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萱被抬出排水沟,在地下室的灯光下,众人才看清她全身沾满血迹和污渍。
“还有呼吸!”
“救护车来了没?”
都是专业救护人员,没有废话。
“缓一缓,救护车来了再抬上去。”救援队有人拿了一件衣服过来:“给她盖一下,一会儿抬出去别让人家看见。眼睛得遮一下,外面要是出太阳,就是闭着眼睛也会晒坏的。”
由于失血过多,赵宝萱昏迷不醒,刺耳的切割声音都没能让她睁开眼睛。
张无为脸色煞白,紧紧抓着赵宝萱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
他刚才在冲进去的第一时间已经给赵宝萱做了应急检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失血过多这一点,让所有的急救手段都起不到作用。
漠村不算偏僻,十几分钟的车程,打了电话,救护车能很快到达。
但是晓城的医疗条件呢?救护车上的急救器材能不能起作用他都不敢想。
“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县医院说已经出来半个小时了。”
从救援队闻到有血腥味之时,张无为就让亮子去找邹村长打了电话叫救护车。
救援队的救援过程很顺利,在村里的维修厂借来了切割机,总共切开了两道铁门,费时并不多。
亮子跑上跑下的负责当传话筒:“张先生,村长又给打电话了,可咱们晓城县医院就一辆救护车。”
张无为心烦气躁,不想再等了:“能不能帮我叫王师傅把车开过来,我自己送她去医院。”
亮子为难:“这个啊?我去问问。”
拉客的小面包车,拉上这样的病人,一般来说不是自己家人都不愿意拉这个活。
张无为听出了亮子的犹豫,咬着牙,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你跟王师傅说,多少钱都行!他要不愿意你就说他的车我买了,把人送到县城医院就跟我去银行拿钱。”
亮子啊了一声,脚不点地的跑出去找人——这客人,忒牛了,买个车送病人!
郭晓杰匆匆跑进来:“我同事说他们遇着救护车了,车在半路上坏了,他们顺道把医生给带过来了。”
在排水沟里头还发生了更严重的事,他跑出去打电话请求上司派人来紧急支援。
张无为立即站起来:“郭所长,如果没有车,能不能麻烦你帮着把病人送去医院?”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人命关天,能送去医院才最要紧。
郭晓杰立即同意了:“没问题,我同事马上就到,让医生跟着。”说完朝黄刚和包新飞招手:“过来守着这里,刑警队的马上就到,省队的也说立即派人过来,让咱们保护好现场,注意保密。”
其实能不能保密,他心里没底。
村民们虽然不敢越过围墙来看热闹,但是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现在小区的几个出口都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漠村还从来没一下子来过这么多的特殊车辆。
地面上,阳光灿烂。
担架抬出地面,赵宝萱被大号的救援服遮挡住大半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更显得生命力摇摇欲坠。
十来个警察从大门口一路跑过来,带来的医生满头大汗,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两手空空,只在脖子上挂了个听诊器:“救护车在半路上爆胎了。”
张无为额头青筋暴起:“走!”
这都什么烂车子啊,平时不保养的吗?还救什么人呢!
急救的医生不敢言语,还是蹲下来给赵宝萱听了心肺,做了简单的检查:“心跳微弱,血压太低,要马上输血。”
救援队的人立即抬起担架往外跑,张无为没有松开手,紧紧跟着。
医生边跑边问:“你是病人家属吗?知不知道她是什么血型?”
张无为快爆炸了:“不知道!”
救护车坏了,难道没有急救箱吗?什么都做不了的医生,跟一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什么区别?
快到大门口时,亮子拼命招手:“张先生,老王说不要钱,他去加油了,马上就把车开过来。”
张无为的眉头紧皱,还是镇定的道谢,磨刀不误砍柴工,现在加油总比走到半路上发现没油了要好。
他只祈祷赵宝萱能及时赶到医院。
又折腾了一阵子,赵宝萱上了老王的面包车,医生和张无为在面包车上照看病人,亮子代表村长和护士一起坐了黄刚开的车。
经过救护车出车祸的地方时,医生指给张无为看:“车子爆胎,撞了一棵树之后在路上打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又撞了一棵树才停下来,我给司机检查了一下他没事我才带着护士一块过来的。”
救护车的车头扁了车玻璃碎了,车身好几个地方都有撞击的凹痕,司机受了轻伤,不敢离开救护车,在等交警。
这么严重的事故,车子已经开不了了,叫个拖车来都不一定有用,估计得叫个吊车来。
老王的心里扑通扑通的,握着方向盘,更加谨慎。
到了县医院,赵宝萱被送进急救室抢救。
张无为坐在门外两手捂着脸,只觉得头昏眼花。
老王在他身边坐下:“张先生别急,你有啥事儿就吱一声,我去给你跑腿。”
张无为的声音有些嘶哑:“谢谢!”
他想去宾馆给赵宝萱拿箱子来,可是医生没说赵宝萱脱离险境,他就不能走。
老王叹了口气:“亮子,你在这里陪着张先生,我出去买点吃的来。”
出了这么大事,作为一个旁人看着都心惊肉跳的,作为家属还得提心吊胆好些日子呢,身体可不能垮了。
亮子点头如嘬米:“行,城里你比我熟,村长说让咱俩一定要照顾好客人,买啥她给报销。”
老王没心思开玩笑,转身出去了。
不管是谁家的客人,只要是在漠村出的事,村长啥都看见了,他们就必须要把客人给安抚好了,要不然在村民面前没法交待,村里人本来就对村长有意见,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们能把村长家给拆了。
黄刚去洗了把脸,去找医院的熟人带他找领导打招呼,这是特殊的病人,事关重大,一定要全力抢救过来才行。
转回急救室门口,黄刚看到张无为煞白的脸色,心里有几分同情,安慰道:“院长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在里面抢救呢,化验室那边在加紧化验血型,一会儿就能出结果。你们运气好,医院里刚进了一套化验设备。”
张无为沉着脸没出声。
亮子瞄了一眼张无为的表情,在旁边默默的腹诽黄刚所说的话,这咋能叫运气好呢?这得多倒霉才遇上这些事啊!
亮子没下去排水沟,救援队和派出所的人说无关人员要回避,他就在楼梯口和加工厂两头来回跑,对于排水沟底下到底发生多严重的事并不了解。
护士匆匆跑过来:“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啊?病人失血性休克,但是我们医院里没她这个血型的血。”
亮子:“……!”刚说的好运气呢?
黄刚:“……!”院长说好的医院设施配备齐全呢?
张无为:“什么血型?”
护士:“A型!”
张无为:“我就是A型。”
黄刚:“我是O型。”
不是不帮,说了也没用。
亮子:“我不知道是啥。”
想帮,但是犯忌会,不想去怎么办?
张无为:“我一个人的血就够了。”
他看到赵宝萱只有一个明显的外伤伤口,他这么健康,一个人抗下所有足够了。
护士:“那你跟我去化验室抽血。”
过了一会儿,张无为手指捏个棉球走回来,脸色吓人。
验血型还得等化验结果,他听护士说赵宝萱已经休克了在做心肺复苏就已经开始躁狂,恨不得冲进急救室去。
要不是外科主任说可以进手术室去抽血,他就要抢人转院了。
来这里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已经不确定了。
亮子偷偷的问黄刚:“说了是A型还要化验呢?这是她对象呢,都快急死了,(护士)咋还不相信呢?多耽误功夫啊!”
黄刚:“这是手续,不能少。”
救人不能乱救,用药用错了,不但不能救人,还马上会死人。
还是谨慎点好。
他出警出的多,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事,知道着急也没有用。
说实话,他比家属还要着急好不好,病人能抢救过来,快快的恢复健康,对于他们破案有极大的帮助,小区排水沟底下的案子要是能破了,他跟副所长还有包新飞一人一个二等功是跑不了的。
张无为要输血,只喝了两口热水,就进了手术室,输了四百毫升鲜血,然后和赵宝萱一起推出的手术室——他医生坚持说他需要补充葡萄糖,抽完血之后在给他打吊瓶。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输进了赵宝萱的胳膊,听着医生说病人的心跳呼吸逐步回复,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手术室里,看着赵宝萱几乎没有起伏的身形,他一度以为她已经挺不下去了。
出了手术室,张无为不顾护士的阻拦,说什么也不肯去自己的病房,执意要守在赵宝萱的病床边打完吊针。
分开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事,他后悔死了。
黄刚让医生给张无为开了特例。
晓城不大,县城医院也就这一家规模比较大,来看病的人特别多,为了不引起注目,院长给赵宝萱安排在领导病房,方便县局的人过来给病人做记录。
刚刚所长给黄刚来了电话,交待说在事情结果出来之前,必须要严格保密,在医院里不能让外人出入病房。
放下电话,老王和亮子就作为第一目睹人被县局的刑警带走去做笔录了。
护工给病房送来病号饭,清蒸排骨小炒鸡肉,问黄刚要不要订饭:“这是医院里的营养餐,还有鱼和牛肉,刚做完手术不能吃,你要是想吃可以帮你打过来。”
黄刚闻到饭菜味,再看到没什么颜色的排骨,胃里一阵翻滚,摆手拒绝了。
想到病房里的女病人,还有女病人的对象,黄刚心生同情,不知这两个人的心理阴影能持续多久。
果然,护工把饭菜原封不动端出来:“他们不吃。”
黄刚捂着胃挥手:“拿走吧,不吃就不吃,一会儿我跟医生说。”
这会儿他觉得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可以洗涤他的嗅觉,可以让他保持正常的反应。
……
在病房里的赵宝萱,因做手术而剪下来的衣物都被装起来拿去做证物,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额头上的纱布渗出血迹,脸色唇色几乎没有界线,看上去怵目惊心。
张无为站在病床边,一会儿去探一探她的鼻息,一会儿去摸一摸她的颈动脉。
医生说外伤不严重,要等病人静养几个小时再决定要不要送去省城的人民医院做头部CT。
张无为才不信这个医生的鬼话,只是,脑部受了重创,流血不止,暂时经不起长途奔波。
救护车事件,还有漠村的停电事件,这些特别的巧合接连出现,他不敢保证转院的途中会不会再有意外。
他现在必须保证赵宝萱安全无恙的醒来,至于她受到的伤害,他会慢慢帮她平复。
……
到了晚上,来了两个人找张无为了解情况,就在病房里做记录。
张无为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问道:“排水沟底下一共发现了多少?”
排水沟是他经手监工的,深度达一米八,比一般的地窖的高度还要高。
就因为这个深度太适合,被人利用把排水沟偷建成了地牢,在里面关了很多人。
他冲进去的时候,看见就在离赵宝萱不到两米远就有一具白骨,惊出一身冷汗。
后来听到救援队和郭晓杰的对话,说里面还有,他简直不寒而栗。
如果他不了解这里的结构,没有坚持自己寻找,赵宝萱这么流血下去,就是下一具白骨。
做笔录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六具,然后补充道,跟县里的失踪人口案可能有关,正在查。
然后问张无为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无为提出请求:“我的行李还在宾馆,你们能帮我取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