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萱为难极了。

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怎么去？”她战战兢兢的问：“是回去从奈何桥上跳下去吗？”

孟婆微笑着：“就从这里下去！”

两个天兵走过来，对着赵宝萱举起了手里的锤子。

赵宝萱吓得尖叫一声，往旁边一倒，跌进一团白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光亮中。

……

“宝萱？”张无为拍着赵宝萱的脸，担心的喊着她的名字：“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赵宝萱闭着眼睛，只觉得耳边的呼唤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尤其是刺眼的光亮，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不要吵！”她皱着眉头去依偎身边的温暖：“好冷！”

从天府跌下来的时候，她几乎失去知觉。

张无为轻声道：“宝萱醒醒，你还要不要钓鱼？”

赵宝萱一听，奋力的睁开了眼皮：“要，我要吃鱼！”

虽然她钓不到鱼，但是鱼是她的最爱。

开头在池塘边的时候，她都想拿出小刀来片生鱼片了。

张无为轻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吃：“秦老让人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呢，你如果不想钓鱼，那我们现在就走了。”

赵宝萱按住昏昏沉沉的头，她的身上一半发冷，一半发热，鼻子也塞住了，讲起话来声音闷闷的：“啊，回去吧，把鱼带上。”

牛坚强在旁边接话：“都已经装好了，我这就叫人给抬到村口去。”

赵宝萱听到牛队长的大嗓门终于清醒了，从张无为的怀里站出来左右看看：“这是哪里？”

她的脑海里还是刚刚做梦的场景，以为自己犯了错，正在接受惩罚。

四周看上去很美，却都是冷冰冰。

张无为轻声道：“祠堂门口，你刚刚倒在地上睡着了。”

赵宝萱大惊，立即站直了：“还有谁看到了？”

“你不是应该问你是怎么在这睡着的吗？”张无为轻轻摇头，主动替她回答：“村里人都在外面劳动，要不然早就有人发现了。”

他是说过让赵宝萱替他引开牛坚强，可是没想到她自己一走走了那么老远，久到他怀疑赵宝萱又出事了。

联想到上次在祠堂那边发生的事，张无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二话不说就放下钓杆去找，果然在祠堂这边找到了赵宝萱。

令他揪心的是，赵宝萱以高空摔倒的姿势趴在地上，算起来至少有十几分钟了。

虽然只是初秋，但是缙村的土质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坐在池塘边钓鱼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凉，赵宝萱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里晕倒了的呢。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摔到哪里了吗？还能走路吗？”他一边问一边冲着赵宝萱眨眼睛。

赵宝萱反应有点慢：“就是冷，脚好像冻僵了。”

张无为体贴的伸出胳膊给她当拐杖：“是扶着我走呢？还是我抱着你走啊？”

“背着！”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抱！

张无为真的半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侧着头：“能上来吗？要不要踩着台阶？”

他们就在祠堂门口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知道祠堂里有人，但是牛坚强跟他讲祠堂是禁区，除了慕老太爷和村长他们一家，其他人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祠堂。

赵宝萱这回不是矫情，她的手指都有点不灵活了，两只脚也像从冻僵的状态慢慢回暖：“站到台阶上吧，等会儿你要背的是个木头人。”

她慢慢的挪上台阶，准备往张无为背上爬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往后一倒，脑袋磕在了祠堂门上。

“吱呀~”大门应声而开。

这一下磕得实实在在，听得张无为的心脏都缩了一下，连忙回身去扶赵宝萱，就那声音，脑袋上肯定得起个大包，严重的话可能还是轻微的脑震荡呢。

赵宝萱只觉得两眼泪汪汪，头部剧烈疼痛：“老大，我脑袋流血了没有？”

她到底得罪谁了？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事？

张无为蹲在她的身边，检查她的伤势，好确认是否能把她扶起来。

同时从祠堂虚掩的门缝里，看到里面露出一双黑色鞋面的小脚。

“宝萱，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张伟伸出大手，在赵宝萱的眼前晃来晃去：“你能看见我的手吗？这是几？”

赵宝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像梦，又像记忆，这让她头痛欲裂，声音变得支离破碎：“痛死了……”

她现在一点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看不见听不见，我不知道你的爪子有几个叉。”

张无为差点笑起来，痛成这样，还在跟他斗嘴：“你没有骨折，我轻轻的扶你坐起来可以吗？”

赵宝萱哼哼一声算是同意了：“真是流年不利。”

张无为低声道歉：“等回了市里，我送你去看医生，如果需要治疗的话，还是我照顾你，好不好？”

他仔细看了赵宝萱后脑勺磕到的地方，严格来说只是轻伤，并不严重。

他说的严重些，只是想引起祠堂门后的人的注意。

他推测，那双脚的主人就是让赵宝萱崩溃大哭的女子，或者说就是缙村的活孟婆神。

赵宝萱痛得云里雾里，低声嚷嚷：“你不照顾我，嘶，谁照顾我？哎，痛！”

这样回答刚好符合张无为的想法。

他一手从赵宝萱的身后横过去揽住她的背，一手从她的腿弯下穿过去，准备给她来个公主抱。

祠堂的门打开了半边，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用缙村话问道：“是摔到哪里了吗？流血了吗？进去，我给上点香灰。”

张无为认出那就是他头一次来缙村的时候见过的，当时这个中年女子叫他去见村长，说的也是去祠堂。

难道当时就是喊他来这个祠堂吗？

他的目光转向祠堂门楣上的牌匾，黑底金字，写着“涂三”，不，应该是“三涂”。

呵，张无为在心里暗哼一声，这种地方，还挂了这样的牌匾，普通人看见都要退避三舍，他怎么会带着赵宝萱进去呢？！

再说了，他车上有急救药箱，当然是临时包扎一下，赶紧去医院检查。

牛坚强在一旁本想帮忙，一见这个中年女子出来就已经不敢出声，木头人似的呆站着。

这间三涂不是祠堂不是家庙，就算是本村人也不敢轻易靠近这里。

刚才是因为没开门，他才敢过来给张无为帮忙，现在大门一开，还有“孟婆”走出来说话，明明就是很和蔼的声音，说的也是关怀的话语，却生生的吓得他心跳都快停止了，顿时冒了一头冷汗。

张无为收回目光，淡淡的拒绝：“不用了，她没有受伤，我这就带她回家去。”

说完手下一用力，把赵宝萱打横给抱起来，扭脸对牛坚强道：“牛队长，麻烦你带一下路。”

牛坚强低头不语，抬脚就走。

张无为毫不犹豫地默默跟上。

他们一路往村口走，直到看见村口的祠堂才停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牛坚强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声音都有点抖：“张总，您跟赵小姐在这儿等着，我去跟村长说一声。”

张无为把赵宝萱放下，活动一下胳膊握了握拳头：“等一下，牛队长，那个三涂是做什么的？”

虽然他早已经在别的途径了解过，但是他觉得从牛坚强嘴巴里说出来会更可靠。

牛坚强似乎很为难，一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样子。

赵宝萱的头依旧晕晕的，站都站不太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三涂不就是苦道轮回吗？有畜生道，有饿鬼道，还有地狱道。这三道就叫做三涂。涂山氏死了之后心疼她的孩子受苦，就留在地府等着规劝那些受苦受难的孩子脱离苦海。”

牛坚强大惊：“赵小姐，你都知道？”

这些传说是他们祖先的故事，他们村里人当然都听说过，不过这些都是秘而不宣的，一个外人是怎么知晓的？

赵宝萱扶着头，感觉说话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要是有人做了伤天害理的坏事，死了之后再投胎就会变为人世间的畜生，或者禽兽，只能看着人类幸福的生活。还有，贪心不足的人做了坏事就会投胎到饿鬼道，永远只能看着人类或者畜生吃东西，自己什么也吃不到。最惨的是地狱道，无论做什么都倍感痛苦。”

牛坚强听得眼珠子都没眨：“是是是！”

这些话，他们小时候就只在进过三涂关的老人那里断断续续的偷听过，全部信息拼凑起来，还没有赵宝萱说的这么齐全呢。

赵宝萱轻轻叹息一声：“唉。”

张无为以为她伤口痛：“宝萱，我想跟牛队长一起去果树林那边摘点果子，对了，秦老他们差不多快过来了吧？”

后面这句话他是对着牛坚强说的。

时间很宝贵，他想要知道的信息还不够，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多打听一些。

牛坚强还没从故事里回过神，心里也是又好奇又担心，还想继续听呢：“赵小姐，投胎不都是做人吗？怎么是投胎去地狱或者投胎做鬼呢？”

赵宝萱拍拍脑门：“是啊？怎么会投胎做鬼呢？做什么鬼呢？懒鬼？酒鬼？胆小鬼？”

牛坚强满头问号：“……”

什么意思，到底懂还是不懂啊？怎么开起玩笑来了？

张无为咳了一声：“牛队长，我看那边菜地挺不错的，能不能摘点菜给我们带回去？”

眼看着赵宝萱是没法给他打配合了，这些话只好他自己来说。

牛坚强左右为难，有心继续听故事，可是人家提的要求又不好拒绝。

赵宝萱问：“是野菜吗？我背包里有袋子，我跟你一起去呗。”

说了几句话之后，她的脑子好像清醒一些了，一下子想起来缙村的土，她还说过要给外公带土样回去呢。

牛坚强巴不得啊：“好好好，一起去。”

张无为伸手牵着赵宝萱，他的助理在关键时候没掉链子，终于醒了：“你小心点，跟着我走。”

村里到处都有村民开垦的菜地，这里没有外人，想吃菜的话，去谁家的菜地拔上几颗都没有人说。

牛坚强那赵宝萱走不动，带他们就近去了祠堂后面的菜地：“这里的菜长得最好，平常村长招待客人都从这里掐。”

那一片绿油油的菜，看上去格外的鲜活。

张无为伸手：“袋子给我，你在这里看着。”

赵宝萱拿出好几个购物袋，不好意思的跟牛坚强解释：“本来今天想陪我妈去逛街买东西的，就带了好几个袋子，结果秦老临时喊我们来这里。”

千万别把她当成贪心的人。

牛坚强笑笑：“赵小姐真孝顺。这边还有豆角和小瓜，你别看还没有完全长熟，就这个时候吃最好吃，我们小时候直接摘下来就这么生吃。”

张无为道：“宝萱你跟牛队长去摘瓜，节省点时间。”

菜地都是连着的，扭脸就能看见，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就能听着。

赵宝萱受了赵青山的影响，对于食材的新鲜度非常有讲究，看到竹架上挂的瓜果，顿时心生欢喜：“牛队长，这人道多好啊，能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只要看到丰收的景色，想一想贪心的苦，就不会再误入歧途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一摸到这些蔬菜瓜果，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一些人生经历丰富非常有感触的话。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背台词。

牛坚强附和道：“是！”

村长在村口修祠堂，然后在祠堂的后面开辟出一大片菜地来，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赵小姐，那些投胎做鬼的人走在路上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怕不怕光啊？是不是大白天也敢在外面走啊？”牛坚强忍不住好奇心，畜牲的样子还可以想象，鬼就没法想象喽。

赵宝萱歪着头想了想：“慕三爷没有跟你们说过吗？那个时候在工地上他不是教你们点了篝火吗？”

“慕三爷说的跟你不一样！慕三爷说的鬼是真正的鬼，你说的鬼是人里头的鬼。”牛坚强就是想知道鬼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懒鬼呀，酒鬼呀，不过是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