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4日率先冲出去迎敌的是大黑狗。它四爪一蹬就跳到黑狮子身边, 对方不得不松开到嘴的猎物转而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这个比自己还大的敌人身上。两只猛兽牢牢盯住对方伏低身体做着进攻前的准备, 就像有人打响发令枪似的, 同时像团黑旋风似的朝对方冲撞过去, 紧接着是利齿对利齿铁爪对铁爪, 交战间隙鲜血飞溅, 双方不时发出怒吼。拔出短剑的柏寒发觉自己『插』不进手去,索『性』拖着无法动弹的小雀斑离开激战范围。她伤得很重, 肩膀几乎被黑狮子利齿咬个对穿,鲜血汩汩而出, 柏寒打开背包急救箱给她匆匆清洗伤口。至于那只黑猩猩本能地远远跳出几米, 发现主人受伤连忙又四肢着地跑回来,愤怒地尖叫着从身畔一座荒坟坟头举起压黄纸的大石头冲入战团。它显然不是黑狮子的对手,不过既然有大黑狗牵扯对方全部注意力便趁机狠狠用石头砸敌人脑袋。好, 这家伙总算胆子还没小到家。柏寒给小雀斑喷涂强力止血喷雾再缠上干净绷带,受伤的女生却惦记着黑猩猩:“凯撒, 别被它咬着。”大概有主人助威, 黑猩猩举着石头砸得不亦乐乎, 不时发出解恨的尖叫;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开始分出胜负。大黑狗找个空隙一口叼住黑狮子颈间,任对方挣扎咆哮怎么也不松口;黑猩猩借机落井下石猛砸。落在下风的黑狮子四肢蹬地想逃跑, 却被两个敌人纠缠着无法脱身, 索『性』突兀地咣当一声倒在地面--它变回最开始见到的那尊铁狮子雕像了。还有这种事?大黑狗和黑猩猩围着铁狮子雕像转了几圈束手无策, 只好悻悻回到两人身边。柏寒留下黑猩猩保护小雀斑,自己小心翼翼持着短剑走近雕像:和第一眼看到时没有什么区别,敲了敲依然冰冷沉手, 铁狮子颈部还有大黑狗刚刚留下的深深齿痕。柏寒退开两步,担忧地望着小雀斑:“今天第四天,开始不安全了。幽州城果然到处都是精怪。”小雀斑痛苦地捂着肩膀,“走,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变活了。”像以往各个灵异世界一样,从第四天开始白天黑暗的界限逐渐模糊,厉鬼潜伏阴魂窥伺,这座古怪的幽州城精怪果然也开始攻击活人了;死人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张洛生身体呢?柏寒记得他刚刚朝墓地跑回去了,带着大黑狗回去寻找。映着皎洁月光,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从墓碑间窥伺,血淋淋的腔子对着这边,柏寒打个冷战,“张洛生,我们走,狮子变回去了。”没头张洛生作了个揖,紧紧跟在柏寒身后--显然他也很想找回自己脑袋。两人生怕铁狮子什么时候再变成活的,抓紧时间离开墓地。受了伤的小雀斑走不快,黑猩猩索『性』背负着主人前进,两个女生夸奖得它直捂脸。大黑狗受了轻伤,不过它那身厚重茂密的『毛』发成了最好的盾牌。这里距离幽州城不远,一行很顺利回到城中。按照小雀斑的想法,尽快带没头张洛生回去完结这个任务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时间紧迫:第三个任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柏寒却不同意。“不行,还是先回城里。”她警惕地扶着短剑东张西望,“第四晚了,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怪物,你受了伤跟着我太危险了。我们坐车回到正阳门,等你到了根据地我再走--反正离着也不远。”小雀斑只好答应。好在刚好十点,远处马车不紧不慢出现在地平线上,这次赶车的是中年汉子,两匹黑马也换成灰马。“到正阳门。”临上车前柏寒多了个心眼,指指自己两人和黑猩猩、没头张洛生,按照昨天老者隔一天翻十倍的方法算数:“大叔,今天一个人一站地二两银子,我们四个,这里到正阳门一共五站,车钱总共四十两银子,没错?”中年汉子有点恼火,半天才点点头,接过柏寒递来的车钱往衣袋一塞很不耐烦:“要上车就赶紧,别耽误时辰。”柏寒这才放心,跟着同伴陆续上车,自己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就像她猜测的一样,车夫压根没多看没脑袋的张洛生一眼,显然这种“人”太常见了。车厢里没有其他乘客,小雀斑疼的脸『色』惨白,柏寒安慰着她,又不时推开车窗看看跟着马车奔跑的大黑狗。从城北跨越到城南的五站地行程还算快,正阳门牌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又走了几步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厢后门依然没开。柏寒拍拍侧壁,“大叔开门啊,我们到了。”中年汉子的面孔从车前探过来:“车钱不够。”柏寒沉住气,“不是说好了四十两吗,钱您都收了。”中年汉子朝半身鲜血的小雀斑扬扬下巴:“她把我的车弄脏了,别人还怎么坐?你这点钱还不够洗车钱呢:最少再给四十两。”“根本没沾到你车上。”一直很小心的小雀斑愤怒地指着自己坐过的地方:“你自己来看。”黑猩猩也朝他龇牙。中年汉子理也不理,目光在两人和黑猩猩身上移来移去:“给不给?不给是不是?”这辆马车和这个人都不对劲,柏寒从衣袋又掏出两锭银元宝:“哪儿不给钱呢,够不够?”中年汉子满脸失望之极的神情,却无可奈何地打开车门,几人刚跳下马车便愤然扬鞭赶马走了。“别理他。”柏寒小声说:“那两匹马不怕我的蛇,很古怪。再说钱还不是多得是。”小雀斑其实没力气和别人斗气,应了声又趴伏在黑猩猩背上,两人朝着落脚地点进发。这次古怪的灵异任务只有一半时间能执行任务,另一半时间算是难得的闲暇时机。按说应该在城市中央落脚才对,可惜马车是环绕城墙的,于是大家便把根据地定在进入任务的正阳门(前门)牌楼附近,说好有突发情况都到这里落脚,有最新消息也留下。回去的两人受到九名新人的热烈欢迎,没脑袋的张洛生自然除外:大多数人被他吓得够呛。有人自告奋勇带小雀斑去幽州城医馆疗伤;还有人想跟着柏寒走:“你一个人办事不方便,带着我们,还能跑跑腿。”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人,隐约算是新人头目,还有两个年轻人也跃跃欲试。柏寒想了想,坦率地说:“你们这几天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该学的也学了。灵异任务越往后越危险,今天刚第四天,铁狮子已经活过来咬人了。我要去的地方更危险,你们想清楚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前三天两队安然无恙,新人们抱着长见识开眼界的态度想尽快跟着老乘客适应任务世界,一听这话又有点迟疑:小雀斑血淋淋的伤口着实吓人。柏寒又让他们攻击自己几下,发觉这三人腿脚利索,一看就是经常运动健身的,可惜毫无武术功底。“算了,真有事我也照顾不了你们,你们不如在城里四处走走,打探打探消息。”从正阳门到西便门张洛生的住处只有两站地,柏寒和小雀斑打了招呼便步行出发了。路上遇到不少行人,对没脑袋直立行走的尸首丝毫不以为奇,柏寒自己倒是挺别扭。好在这个恶心任务总算到头了,大半个小时后踏进帽儿胡同张洛生小院的柏寒高兴地喊着:“张洛生张洛生,你看谁来了?”黑黝黝的头颅这次是从树底下滚过来的,迫不及待地冲到跟着柏寒进来的尸首脚边。“可算回来了,可算....这是哪个杂种?居然敢冒充我的身体?”满心轻松举着车票打算查看新任务的柏寒惊呆了:找错了?“不对啊,他就是张洛生,我,我叫着你的名字他就出来了,你认错了?”最后这句话显然把人头激怒了,像颗出膛炮弹般在狭小院落里飞来弹去:“我认错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能认错?我连我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当我傻?你这个傻婆娘,再过三天把你吃的渣都不剩....”愤怒的不止人头一个。没脑袋的身体原本伸着双手把人头举起来试着往脖子上安,此时像颗泄气皮球般瘫在地上,被人头怒吼“滚出去,你这个骗子!”显然伤透了心,索『性』没头没脑冲出敞开的院落大门一股脑儿跑远了。难道真错了?柏寒慌『乱』地辩解:“我在铁狮子坟问得清清楚楚,弓长张洛水的洛书生的生,衣裳也都对啊?”人头更恼火了,凭空弹起两三米高,声音提高八度:“能一样吗?天底下叫张洛生的多了,个个都像我这么聪明?这么机灵?”你聪明机灵?还不是跟个皮球似的到处『乱』滚。算了,还是别跟他翻脸,头大如斗的柏寒刚想再问问线索,人头却气急败坏地朝她迎面撞来:“你到底长没长眼?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蓬『乱』黑发在空中飘『荡』,龇牙咧嘴的惨白人头着实瘆人,柏寒忙不迭低头躲过;落地高高弹起的人头还想追击,却被一只『毛』茸茸的强壮利爪冷不丁按在地上:院门太过狭窄,身躯庞大的大黑狗无法进来,只能伸进一只前爪。大黑狗按着人头嗅了又嗅,半天才把它叼在嘴里,这下可把它吓坏了,口没遮拦地『乱』嚷:“你这只野狗杂碎,快松开,啊。。救命,救命!”柏寒怒目而视:“你说话客气点,小心我不管你。同名同姓的那么多,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衣裳都跟你一样。张洛生,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别的线索?”见他转动着眼珠子生闷气,只好说:“你孤零零等了几百年,再不抓住机会等我走了还有谁来帮你?告诉你啊,我待不了多久。”最后这句话显然打动了它,大叫着:“放开,放开我!”好不容易大黑狗听柏寒的话松了嘴,人头忙不迭滚到庭院角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我记得我左手食指带着个铁扳指,脚上袜子是小媳『妇』给我缝的,白袜子镶着宝蓝边;兜里还有个钱袋,装着两锭银子和门钥匙。”这回轮到柏寒训斥它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不早说?你要是说了我能认错人吗?太耽误事了,要不然没准都找到你的身体了。”见它瞪着眼睛想反驳,又问:“我只知道三块墓地:城西『乱』葬岗,铁狮子坟,城北墓地,你再想想到底被埋在哪里?”人头滚来滚去:“不是告诉你了么:跑不出这三块坟地去,你怎么那么笨?”要不是着实瘆得慌,柏寒真想踢它一脚。片刻后站在帽儿胡同巷口的她着实茫然:原本以为顺利完成的任务又回到原点,小雀斑也受了伤,还得随时防备开始攻击自己的精怪。冷静冷静,没什么了不起,小场面而已。柏寒安慰着自己坐在靠墙角落,大黑狗蹲在身边警戒。把笔记本摊开在面前:城西『乱』葬岗筛过两遍没有收获,铁狮子坟今天刚去就遇到两个同音的“张洛生”,可惜都不是要找的人;城北墓地还没去过。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必须再去个墓地才行,还是去最近的铁狮子坟。柏寒决定找那个有脑袋的“章落生”问清楚,到底还有没有张洛生,哪怕先把这里排除也好。去往西便门牌楼的路上,沮丧的柏寒揪着大黑狗厚『毛』毯般厚重的鬃『毛』借力,又把两条小蛇举起来絮叨:“糟糕了,天知道那个张洛生身体在哪里,你们有办法吗?”两条小蛇自然不理会。咦,后面脚步霍霍,大黑狗立刻停脚却没有敌意,回过头去的柏寒率先见到一只翠绿尾羽的橙红蝴蝶翩翩飞来,随后是几个熟人:最前面是大步流星的梁瑀生,见到她招招手加快脚步;重甲佩剑的十一郎跟在身后两步远,远远还坠着呼哧带喘的胖子。“梁哥!”她欣喜地跑过去迎接,又跳起来捉住那只“南山蝶”。“你怎么来了?特意来找我吗?任务做的怎么样?”梁瑀生掏出香囊把南山蝶收好,给她一个热烈拥抱。“当然来找你。我刚从落脚地方过来,见到小雀斑了,正好离你很近就直接过来了。怎么样,第三个是什么任务?”柏寒沮丧地举起车票给他看:“没戏,我俩从找到的那个张洛生不是任务要找那个。”把今天的事情给他讲述一遍,又着重讲了活过来的铁狮子。“就这样,我想去铁狮子坟继续找。”“别去铁狮子坟。”梁瑀生郑重地握紧她手掌,又把自己车票给她看:“我刚刚接到第三个任务:找出故宫寿康宫中邪祟,上车到了正阳门,顺便去落脚地看了看,听说你在西便门这边就跟着蝴蝶过来了。”“小柏,路上我跟柳生前辈聊天,说起正好陪他在故宫逛逛,任务完成了再请他去我们北大校园和清华走走。”他显然很敬重这位喜爱大唐风华的异国人士,打算尽到地主之谊:“聊着聊着忽然想起一句话。”“菜杀五埋,听说过吗?”菜杀五埋?茫然的柏寒摇摇头,等下,菜杀,张洛生就是在菜市口被砍头,再也找不到尸首了,难道?“菜杀是菜市口?”梁瑀生点点头,“没错,菜市口杀,五道口埋。我们学校和清华不太对付,有时候互相挤兑几句,清华大学是片『乱』葬岗,知道吗?”他拿出北京地图指给柏寒:“看,五道口。北京这句老话就是菜市口杀头,没人认领就拉到五道口埋了。”柏寒瞪大眼睛,立刻拿出前天打探三座坟场位置画的地图,发现那座没去过的城北墓地果然和地图上的五道口是重合的。“真的,那我就先去这里。”看起来梁瑀生也没有绝对把握,不过依然赞同:“嗯,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既然有这句话你就试试。对了,让胖子跟着你?”柏寒惊讶地望着好不容易跟上来的胖子,“那你?”“我有柳生前辈呢。”他朝自己沉默的守护神笑笑:尽管这个任务世界的守护神不再虚无难以碰触,却只和自己守护的人交流。“你要去坟场,一个人也不安全,胖子跟着你还能帮帮忙。”也好,柏寒打心眼里不想孤身一人在墓地坟头溜达,毫不迟疑地应下了。胖子自然也没意见,“喘口气啊,腿都断了。”十二点整马车到来,跳上马车推开车窗的柏寒恋恋不舍朝梁瑀生和十一郎招手:“走了,你们小心点~”车轮慢慢滚动,大黑狗紧紧随在车畔,留在当地的两人越来越小,逐渐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