔妾不孝,但是句大胆的话,嫔妾与皇上才是一家子,傅家的人不过是亲戚罢了。”
“嫔妾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许多妃嫔必然觉得嫔妾会仗着母家欺负他人,为了皇上后宫安稳,嫔妾不敢错一句,不敢踏错一步,恐招来麻烦或笑话,丢了皇上的颜面。”
“但即便嫔妾这么心翼翼地做事,在皇上眼里心里,朝堂之事一来,皇上便可弃嫔妾而不顾。那那样大的日头,嫔妾不明白为什么要当着董德媛贺充仪她们的面被罚,而皇上之后也未给嫔妾解释。”
卫景昭的脸色有些沉了,不管怎么他也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容忍有人他错了,不仅提高了几分音量,“瑾容华这意思,是朕不分青红皂白,赏罚不明?”
岚秋正在殿外和赵和一起守着,隐约听到这话,面色都变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送茶打个圆场。好在赵和是个稳重的,亦知道皇上的心思,安抚道:“不急,我瞧着你们这位瑾容华,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殿内,青栀跪在地上,已经明显感到卫景昭的不高兴,他的两道灼灼的目光正盯在自己身上。她顶着巨大的压力,伏地道:“皇上对了一半,在嫔妾心里,您是‘罚不明’。皇上,嫔妾一心为您,所以才想与您做平常夫妻。”
卫景昭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语气也越发冰冷,“夫妻?后宫里除了大行皇后,还没有一个人敢自称‘妻’。”
青栀暗中咬了咬嘴唇,还是按着原先的计划下去,她觉得自己能赌赢,“皇上的没错,是嫔妾失言,嫔妾只是一个妾,但皇上是嫔妾的夫君,这没有错。旁的不,嫔妾只盼望皇上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这个人能在皇上吃不下饭时陪你一齐用饭,等您饿了,她能递上一块儿甜糕,皇上不愿意吃也不必不好意思推脱。您与她之间可以打、可以闹,但最终还是两个人携手过日子。”
卫景昭被这话得愣了愣,他原本还在生气青栀的口不择言,但随着青栀的话想了想,这样平凡的日子,他一辈子竟没有过上一,着着,还被带出来几分憧憬。
“嫔妾气恼皇上莫名的惩罚,也觉得皇上欠着嫔妾一句‘对不起’。但实话,嫔妾不奢望您会。”青栀的眼里很澄澈,似乎一望就能望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