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边的孩子很幸福，你想要像他们一样幸福吗？

不，我只想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幸福从我眼前消失。

从坎普斯说出这番话之后，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万葬生当时说过的话。

“正因如此，相比较纯粹的善意，也许他的反面更加容易创造。”

我明白了什么是，纯粹的恶。

我不需要加入你们的幸福，我可以一直不幸，活在所有人的怨恨之中···只需要，你们的幸福也毁掉就好了。

“万···葬生！”那一瞬间我内心大声怒吼，我站起身，心中的怒气无以伦比。

我明白了那所谓的神明是谁，我明白是什么人造出了这个怪物。

过去那么多年，眼前的家伙屠戮了多少的城池，收容了多少的罪犯，然后创造了坎普斯之夜，如今更是祸及米拉城。

而我从人群中站起身的瞬间，却发现眼前的坎普斯也早已经看向我。

他早已经认出我来了。

“为什么这么愤怒？“他凑近在我的眼前，看着我，像一只猴子一样不安分，然后满眼好奇的问我，语气中尽是不解。

“为什么这么愤怒？”见我没有回答，他拽着自己的头发，再一次质问，只是这一次的语气变得激亢，变得愤怒。

“那个创造了你这怪物的大人，在哪里？”我厉声问道。

“那位大人创造了我？”听到我的话，坎普斯的语气变得十分不解，他满脸惊异道：“no，no，no，是你，是你成就了我，是你成就了我们。”

他转过身伸出手，指向每一位坎普斯之夜的修士们。

这些教员来自每个没有得到我和教会帮助的城市，他们和他们所在的城市，大多曾犯下过罪行，而没有得到我的帮助。

“其实你本没有什么错，说到底，你根本没有责任和义务拯救我们。”坎普斯如此说道，张开怀抱，像是在做一场盛大的演讲。“真正卑劣的人，其实是我们啊。”

“对我们来说，你其实只是一个可以利用，带来好处的家伙罢了，我们那时需要你，于是你就是我们跪在雪天为之祈祷的圣徒。”坎普斯走在跪匐的人群中。“而当你无法给我们帮助的时候，我们就将你排挤出局，我是这样，他是这样，他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坎普斯一个个指了过去，一开始指着的都是坎普斯之夜的教徒。

而后来，他指向了米拉城的城民，指向了先前那个向我求助的女孩儿。

下一刻，我感到了小腹的地方一阵疼痛，低下头，却见一柄匕首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小腹。

鲜血迅速的流出，随之流出的还有身体的体力，我痛苦的跪倒在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看向副城主老威廉。

“我···我不想这么做的，但是不这么做，大家都会死。”老威廉大声说道，而人群中只有铁匠老尼克站起来痛骂他的行为。

但很快，一名坎普斯之夜教士的长刃刺进了老尼克的心口。

再没有人敢为我发声，不仅如此，之前那个向我请求帮助的女孩儿也拿过敌人手中的兵器，刺向我的身体。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只有少数人还跪在那里犹豫着，颤抖着。

仿佛刺伤我就是他们的投名状，我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他们慢慢的要将我杀死，然后站在了敌人的行列中，被披上了黑色的教服。

到最后，我倒在血泊中，而四周忽然变得安静了。

就连那浮夸喧嚣的坎普斯，在此刻也安静了下来，身体不自然的抖动，表情十分的痛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时隔多年以后，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啧啧啧，真狼狈啊。”他摇了摇头，看着我的模样。“你就快死啦。”

“你···为什么。”我含糊不清的问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都在问些什么。

想问他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你好奇为什么用不了以太了，因为我已经不再寄宿于你的身体中了，我创造了这孩子，就是为了有一个更合适的宿体以离开这里，现在我该走了，是来跟你做个道别的。”万葬生摘下头上的帽子，轻声说。

“果然，果然是你！”我愤声道。

就是因为他创造了这只怪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城镇变为一片尸山血海，才会有那么多教派被坎普斯之夜毁于一旦，多少人颠沛流离，都是因为创造了这样的东西。

“是我没有错，但是成就他们的也是你。”万葬生蹲下身，说：“我跟你说过的，人是不可能教会别人自己都没有的东西的，只要你有思想，就不可能教会别人所谓纯粹的善良和正义，他们之所以那么多年人畜无害，不犯下罪行，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他看向四周的城民和坎普斯，我这才注意到，竟然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也能在这里看见他。

这个灰蒙蒙的世界，似乎能让人看到他人的灵魂。

“胡说八道。”我的意识迅速的模糊，但我却还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对峙。

我始终相信自己的是正义善良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曾为了谁的回报，包括现在他们杀死我，我甚至都不为此感到愤怒和恨意。

我甚至觉得，如果他们能够因此而获救，似乎也不错。

如此无私的我，难道不是正义的善良的吗？

难道我是自私的吗？难道我是伪善者吗？

而万葬生摇了摇头，对于我的倔强显得有些无奈。

“那你为什么还在坚持活着呢。”他问道：“身上挨了数十刀，出血量大到都够流死一只野猪了，也没有以太，就凭心里一口气吊着···你说说看，你到底是为什么坚持活到了现在，或者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去死。”

我一愣。

我在坚持活着？

我害怕去死？

面对万葬生的话，我忽然发现无法回答。

或者说，我不能回答，因为答案会让我自己都感到悲伤，感到被背叛。

我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是因为，无罪之人应该免于苦难，有罪之人才应该受到惩罚。”万葬生语气有些嘲讽的轻声说道，：“正是因为你从小到大恪守得这条信条，才将你变成了如今得模样···你不累吗？”

我累吗？被万葬生这么问的我，陷入了沉默。

我当然累。

但我似乎，还在坚持着，曾经坚持不触犯任何罪行，而如今，则坚持活下去。

“这就是你的私心了，你所做的所有事，所有为他人做的事情，其实都是为了坚守这一条信条罢了。”万葬生轻声道：“你只是一个自私的伪善者。”

一瞬间，所有过去的画面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帮助过许许多多的人，从那天告发了我的父亲之后，我游历西欧数十年，帮助了许许多多需要帮助的人。

只要我确认，他们是不曾犯下罪行的人。

但是，我似乎并不hi因为帮助他们这样的行为而快乐，我甚至不会因为他们对我表示感激而感到快乐。

每次这么做之后，我感受到最多的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是的，就是松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就好像我维护住了我的信条，某样在我心中无比珍贵，且坚不可摧的东西，没有被打破。

“坎普斯的故事你应该很清楚，因为像他这样人，其实很多很多，就发生在你的手上。”万葬生说：“你应该更清楚的是，当年他的父亲扣押下了那批物资，虽然害死了隔壁领地的许多人民，但是同样的，他也救下了路西格领的许多人民，对于馈赠者的你来说，他们其实都是无辜受难的人民，从结果上来看，只要是获救，他们谁获救对你来说，原本应该是一样的。”

“但你最后，却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收回了对他们的援助，然后就是更多更多的人，死去了。”万葬生笑了笑。“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救人这样的善举，也不是有多少人因为你而获得救赎···你在意的，只是不允许有人打破你的信条罢了。”

确实，听到万葬生的话，我心中肯定道。

我根本不在意谁获救，但我也不是不同情那些被我放弃的人。

相反，那些被我放弃的人，每一个都足够可怜，我都为他们的遭遇感到痛心惋惜。

但我还是放弃了他们，就像当年放弃了路西格领一样。

我绝对不允许，触犯罪行的人，却不受到惩罚。

“那又···怎么样！”我低吼着对万葬生说。“我不会死的，我要把你们这些犯下滔天罪孽的罪犯，全部杀光。”

那一刻，我承认了自己伪善者的身份。

哪怕自己只是为了自己的信条而活着也好，我一定要活下去，让后把眼前这个万恶的源头，送到地狱里去。

“气势不错。”他看着我狰狞着抬起的手，轻笑道：“那我就再帮你一把，算是结清我们的交易内容。”

他伸出手，轻轻的抓住我的手心。

一瞬间，黄金长阶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天空中的阴霾散去，露出的是天端那棵探入云顶的世界巨树。

我心驰神往，沉浸于这样的震撼中无法思考，仿佛看到了世界之外的真实之景。

而相比较我的享受，坎普斯和其他人则没这么好运了。

在万葬生抓住我手的瞬间，整座城市的所有人都死去了。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一瞬间，所有人的身体扭曲开裂，待我回过神来，淋在我脸上的是温热的鲜血。

“阿啊···啊！”

鲜血一瞬间在地面上流淌汇聚成溪流，回过神的我，心中是难以抑制的作呕和恐惧感。

即使是当世最残酷的战场，我也没有见过这样血腥，这样没有美感的死亡。

数以千万计的生命就像是夏天的气泡一样，无声无息的就消散掉了。

“小尼克!老威廉···”我呼喊着几个熟悉的名字，他们中有的人刚刚一直守护在自己身前，有的人背叛了自己。

但这一刻，他只想知道他们中还有人活着。

除了死去的城民以外，只有坎普斯跪倒在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的身体扭曲着，双目肿胀成血红色。

“大，大人···”坎普斯痛苦的看向万葬生，竟是说话的同时，鲜血从眼睛中流出。

“嗯，乖孩子，我在这里。”万葬生站在坎普斯面前亲切的说，这画面让坎普斯一愣，仿佛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眼前人的时候。

那个雪天，天空中还夹落着雨水，他在寒冷中第一次见到眼前的男人，那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然后，他给了自己力量，实现了自己的欲望。

“现在···您要收回这些了吗？”坎普斯问道，那张稚嫩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但却难以掩抑其中的害怕和绝望。

他想活着，他还想继续作恶，还想去完成这世上最残酷，让人恐惧的罪恶。

但如果眼前的大人要将这一切收回，他也只能感恩戴德。

“嗯，门已经打开了，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万葬生笑着说：“你们的身体强度并不高，虽然我给了尼古拉斯神性，给了你魔性，但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你们还是会因为支撑不住曾经收容过我的灵魂而死去···原本是这样的。”

万葬生蹲下身，最后的话让坎普斯眼中重新焕发了希望。

“但我将你们两个的灵魂和生命力串联了，加上我给你们的强化，在我走后兴许能够让你们活下来也说不定。”他轻笑，随后的语气变得认真严肃，吓得正要感恩戴德的坎普斯浑身发抖。“你别急着感激，我让你活着，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一定要为我完成。”

坎普斯忍着身体上的剧痛跪倒在地，大声说：“只要能继续让我作恶，只要能让罪恶填满我的坎普斯之夜的世界，我愿意为大人您做任何的事情。”

“很好。”万葬生满意的点头。“在两千年之后，会有一个名叫燕祈的女孩儿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东方，将她献祭给我。”

“名叫燕祈的女孩儿？”坎普斯颤抖着，他看到万葬生背后有人从黑色的空间中走出。

很明显，那是要将他接走的人。

“嗯，是个有双全世界最美的眼睛的女孩儿。”他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