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泳馆离开以后，我们一起回家。

我走在女孩儿的身边，两个人沐浴在夕阳下，谁也不说话。

说实话，以往大多数时间相处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太多话，对于彼此来说，我们应该是早就适应了这种恬淡的相处模式。

但今天的林白，显然比平时多了些许心事，走在一旁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尤其是那双小手，仿佛不知何处安放。

我心中疑惑，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却已经传来了林白“幽幽”的声音。

“我说，燕离童鞋，你刚才，是跟我表白了，没错吧。”她忽然站在原地，停在自己的身后，双手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是啊。”我一愣，当即回应道，这才多久，这家伙就忘记了？

“然后，我确实是答应了没有错吧…”她继续说道。

“是啊…”我这次语气有点迟疑，开始有亿点点的不敢的预感浮上心头。

“所以说，我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正式的，不用质疑的，确实是你的女朋友没错了，对吧！？”女孩儿的声音沉沉，而这次，从对方僵硬的反问声中，我终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我试着转过身体，而身后的女生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我发现我完全无法转过身去。

“是这样…没错。”我僵硬的回答，在回答完的一瞬间，我感觉有一柄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给我，放低一点。”她低声说道，从她得语气，我仿佛听出了即将爆发的海啸，威压下我只能听话低下身体。

然后是一张小嘴呜哇的一声张大，狠狠的咬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嘶！痛！”我疼痛的摸着后脑勺，不解的终于能转过身，看向林白，而对方此刻俏脸胀红，气愤的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可我完全感觉不到啊！既然成为男女朋友了，应该是会有变化的吧！应该语气上，神情上，称呼上也好，我完全感觉不到啊！”林白炸毛道：“可你呀！可你呀！可你呢？”

她捂着脸无奈，我一边安抚着疼痛的后脑勺，一边看着她炸毛得模样。

然后我笑了。

“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做别人男朋友，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我挠了挠头，不无歉意道。

“我也是第一次做别人的女朋友啊。”林白幽幽道，对燕离的话充满了不满。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了。

“所以你这个人啊。”林白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无奈道：“男女朋友的话，不可以一直说对不起的哦。”

说罢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男朋友的话，走路还会牵住女朋友的手哦。”她红着脸，强作大方的笑道。

我看着她的面庞，再一次看到了她的未来。2eheb

那些痛苦，那些不幸，让我感同身受。

“燕离？”她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我再一次陷入了她的未来，疑惑道。

而醒过来的我，没有迟疑没有痛苦，没有恐惧。

我抓住了她的手。

“我一定会改变你的未来的。”我看着她，认真的说。

她一愣，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牵着手，一同走上了回家的路。

那个时候的我们，自信的觉得，未来会因为我们在一起而发生改变，只要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分开。

我们，天真的以为。

—

“可最后你失败了，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躺在那里。”燕离直言不讳的说道。

在男孩儿说这些过往的时候，脸上的幸福仿佛是甜蜜的奶油一般，如同陷入了甜蜜的梦境。

他有必要在这奶油化以前提醒他，因为他自己已经明白，想自己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是一件多么困难，残酷的事情。

“是啊，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的是有够天真，天真到以为，只要有她在身边，原本那样无能的我，就能变得无所不能。”燕离二号从美梦中醒悟过来，低声感慨道。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筹备改变林白未来的事情，既然林白是圣诞夜那天出事，那么我就尝试出一种，她不会在那天发生不幸的未来，让她那天呆在家也好，让她和我提前买好那天的电影院的票也好，又或者在学校散开某个骇人听闻的校园传说，将所有得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也好，我甚至偷偷联系了警察，但是都无济于事。”他说道：“都无济于事，她的未来，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她被那只半羊半魔杀死的未来，不再像我们改变其他人得命运一样，可以被我们轻易改写。”

燕离二号的语气开始变得痛苦，痛苦中，还不忘记自嘲一番。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了，想改变那样的未来，仅仅凭借我和她，根本不足够。”他苦笑道：“我最终认识到，我们的对手是坎普斯，是那样半魔半羊的鬼神一样的东西，想以人类身躯比肩神明，我未免还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力和绝望。

“她是怎么做的？”燕离突然有些好奇那个叫林白的女孩儿知道这些之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从对方的描述来看，那应该是一个足够坚强，足够聪慧的女孩儿，不知道当她发现自己未来无法改变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和态度。

而燕离二号的回答，既在燕离的预料之外，想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不，我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当我发现她的未来我们合力也无法改变的时候，我选择了隐瞒，我跟她说，未来已经改变了。”他如是说道。

“她相信了你。”燕离说道。

“嗯，她一直都很相信我。”

“但你没有相信她，你一直以来能够改变他人的未来，都是因为有她在你的身边，她也一直相信着你，帮助着你。”燕离沉声道：“而你，却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告诉她。”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能够救下她的办法。”燕离二号说道。

“救她的办法？让我猜猜，这应该不会是什么拿的上台面说的办法吧，至少你都不敢告诉她。”燕离的语气开始变得讽刺，冰冷，显然的有他已经想到了对方可能使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改变林白那不可能改变的未来。

而对方的回答，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没错，我不敢告诉她，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像当初秦不苦救我一样，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如此说道：“在我当时看来，这已经是我能尽到的最大的付出了，只要我用生命去改写，就一定能改写林白的未来。”

“真是可笑。”燕离忍不住冷笑道。

“和那样女孩儿在一起那么久，我以为你总算能变得强大一点，但没想到你最终能想到的，还是这样窝囊的办法。”燕离的话语忽然变得尖酸刻薄。

少年听着燕离的话，无言以对，手却不自然的握紧。

“你不会觉得，自己这么做很伟大，很高尚吧？就好像为了拯救公主的英雄，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但这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种最简单的办法，这和你有没有认识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最终你还是向已知的未来认输了。”燕离生气道，但他自己其实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其实根本不是他生气的原因。

“我知道啊。”少年突如其来的低吼声，压住了燕离的声音。

“我都知道啊…”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正如林白说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哭的男孩子。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尝试过所有我能够使用的办法，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林白也是，我们凭什么能对抗坎普斯那样的神明！从它那样的鬼神手里改变未来！”他大吼道：“我又不是你，我如果有你那样的力量，我凭什么会选择杀死自己，来换取自己一定要拯救的未来！”

“而你之所以生气，这根本不是因为这些，你之所以这么生气，还不是因为，我没有要留下这条命，去拯救原本该我去拯救的燕祈！”燕离二号也拆穿了燕离的心思，面对对方的话，燕离无法辩驳。

确实，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地方。

在他看来，眼前的少年，他的能力，他的责任，乃至于他的性命，都是应该珍重用来救下未来会遭受不幸的燕祈的。

而他，却能一次次的为了他人，去“不负责任”的放弃自己的性命。

这在他看来，完全无法接受，也不能理解。

而接下来对方的话，也算是给了他答复。

“对你来说，燕祈可能是你的所有，是你存在存活的全部意义，是你摆在制高点去守护的存在，为了她，你甚至可以放弃掉其他重要的一切…但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啊！”燕离二号拍着自己的心口，轻声说：“我的人生，不是这样啊，对于我来说，我的妹妹，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最好的朋友秦不苦，还有林白…他们所有人，都是值得我去用生命守护的珍物。”

“请不要拿你的人生和我做对比，不要拿自己会做的选择来指责我，我们…是不同的人。”燕离二号看向燕离，认真的说道：“不论未来如何，至少过去我所度过的十几年，都是属于我自己的。”

他低声说道，而这样的话中有话，恐怕只有燕离听得懂。

“抱歉，我明白了。”沉默片刻后，燕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资格去指导你的过去。”

没错，他没有资格。

哪怕他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拥有同样的名字和存在，但他们都是完全不同得两个人。

他不应该代入自己的想法，代入自己的，选择。

“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继续讲讲，坎普斯的事情吧。”燕离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接下来关于坎普斯的情报了。

“嗯。我也是在最后，也就是圣诞夜的那天，我才知道他叫做坎普斯。”他轻声道：“而也就是那时候，我才明白了，想以凡人身躯，妄图反抗甚至比肩鬼神，是怎样的痴人说梦的事情。”

——

我拉着燕祈在灰暗的世界逃跑，四周的城市中，行人熙熙攘攘，却无人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恐惧在心中蔓延，我却不能将他们表现在脸上。

因为在自己的手中，还牵着林白的手，我不可以让他感受到我的害怕。

“没关系的燕离，你说过的，我的未来已经改变了不是吗！”林白看着我苍白的脸颊，强笑着安慰道：“我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嗯。”我心不在焉的回应道。

我继续拉着她狂奔街里巷间，体力流失下，我忍不住大口喘着气。

眼下的道路，在之前无数次得幻视中，已经演练过了无数次，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地铁站台，每一个公交站牌，我甚至都已经背的很熟悉了。

虽然没有一次在其中找到过出口，但我的目标也不是那个。

虽然我找不到脱离这个灰色世界的出口，但我却能知道坎普斯的位置。

以及我能很清楚，坎普斯在那无数次幻视中，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最终，在广埠屯的地铁c出站口处，我停了下来。

“怎么了，燕离。”林白疑惑我问什么带她停在了这里。

大概在她的心里，还在天真的以为，我会向我之前说的那样，带着她逃离这片见鬼的世界吧。

如果，我真的有那样的力量就好了。

“你就在这地铁站台里等我吧，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在这里有一些布置，要自己一个人去启用一下。”我转身轻轻扶着女孩儿的肩膀，看着她瞪大的双眼，和疑惑的模样，宽慰道：“放心吧，这些都是我在之前的幻视中都已经策划好的，我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完成，最后我们就都能得救了。”

“相信我。”我认真的说道。

女孩儿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认真的回以点头。

我笑了笑，用尽全力压抑住自己开始有些不对劲的眼神，和内心无限的不舍。

转身离去。

半羊半魔得鬼神，来吧，杀死我吧。

哪怕最终我不能改变什么，我也答应过林白了。

一定要给既定的命运，添添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