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郁轻声喝止:“宝萱!”
所有的斥责都通过身为长辈具有绝对权威的眼神表达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的上司说话!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的长辈说话!你怎么能当着你爸妈的面讲话这么没礼貌!
赵宝萱悻悻然的重新把脸扭开。
王翠郁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低下头来虚心的接受教育吗?
可是女儿不把目光转过来,她的火苗也送不出去。
王恩正笑眯眯的:“青山,时后不早了,你们先回家去歇着,宝萱在这里陪着我就行,我跟无为到厨房里去研究研究那些菜是怎么回事,等下宝萱锁门。”
这些小事他从前就做的得心应手,现在年纪老了,也并没有糊涂。
他年纪最大,他才是长辈啊!
张无为送赵青山王翠郁去停车场,顺便去自己车上把他从菜地里弄到的那点沙土拿去给王恩正:“他们不让往外带泥土,我就弄了一点点。”
他把牛仔裤的裤脚向上卷起来,在皱褶里面藏了一些。
数量很少,但是王恩正一抓到手上,两只眼睛就亮了:“哎呀!真是寸土寸金呢!”
他的意思是说这样的土壤,一寸土壤能种出来的我才挂过或者药草就值一块金子呢。
普通人可能理解不了,只有那些在生死关前打过转的人才能明白这句话的重要性。
在生死面前,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死了,什么道德,什么修养,什么仇恨,什么恩怨,通通不过是一阵风一把灰,顷刻间灰飞烟灭。
嗯,人也只有在死前的那一瞬间,才会百无禁忌,放任自己表达对生命的执着。
赵宝先盯着外公手里的泥土,她才不会急着去看去要呢,反正一会儿回家,外公会把这些泥土交给她,让她帮忙化验成分的。
张无为侧着头看着赵宝萱微笑:“你今天下午跟我配合的不错,要不然我可能只能带回两粒沙子来。”
赵宝萱的脸色微红,垂下头不说话。
要是人家跟她来硬的,她还能狠下心来不理人家。
像这样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她说说笑笑的,她很容易心软,然后不计前嫌。
等到别人再次用冷淡的态度对待她或者背叛她的时候,她又后悔得恨不得去撞墙。
张无为道:“你过来给我帮一下忙,顺便听你外公讲一下这些蔬菜瓜果的药性和药理。”
厨房里收的干干净净,大大的流理台上空荡荡的,他们带回来的蔬菜瓜果可以全部摆上去。
王恩正眉开眼笑:“在这些食品的原产地看到这样的菜不稀奇,在渔城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瓜果,可以说是神仙之作。”
树挪死,人挪活。
所以千百年来,人们总是在不断的迁徙,寻找更适合更舒适的住址。
而植物或者农作物一旦换了地方,就很容易水土不服,就算是能成活或者成熟,功效与作用也会大打折扣。
而进程带回来的这些蔬菜瓜果,功效和作用与原产地不相上下,甚至还比原产地的更好。
可见缙村人在这一方面是真心下了功夫的。
“这么好的地方,下次你们去的时候记得喊上我!”王恩正对缙村心生向往。
不欢迎外人进入本村这样的风俗,他见过很多,有些山区他想要去采药,完全没有办法上山,不是有人阻拦,而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就是去不了,采不到。
所以当张无为说去缙村必须要取得村长的同意,才能有机会去,他是完全相信的。
“这么说来,青山去缙村的次数也不少了,可他连里面的情况都说不清楚,甚至不记得自己去过缙村,我怀疑他吃了缙村的食物之后,会把他在缙村的记忆全都给抹杀掉。”王恩正翻出几棵草:“无为你看,这种咔咔草,能止痛,还能让人失去短期记忆,类似于人喝断片了那样。”
张无为拿在手里仔细的看,在脑海里搜索有关咔咔草的记忆:“好像在祠堂举办宴席的时候,桌上有一道菜,里面就放了这种草,切的碎碎的。”
当时他对缙村是有戒备心的,时刻保持着强大的警觉,在缙村的时候,他没有喝过缙村一口水,也没有吃过缙村一粒米。
说实话他不怕中毒,因为有毒的东西他都能认出来。
他怕的是这些毒并不是那么多,但是却能让他失去反抗能力和思维能力。
后来遇到的惊险证明他的疑虑是对的。
在菜肴里放这种草当做调料,他亲眼所见,其他的村民虽然都是些年轻人,但是每个人都吃了,要失忆的话,大家都失忆呀,这么做相当于损敌八百自伤一千,又有什么好处呢?
赵宝萱扎扎实实吓了一大跳:“这种草是不是可以提炼止痛药或者麻醉药的成分啊?”
咔咔草看外形是挺普通的,如果有止痛的成分,肯定早就有相关部门上门来查了呀。
不过在缙村就不怕。
她现在相信缙村之所以能保留这么多年没有改变风格,是有道理的。
缙村这么多年来不为外界所知,一点也不奇怪。
不知是不是喝了生萝卜汁的缘故,赵宝萱觉得自己的思维好像敞开了,不像以前那么纠结了,忍不住就问了外公这个问题。
王恩正赞赏的点点头:“嗯,要是给你在生萝卜汁里面加上一点这种草的碎屑,生萝卜汁的功效还能提升一倍!我刚才说过它有解郁的功效对吧?解郁有什么好处呢?咱们得先知道郁闷是怎么回事儿,郁,忧郁、郁闷,这个不是什么好词儿,对吧?这都是想不通,想不通就会发愁,就会闷闷不乐!
怎么看那些忘性大的人,过去是过去的事儿,能忘就忘了,能扔的就扔了,忘不掉扔不了的就得想通,什么事儿一想通了,就都过去了!
这想不通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把人的经络给堵塞了,你看那些爱生气的人,一会儿这儿疼,一会儿那儿疼的,头也是堵的,脑袋也是沉的。”
古人说的郁郁而终,讲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不一定非得自己去尝试每一件事,吃过苦头了撞到南墙了才总结出这样的人生道理。
“自己想不通的时候,通过草药的帮助,让身体一通百通,恢复健康。任何一门行业都这样,我以前拜师学中医就是想多认识几样草药,以后去采草药卖钱,结果呢,遇到了一个超好的老师,不但教中医知识,还帮我补习了语文数学和地理知识,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地理学科,你看咱们都说触类旁通,只要心里能想通,脑子就清明,看事儿就不会错!”
宝萱听呆了:“外公,我怎么就没有遗传您的一星半点呢?”
王恩正笑呵呵的:“什么叫遗传啊?传的都是生活中的言行举止,遗留的都是这个家族中没有想通的问题,如果这个人跟后人他们立志要把这个没有想通的问题给解决了,那么他们遗留的就是一个志向和传统。
这都是我师傅教我的!以前啊你外公就是个懵懂少年,什么也不懂,我跟着师傅学医之后,我们拜师的时候进门就要发誓,那我就发誓一定要要学到师傅的本事,悬壶济世。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就发现医术好药也得好,接着我就发誓凡是经我手卖出去的草药,一定是在当地当季当时采摘晒制的。再后来我发现,再好的药再好的医术也有救不好的病人,还是得像传说中的神医一样治未病,所有的病症在还未起来的时候就要消灭。”
赵宝萱听得目瞪口呆:“外公,你师傅好了不起!”
王恩正像个小孩子一样,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我还没有学到我师傅一半的本事呢!我都70岁了,再活30年,(水平)也赶不上我师父啊!活到老学到老用到老,我这一辈子可忙不完喽!”
赵宝萱用两只手捧着脸,对外公崇拜不已:“外公,为什么我小时候你不跟我讲这些啊,要不然我一定要跟你学医,哎,现在白白的浪费了20年,我就是现在想跟你学,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可能都赶不上了!”
有些东西可能真是天分来的。
她小时候什么志向也没有,每天就是很无聊的看着周围的人和事。
难道说立志向真的是男孩子天生本领吗?
王恩正道:“立志向并不是男孩子特有的本质……”
赵宝萱惊的跳起来:“外公,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她惊疑的目光又看向了张无为,难道类似读心术这样的本事是外公的师傅传下来的吗?
那刚才在路上,她是错怪张无为了喽。
轰,赵宝萱的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王恩正看着外孙女儿灵活的小表情,哈哈笑出声:“这就是师傅传给我的真正的医术。想不想听啊?”
赵宝萱尬笑:“想听,就是怕听了之后想学学不会。”
王恩正摇摇头:“没有学不会的!只要你立下志向想学,一直努力不放弃,总会有所成就。”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眨了眨眼睛,那意思是说,你外公不就是个最好的榜样吗?
赵宝萱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要怎么立志向啊?”
在外公面前,还有她老大在这儿,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似的。
王恩正道:“这段时间呢我就在家,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好好再给你调理调理身体,志向这个事情很简单,努力也不难,只要你在坚持的这条路上迈开了第1步,一直努力就更容易做到。”
“好啊,好啊,我现在就想学!”赵宝萱嘴硬,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很多人不敢轻易立志,其实就是因为畏难的心理。
当然,会畏难也跟身体健壮的程度有关。
一个体质虚弱的人很难放出狠话,因为他本身气力就不够,而一个心理素质弱的人,对什么都抱有悲观情绪,就算是勉强立了志向,也只是想一想,从来不会去行动。
王恩正是什么人啊,他早就看出来赵宝萱心里的不确定:“你可以没有志向,但是我有啊!”
只要我想把你治好,加倍的下力气,总是会见效的。
赵宝萱眼睛一亮:“真的啊?太好了!外公,那你就教教我怎么立志向!”
至于立了志向之后怎么办,不是有外公吗?她只要听外公的,按照外公说的去做不就行了吗?
王恩正顺手拿起台面上的两棵青菜:“不要小瞧这两棵野菜,它可是入肝经的。刚才我跟你说解郁,这个郁气都是在肝上出的问题。肝有了问题,做事就会畏手畏脚,不管心里想的有多好,一到真正实施的时候就不了了之。”
赵宝萱鼓起脸颊:“外公,我就是这样: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王恩正笑:“所以,外公给你调理健康,就先从肝脏入手。肝气足,胆气才足。你看那些肝胆相照的人,是不是都豪情万丈,行动永远比语言快?”
赵宝萱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对!”
“人的身体出了毛病的时候,不可能只是一个地方出了毛病,一定是全方位的,但是全方位之中肯定能找到重点,也就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这个突破口就像泄洪一样——比方说你想要排水,用抽水机往外抽,还要考虑安全问题,但是在下游找一个最薄弱的口子,只要一铲子下去,洪水自己会冲开一个巨大的泄洪闸口。”王恩正举例子。
“啊?”这样说好像听不明白哦,赵宝萱茫然。
王恩正不紧不慢的继续:“外力和自己的力量相比,当然是自己想要突破的力量更大。”
赵宝萱半张着嘴吸了一口气:“外公,你是说我自己立志向就比你让我怎么做要更好?”
王恩正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正确!你自己有志向,教学相长才会事半功倍!”
孺子可教嘛!
说明他这些年对孙女儿的调理没有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