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身穿白色风衣的男子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的面容并不算多么俊美,甚至有些平庸,但自身所散发出的气质,确实那样的独特,令我感到震撼。
他只是坐在那里,但并不算粗犷雄浑的身躯,带给我一种初见圣山般的虔诚感和威严感。
“你,你是。”我震惊的看向了这个突如起来的白衣男子,又看了看紧锁的教堂大门。
“万葬生。”他看着我惊慌的样子,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惊讶。”
“你是神明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看向他,强行冷静下自己说道。
“这很重要吗?你们这个世界的神明,干的都是晴天借伞,雨天收伞的事情,像我这般不计成本回报,雪中送碳的,难道不是可爱的多?”万葬生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为什么。
而后来我明白了,他甚至不屑于拿这个世界的神明和自己相提并论。
“你出现在这里,是要和我签订那所谓的契约吗?”我问道,之前他在棺木中所说的契约,也不知道具体是一个怎么样的签定方式。
总不能拿着牛皮纸签合同吧?听说他们东方人有歃血为盟的习惯。
而万葬生却摇了摇头。
“契约在你答应的那一刻,就已经成立了,我现在是来完成我的承诺的。”万葬生如是说道,同时嘴角勾起,冲我张开怀抱,轻声说:“准备好了,来接收神明的力量了吗?”
他冲我笑道,虽然是在用问话的语气,但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知道,一切都改变了。
我呆呆的走出了教堂,放晴的天空中,阳光璀璨,仿佛有五色的天光从云端落下。
“这是···圣山的神光!”
“妈妈,什么是圣山的神光啊。”
“孩子!快点跪下,不要抬头直视神明!会被灼瞎眼的!”
“果然,是神明降临了,是神明放晴了天空!神明将会帮助我们度过这个严冬!”
人们张开双手,呈供奉状捧向天空,却无人敢抬起头去直视这天空落下的圣光。
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我看向天空中的圣光,眼前仿佛出现了来自圣山的神座,而它也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顺着教堂的阶梯向上走向高台,此刻,那高台的阶梯在我的眼前布满了光辉···那一刻,我走上的,是神明才能走上的阶梯,是‘登神长阶’。
当我走到了高台处,圣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同样落在我身上的,还有人们惊异,崇拜,以及兴奋的眼神。
我伸出手。
遮挡在天空中最后的一抹云雾散去,太阳如同圆轮一般露出,阳光落在大地。
“妈妈!你看!你看天空!太阳!太阳比之前更大了!冬天结束了!”
“这,这是神迹,迈克,不要用手指神的创物!”
“要是···要是神能让城里的冻土都快点消失就好了,这样父亲就能尽快开始农桑,我们也就可以尽快吃上好吃的饭菜了。”
我听到了这样的祈愿,站在高台上,微微闭上眼。
只是脑海中的念头划过,而那一刻,春暖花开,放晴后还未消散的冰雪,迅速消散,甚至道路两旁长出了绿色的新芽。
“是春杏花!是春杏花!这个季节怎么会长出春杏!”
“妈妈,你看那边!是可以吃的银桑果!···还有麦子!竟然长出了麦子!“
这是一个小女孩儿挤开人群,小跑到高台下。
“尼古拉斯大人!请治好我父亲的腿吧!他的腿因为出去砍柴摔倒在了动图上而折断了!神明大人,求求你治好我父亲的腿吧!”
“还有我,我们家的孩子得了霜寒症,请大人帮帮他吧。”
“还有我,还有我···”
那一刻,无数祈愿落在了我的耳中。
他们虔诚的匍匐,满怀敬意的跪拜,他们称呼我为···神明。
而我也为他们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再次睁开眼,整个城市已然是焕然一新,我轻易的将所有的苦痛,从这些良善的人民脸上抹去了。
“有罪之人受到惩罚,无罪之人免于苦难。”我张口对着米拉城数以千计的人民说道:“只要我们没有犯下罪行,保持良善,神明绝对不会降以我们痛楚与死亡!”
我高举双手,将我的信言告诉了所有人。
而那之后,这句话,也成为了米拉城共同的教条和信言。
“圣·尼古拉斯!圣·尼古拉斯!”他们高喊着我的名字,我从此,成为了一名被人信奉的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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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尼古拉斯大人,父亲的病竟然还劳烦您亲自来了一趟,真是让我们一家人受宠若惊,感到万分羞愧。”城里东隅的铁匠将我送到了街道口,满脸的恭敬和自责。
“有什么关系,老尼克一辈子为这座城市打铁铸器,每家每户的家庭用品都少不了你们,他得了霜寒,我亲自来一趟合情合理。”我认真的说道。
在铁匠一家人的簇拥下,我离开了这片街区,疲累的舒了一口气。
即使如今我有着难以想象的神力,但在使用完那名为以太的东西之后,身体还是会感到一阵空虚乏力。
但没有关系,至此,整个米拉城的冬日浩劫算是彻底的度过了,所以因为这场饥荒寒灾而受到苦难的人,都因为我的神力而获得了救赎。
“你这样帮他们,是能得到什么好处?”身后的传来万葬生的声音,我转过身,看向这个男人。
“你应该向他们收取费用,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不管任何人的帮助,都是来之不易的,才会懂得感激。”万葬生抛着手中的黄金色的,有些圆滚滚的金陀螺般的东西,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似乎在以此锻炼自己的手劲。
“寻常来说,的确应该这样,你说的是对的。”我点点头,赞同万葬生的说法。“但那是别人,这座城市,这个教会,唯独我不可以这样。”
“哦?为什么?”似乎我的说法让万葬生也有些不解,他挑了挑眉,好奇问道。
“因为我是米拉城的主教,我是他们所敬畏崇敬的圣徒,我的一言一行,都是他们如今学习的信条。”我如此说道,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自傲的意味,我说:“我要传达给他们,绝对的善良,绝对的正义,这也是神明教给我们最简单直接地,远离罪恶的方式。”
“绝对地善良,呵呵。”万葬生这次忍不住嗤笑出声,似乎对于这样的词汇表示非常不屑。
“你觉得很好笑?”我皱眉,眼前的家伙,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让我们的交流变得很不愉快。
我本来觉得这个家伙,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平时说的很多话,也经常会让自己感到受益良多。
但是他那种无天无地,无敬无畏的感觉让自己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觉得有些危险。
还好,自己将他从黑棺中解放之后,他就只能以灵魂状态存在,应该也不至于会惹出什么麻烦。
“我只是觉得你没有这个能力,能教会他们这样的东西。”万葬生摇了摇头说道:“人是没有办法教会别人自己都没有的东西的。”
“我没有?”我皱眉,对万葬生的话表示不赞同。
从小到大,从那个每天都可以看到审判犯人的街道,从我第一天搬着小板凳,又害怕又瞪大双眼看着邪恶被处决的时候开始。
从我的父亲教会我那样的信条开始。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正义的。
我这么多年,从一个鞋匠的孩子,变成米拉城的主教,到如今成为拯救所有人的圣徒,我所依靠的绝对不仅仅是万葬生如今所给我的神力。
靠的,就是我坚定不移的正义的心。
从我选择将我的父亲送上绞刑架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确信,我选择了正义,而和我接触的所有人,更是无不认为我就是正义的使徒和伙伴。
而如今,居然有人说···我没有这样的东西。
而面对我的质疑,万葬生却是笑了笑,没有直接的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斩钉截铁的回复道。
“那我们来做个测试吧。”
“测试?”
“神明对某个青年下了诅咒,只要他看到死亡,活是无辜之人遭受苦难,痛苦就会遍布全身。”他忽的如此说道,看起来,是要给我讲个故事。
“听起来挺可怜的。”
“青年为了缓解自己的痛苦,就对所有遭受不幸的人都伸出了援手。”
“然后呢?”
“接着神明复制了青年,做了一个假货,这假货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做出和真正的青年一样的行动,假的青年也同样对所有无辜的,却悲伤的遭受苦难的人都伸出了援手,神明给他们分别取了名字。”万葬生轻笑道。
我对万葬生的故事也产生了好奇,他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每次说的话虽然晦涩难懂,但总让我可以得到很多让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解答。
“什么样的名字。”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一个叫善,一个叫,伪善。”万葬生笑道:“那么测试的题目来了,你觉得,哪个是善,哪个又是伪善呢?”
我一愣,当即沉下头,对万葬生的问题进行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万葬生似乎也不着急寻求答案,而我最终只能抬起头,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两个人都是在帮助别人,我实在难以想象,神明会将他们中的哪个人定义为伪善者。”我如实回答道,没有猜测,也没有挣扎,我等待万葬生给我解答。“所以说,神明说谁是善,谁又是善。”
万葬生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给了我答案。
“毫无疑问,真正的少年是伪善,而复制的少年是善。”万葬生耸耸肩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他们做的事情,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吧。”我皱眉道。
“但是真正的少年,其本质是为了自己菜去帮助别人,而虚假的少年,不为自己,甚至不为任何人。”万葬生摊摊手说道:“那张才是纯粹的善良,纯粹的正义,根本想都不用想。”
“可假的少年只是在模仿真正的少年而已,如果没有真正的少年和他的行动,假的少年甚至不会诞生。”
“这不是问题吧,利己行为不能称作纯粹的善良,哪怕这种利己的行为微弱到甚至连自己都发现不了。”他如此说道。
我无言以对,却冷着脸没有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但我的内心很清楚,我根本无法反驳。
而他说的话有多正确,在之后的日子,我也提会的十分清楚。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纯粹的善意,支付出去的善意,最终不过是一次次失而复得的等价交换罢了。”
“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看来你更适合当这个圣徒了。”少见的,我竟然跟一个人因为争论不过而置气了起来。
“别别别,我可不适合。”他连忙摆手。“正因为想的清楚,知道不可能,我才更清楚的知道想要莅临纯粹之境,也许善良和正义的反面更适合我。”
善良和正义的反面?正当我讶异之时,眼前的男子拍了拍肩膀上,从墙壁上站起。
下一刻,一个泛着金色金属光泽的重物,向我扔了过来。
“这玩意儿是金元宝~是我从东方的宫廷里摸出来的。”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好奇,万葬生笑道,同时将手中的金元宝抛了过来。
“送给你了。”
好沉。接住这玩意儿的我一惊,竟然真是金子做的。
而更让我惊讶的是,这段时间获得神力以太以来,眼前的男人一直都神出鬼没,没想到这些天更是跑去了遥远的东方。
我正要叫住他,将手中的东西交还给他,而眼前家伙却再次消失不见了。
我有些生气也有些好笑,心想再次见面的时候还给他好了。
而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象过,再次见面的时候,却是许久之后,我怒目着想要将其杀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