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桥从天而降,前端探入水中,在雨中凝成一道透明长弧。

叶安和萧玧离开龟背，先后踏上桥面。海龟群分散开,组成一条稀疏的长链,朝水母群碾压而去。

对天敌的直觉令水母紧张，巨大的箱型水母不断从河底探出触手,却不是为了正面对抗,而是聚集到一起，试图在海龟逼近前逃走。

触手密集缠绕,箱水母一只接一只纠缠,互相覆盖，眨眼时间就形成一个巨大的球体。随着更多水母依附上来,球体不断增大，直径很快超过数百米，并在继续增长。

从城头望去，水母群占据河道,在洪水中起伏，比之前更为骇人。

城墙上的水母纷纷脱离,从半空落入水中，轻飘飘的伞盖没有砸出太大的浪花,就陆续沉入水下,朝以箱水母为中心的群体聚集而去。

冰桥蔓延过水母群上方,叶安在桥中心站定,俯视下方的水母,不由得心生震撼。

围困猎人城的水母极多，是他在三角洲遇见的数十倍乃至上百倍。这么多的水母聚集在一起，难怪萧玧说它们能毁灭一座城池。

水母群在聚集中前行，试图远离海龟。

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

对经验丰富的猎手来说，无论目标分散还是聚集，都不过是填饱肚子的食物。区别仅在于耗费多少时间，需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入口。

水母群的聚集并未给海龟造成麻烦，反而令后者变得兴奋，在游动时潜入水下，从不同方向包围上去，堵住猎物逃生的道路。

象群竟然也凑起热闹，跟在海龟群身后，用粗壮的长腿和有力的鼻子搅动河水，掀起大量水涡和成排的水浪，使水流短暂改变方向，帮助海龟拦截水母群，切断它们逃脱的所有机会。

水母群察觉危险，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分开，只能更紧密地聚集在一起。

有毒的水母挥动触手，毒液在水中飘散，弥漫成五彩斑斓的水雾，似薄纱层层叠加，飘扬在水母群周围。

海龟不惧怕水母的毒素，龟甲和厚实的皮肤是最有效的防御。唯一的弱点是眼睛，一旦被毒素沾染，会产生剧痛，损伤它们的视力。

遇到水母大量释放-毒液，海龟群被迫减慢速度，在毒液边缘游动，寻找靠近猎物的机会。

叶安和萧玧站在冰桥上，将水中一切尽收眼底。

发现海龟遇到难题，叶安转头看向萧玧，道：“有没有办法？”

萧玧颔首，正准备结成冰棱，叶安忽然握住他的手腕，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两块晶化的鳄龟甲，递到他的手中、

萧玧凝视被叶安握住的手腕，眸光微闪，将晶石握在掌心中，双眸变得透明。

冷意瞬间蔓延，萦绕萧玧周身。

雨水结成冰粒，大片砸到冰桥上，落到河水中。

伴着冰粒落下，水温迅速下降，河水一片片结冰。枝杈状的冰花镶嵌在冰层表面，随着冰面扩大不断延伸，似冰树在河中快速生长。

冰层延伸过河面，覆盖水母群。

冰面不断增厚，在水下长出尖锐的冰棱，俄而形成冰柱，径直探向河底。冰柱冰棱错落排列，结成巨大的冰笼，将水母困在其中。与此同时，更多的冰柱穿过河水，凝固水中的毒液，稀释让海龟棘手的毒素。

水母体内的毒素终归有限，数次释放后，需要一定时间恢复。

趁此时机，海龟接连冲上前，侧身穿过冰柱之间的缝隙，闯入水母聚成的庞大球体，将外层被冻住的水母-撞-得粉碎，张口咬住没有结冰的猎物，甩动脖颈撕扯，很快吸入口中。

海龟一只接一只游过去，利用前肢划开水浪，迫使水母进一步聚集，方便同伴捕猎和采食。

水母群被迫压缩，情况愈发危急。

有水母想要逃走，立刻会被海龟咬住吞吃。

海龟群绕着水母游动，不断压缩水母的活动空间，无论体型巨大的箱水母还是小个头的桃花水母，全都逃不开长满利齿的巨口。

之前不见踪影的鱼群和贝壳类生物陆续现身，不敢靠得太近，专门在水母群和海龟群下方游动，掉落的水母触手和破碎的伞盖足够它们饱餐一顿。

两条虎鲨发现鱼群，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叶安感知到它们的情绪，提醒它们小心，便不再去管，任由它们冲入鱼群捕食。

鱼群越来越多，一小群鳄雀鳝随之出现，混在群体中，依旧十分显眼。

母象仰起长鼻，发出嘹亮的叫声，赶在鳄雀鳝冲入捕食场前，率领族群将它们拦住。连半大的小象都加入其中，紧跟在母亲和祖母身边，扬起鼻子，抬起前腿，将凶猛的鳄雀鳝一条条踩进水里。

看到此情此景，叶安终于了解到象群是如何捕鱼，也彻底明白了，为何体型越大的鳄雀鳝，越是找不出一块完整的骨头。

鳄雀鳝本为捕猎而来，结果运气不好，鱼没吃到一条就被象群团团包围。

死去的鳄雀鳝被送到叶安面前，叶安没有拒绝，感谢过母象，回头请萧玧帮忙，将鳄雀鳝冻到一起，再用绳子绑住，三两下拖拽到桥上。

水母群陷入困境，遭遇海龟围捕，无暇破坏冰桥。

萧玧和叶安顺利穿过桥心，桥头继续升起冰柱，两人在冰柱上跳跃，很快来到城下。

城门被从内部堵住，城头的猎人放下绳索，从倾斜的围栏边缘朝两人挥手。

“城主，从这里！”

木棉和杰森召集人手，部分继续警戒河中的状况，余者负责拖拽绳索，迎接萧玧的回归和叶安的到来。

叶安先将鳄雀鳝系到绳子上，随后抓住绳索，在胳膊上缠绕两圈，纵身一跃，双足用力蹬在城墙上，敏捷向上攀爬。

上方的猎人配合拽动绳索，叶安和萧玧很快越过倾斜的木栏，被带上城头，同猎人们汇合。

河中的战斗仍在继续，水母群看似庞大，实则已经不成气候。只要海龟群不放开包围，它们都会沦为后者的猎物，成为河中居民的腹中餐。

鱼群越聚越多，两条虎鲨穿梭其中，有叶安之前的提醒，谨慎避开最为凶悍的种群，专门捕食容易下手的目标。

象群同样在捕鱼，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哪怕是披覆骨甲、背上竖着骨刺的变异鱼都占不到上风，不想被杀死，就只能灰溜溜游走。

城头上，猎人们看到水母群的状况，都感到一阵快意。

水母群围城的这些天，他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短暂休息之后，醒来就要加固防御，面对爬上城墙的水母，困倦和暴躁交织，这种感觉非同一般地难受。

叶安感知到众人的情绪，视线转向萧玧，后者无意多说，亲自分派人手，留少数人在城头警戒，其余都去休息。

“五人一组，隔三小时轮换。”

猎人们领命离去，萧玧留在城头，叶安婉拒他的提议，没有去城主府休息，选择同他站在一起，继续观察水母和海龟的战场。

“我之前承诺，回城后会补偿你。”萧玧忽然开口。

叶安转过头，没有出声，等对方继续向下说。

“城主府下的鲸骨，三分之一。”萧玧认真道，“此外，我以城主的身份，诚挚希望能同你正式结盟。”

结盟？

萧玧之前曾有过提议，彼此之间也有默契，但都没有此刻严肃和正式。

叶安凝视萧玧，清晰感知到对方的诚意，短暂考量后，主动伸出右手，没有多说，仅道出一个字：“好。”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在雨中对视，望入对方眼底，盟约就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