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整场乌龙,时易的心情无比激动,也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为韩文轩终于得偿所愿而高兴,也不禁感慨,原来除了感情,普通人需要考虑的东西还有那么多。
可在此之前,时家从来没有给他灌输过任何相关的思想,即使在无比确定他能分化成高级甚至顶级alpha的情况下,也没有断了他跟江逐的来往,逼他非要去追求什么高匹配度。
只有能牵动自己思绪的,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信息素吸引其实那么重要吗?
如果江逐跟他的匹配度不是逆天的99%,难道他会放弃他选别人吗?
时易拧眉想了会,总觉得那可能性几乎为零,他甚至都没法想象自己跟旁人走在一起的样子,恐怕闻到那些充满挑衅和压制的信息素,第一反应就是拎起拳头揍人了。
就他这样的奇葩,想来也没人敢攀折。
“想什么呢?难得看你发呆。”因为韩文轩心情好,管得没有那么严,苏因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出来,问了半天路才找到时易的临时帐篷,却发现人在他面前站了大半天了,都没得到一个眼神。
以这人的警惕程度来说,几乎不可能看到他这样呆呆的模样。
“怎么过来了,这几天感觉怎么样?累吗?”时易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又给他倒了杯水,把人仔细打量了下,才发现这人比他印象里的模样消瘦了不少。
身形倒是没变,但却单薄了许多,就连原本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蛋都没了痕迹,下巴尖尖的,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但那双眼睛,却满是坚韧和沉静。
小孩长大了啊……
苏因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脸热,不自在地喝了两口水,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戳了戳自己右手的指尖,轻咳一声,“那个……你刚刚在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唔……”时易犹豫了一瞬,总感觉纠结这种问题的自己莫名有些矫情,似乎真的越来越向omega的方向靠拢了。
那……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时易轻轻瞥了眼苏因清秀的侧脸,晃了晃神,低声问道,“你觉得,是感情更重要,还是信息素吸引更重要?”
苏因猛地抬起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慌乱,几乎都要以为他看破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了。
但时易的眼神很清澈,里面只有单纯的好奇,没有半点狎昵或是嘲讽,好歹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意识到他真的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苏因偷偷咽了口口水,哑声道,“我觉得……还是感情更重要……吧……”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伴侣间的匹配度都不过百分之五六十,换成别人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像80%以上都是绝对的稀少物种了,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可能没法遇到,根本就是不能强求的。
更何况人类本身就是感性的,信息素吸引是身体层面的,而感情却是精神层面的,作为更深层次的东西,必然是更加吸引人且不得不对此过多在意的。
“而且如果是喜欢的人,”苏因偷偷瞥了时易一眼,“就不会管那么多了,信息素也好,身份,年龄,甚至是性别,都变得无关紧要。”
他偷偷扣紧了自己的掌心,声音越来越低,变得和缓又柔软。
“就觉得他像光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吸引自己,哪里还能顾忌到那么多呢?”
“所以就算以后出现匹配度非常高的人,也没法真的消磨掉这一份喜欢。”
苏因在心里偷偷做了总结,起码这是摒除掉abo这些性别之外,作为一个人本身,可以控制的情感,而不是那些毫无缘由的信息素吸引。
原来,感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么?
时易有一瞬间的恍然,那他对江逐呢?
在还没分化前,完全不需要考虑那些所谓的性别和信息素纠缠时,他就确信,不管这个孩子以后会分化成omega还是beta,自己都会娶他。
对他好,保护他这一辈子。
可为什么现在却有些排斥和他之间的关系呢?
时易低头沉思了一会,总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思维死角,怎么绕都绕不出来。
是因为信息素吗?
但仔细想想,其实并不是那样。
他排斥被标记是因为不愿意被掌控,被当成玩物和所有物,失去对自己身体乃至命运的掌控力,但……
江逐会吗?
他很清楚,江逐永远不会那样对他。
而且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是有足够自信的,若是一个信息素就能打到他,那他现在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而是早在那一场场阴谋里就已经倒了下去,彻底失去继续前进的动力。
所以说到底,他过不去的,还是自己心里那道坎。
是自己曾经作为顶级天才的自尊心,为那消逝的资质而感到不甘。
但那对江逐而言,却并不公平,只是算是莫名其妙的迁怒。
时易轻叹一口气,想起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的瘦弱男孩,对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亏欠良多呢?
但江逐对他的心,却从来没有变过,从羸弱的孩童,到现在高大的男人,一直都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守护着他。
想想这家伙会出现在第七军团的原因,时易就忍不住又想叹气。
这何尝不是一个傻子呢?
“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的,”时易揉了把苏因的头发,就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柔软又坚韧,再也不是那被娇养着的,弱不禁风的菟丝花了。
苏因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指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将纸质的被子捏出了几道褶皱,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情,无比信赖地在时易掌心蹭了蹭,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一定会的,你也是!”
也许光,就真的只适合当成信仰和希望,远远看着就好。
不要奢望去拥有,而是跟随着他前进的方向,那样就很好了。
两人十分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苏因又问了些能提高体能方面的训练,时易都非常耐心地解答了,又根据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制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表,苏因的表情越发无奈,听得却很认真。
好不容易送走了有些粘人的小朋友,时易伸了个懒腰,走出帐篷,抬手遮了遮过于明媚的阳光,透过指缝却看到一道人影立在一旁的阴影处,身姿笔挺,不知道站了多久。
“站岗哪这是?”时易朝人勾勾手指头,等江逐走近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按在了营帐后面。
柔软的质地瞬间凹进去一个浅浅的弧度,严丝合缝地将两人包了进去,就算有人从旁边走过,不仔细看,都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没有。”江逐眼睑微垂,定定地看着时易,“路过。”
时易轻嗤一声,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我才不信!”
凭这家伙的闷.骚程度,指不定就是想见他,却又不好意思说。
“别动!”时易微微倾身,主动贴近了江逐,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十公分缓慢缩短到仅剩一根手指的长度,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彼此间呼吸缠绕,气氛显得过于暧.昧了些。
江逐有些不自在地错开视线,像是不太是适应他这种突然的贴近,只能转而去研究地上的石头,似乎第一次发现它们的形状竟然这么千奇百怪。
然后就感觉唇上一热,贴上来一片柔软。
江逐猛地瞪大了眼,整个人都僵成了一条人棍,全身肌肉紧绷,尤其在感受到温软的舌在他唇间扫过时,更是连呼吸都停滞了。
彻底失去了反应能力,呆呆的,竟难得有些犯迷糊。
江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往后让了让,抬手搂住他朝自己倾靠过来的身子,强忍住狠狠压制回去的冲动,用眼神询问时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
时易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才笑嘻嘻地退开,伸手将他的脸微微扯变形,然后又揉了揉,“没什么。”
时易歪头看他,目光微暖,“就是突然觉得,应该对你好一点。”
江逐一愣,不由自由地把人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整个人的气息也柔和了下来,他从来都不善言辞,此刻却也想要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已经足够好了。”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时易的脸倒是有些红了,撩人不成反被撩,似乎越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家伙,说起情话来越是让人招架不住。
“走了走了!正副队长同时失踪,回头他们该找我们了!”时易有些不自在地从他怀里挣开,避开那双过于深情的眼,闷头往外走,结果突然听到了警报声。
“看来情况不太妙啊……”时易听着刺耳的最高等级警报声,还有远远不断往总指挥所涌去的人群,神色微冷,“走吧,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等走进指挥所,所有的高级将领全部到位,抬头就能看到大荧幕上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这已经是第二十七波了,也是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次进攻,所有人,进入紧急备战状态。”时凛的快速划分了战区,随着他的手指微动,虫子的分布更显得密集,几乎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地步。
这下没有人再会怀疑女皇复生的消息了,因为没有它,以虫子正常的生长速度,根本不可能形成这么可怕的规模。
而且这届女皇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繁殖能力强到近乎可怕的地步,按照以往的进攻规模,就他们这段时间消灭的虫子数量,几乎已经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
可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还要糟糕。
甚至来不及分什么兵种或是伤员主力军,只要还能动的,都得顶上去。
时易他们自然又冲在了第一线,连着打退了两波进攻之后,除了机械性的挥动手臂砍杀虫族,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了。
而跟在他们身边的人也在不断减少,陈勇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不要命的,已经不分能不能动了,哪怕肚子破了个口,强硬要求医生给自己缝上,又打上一针强效止痛针,强撑着手脚发麻的身体坐上机甲,然后在彻底失去行动力之后跃出控制舱,用自己的血肉将那些该死的东西吸引过来,方便精准的炮火打击。
几天时间里,这样的壮烈场景出现过无数次,漫天都是横飞的血肉和被炸断的黑色残肢外壳,但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悲伤,战友用生命争取来的攻击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一旦错过那人就白死了。
所以哪怕再沉重,再不甘愿,也只能红着眼眶亲手按下按钮,将那一团丑陋的虫球彻底炸为灰烬。
也有的机甲损毁严重,没法进行空中作战,索性抄着匕首和激光枪,跟那些成功降落的虫子进行正面肉搏,然后因为这不太熟悉的作战方式,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鲜红几乎染红了整片土地,从空中遥遥望下去都很难看到一片干净的地方,死亡无时无刻都在发生,却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只想着多杀一些,再多一些!
不能让这群畜生这么猖狂!
二十多年前的地狱场景再度上演,瞬间打破了如镜花水月一般虚假的和平,再度暴露出这个赤.裸裸血淋淋的事实。
人类与虫族,永远无法共存!
它们嗜杀的天性就注定了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就像长达几百年的争斗中,先辈曾经做过的那样,将它们杀到再也不成规模,如果可以的话,让它们彻底灭绝!
战斗的因子被重新唤醒,这下已经不分什么军团什么竞争什么性别,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尽全力杀光它们,然后尽量活下去!
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所有军团伤亡惨重,武器弹药也面临着极度短缺,而且就算是再强的单体作战实力,在这样绝对的数量压制中也很难起到大作用。
就算时易和江逐抬抬手就能毫不费力地彻底劈开一只虫子,可面对成千上万甚至根本数不清的黑色虫群,要重复抬手劈下这个动作,也足够磨人了。
这已经不是对自己实力的炫耀,而是无奈之下的举动。
第七军团作为爹不疼妈不爱的边缘炮灰部队,待遇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差,就算时凛接过了指挥权对他们一视同仁,但在绝对的数量压制下再多的军火都是不够看的,更何况时易他们时时关注着场上自己的同伴,因为距离问题不能及时赶过去支援的时候只能通过炮火压制帮他们解除险情。
这也就导致当他们自己被虫子彻底包围的时候,除了这一身钢皮铜骨的机甲和已经隐隐砍卷了边的长刀,再也没有任何倚仗了。
更可怕的事,虫子也不是毫无智慧的生物。
它们能感受到这两个人是最强的,也知道那些能喷射出火焰和□□的东西会对它们造成巨大的威胁,更加清楚他们现在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
于是空中出现了一颗前所未有的巨大虫球,直径比以往任何一次新鲜血肉的吸引来得都要大,铺天盖地地遮盖了半边天空,恐怕就算直接发射导弹进去,也没法将它彻底轰开,触到最里面的那几层。
“情况不太妙啊,好像被包围了。”时易和江逐背靠着背,一红一黑两台机甲虚虚浮在空中,闲适得好像在参加什么舞会,而不是面对数万只对他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们撕碎的丑陋虫子。
“嗯。”江逐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出来,显得越发低沉沙哑,“我在。”
短促有力的两个字,就像是直接在时易耳边发出的一样,感觉耳蜗像是导过电流,又酥又麻。
要是别人,说不定会觉得江逐这回答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但时易却很清楚,江逐表达的是怎样一种态度。
他把自己当成了时易的最后一层屏障,永远坚定地挡在他面前,让他免于一切危险。
只要我还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人不行,虫子更不行!
甚至时易毫不怀疑,就算情况到了最糟的哪一步,这家伙肯定也会学贺铭元帅,就算是自爆,也要把他安全地送出去。
“哼,”时易轻嗤一声,强压下心头那一瞬间的悸动,“说什么傻话。”
他挥了挥手上已经砍到卷边,不知道沾上多少恶心液体的长刀,又动了动肩膀,扯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眼睛明亮极了,“我是说,它们被咱,包围了!”
“呵……”江逐低沉的笑声传过来,引得时易也禁不住想要微笑。
这话可是十足的嚣张,换做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会让人觉得他一定是被吓破了胆,彻底疯了。
“不是吗?”时易歪了歪头,哼声道,“难得都凑到一块儿了,都不用花时间去找,直接一刀劈两只,简直完美……”
“是,没错,嗯……”他每说一句,都会得到江逐及时的应和,两人一边砍瓜切菜一般地杀着虫,一边闲适得聊着天,丝毫没有半点紧张气氛。
但他们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好,就算两个人已经强到以一敌百甚至上千的地步,但体力终究是有个上限的,体能消耗过大,速度下降,再加上敌人数量太多,不免会有所损伤。
再次劈开一只虫子之后,时易实在来不及避开,只能微微侧过身子,让那尖锐的虫族从手臂处划下,躲开了被腰斩的致命伤,但整个右臂机甲外壳完全脱落,露出里面斑驳交杂的线路来。
“啧,”时易迅速将长剑换到左手,索性将废掉的那只机械臂当成了盾牌,再想灵敏地进攻是有些困难,不过抵挡几次进攻问题还是不大的,“让我姐知道这机甲又废成这样,她得活撕了你们……”
江逐瞬间将他周围的一圈虫子全部荡开,正准备查看一下他的情况,却听到这么一句话,真是又气又无奈,这下几乎直接守在了他身边,半步都不肯远离。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两人已经杀到麻木,几乎除了重复闪避和下劈的动作就再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了。
突然,他们所处的空间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传来,所有的虫子被一层层剥开,终于有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然后看到了漫天的全新机甲,集中火力扫射着周围的一切。
终于来了,可够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