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眠顾不得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咬牙站起身,她惊惧的看着庭院中央的那一切,拼尽全力跑过去。
一定很疼吧?
她伸出手去想要拉他,但发现,她的手臂从沈清身上穿了过去。
弯月弓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被人折断成两半。
孟眠知道,那是沈清一直都在用的兵器,沈浊说,那是沈清成年礼的时候,他爹爹赠予他的礼物,这弓简直是和崇初书院一样重要的存在。
这么宝贝的东西坏了……沈清一定很难过吧?
孟眠又蹲下身,想要帮沈清捡起来。
又一次徒劳,她的手如何穿过了沈清,就如何穿过了地上断裂的弓箭。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脑海里比起之前像是强行塞了很多乱糟糟的思绪进去,她对目前任何事物的认知,都不包括眼前的这一种。
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清!你看得到我吗!”
孟眠急得大喊,但这一次依然穿过了沈清。
她看到沈清不断的后退,又颓然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如同一张纸那样脆弱不堪。
不!不可以!
她转过身,是一副全然相同的场景,在沈清的对面,还有一个沈清也是跪在地上,双肩低垂,摇摇欲坠。
孟眠又看到了飞雪。
她满面泪痕的从一侧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跪在沈清的面前,伸出双臂,颤颤巍巍的想要捧住沈清的脸,但孟眠眼尖的发现,飞雪的动作并不连贯。
因为飞雪的手腕朝下着,手指也无法屈伸,两只手宛如被废掉,孟眠怔住,她看到无论飞雪怎么努力,都始终使不出力气来捧住爱的人的脸。
飞雪吃力的朝前,用两条手臂,费尽全身力气把奄奄一息的沈清搂进怀里,当沈清终于靠在她怀里的那一侧,她小心翼翼的用双臂环住沈清,生怕伤了他哪里似的,随即,飞雪扬着脖子,勾起嘴角,是在笑着,却嘶吼着流出更汹涌的眼泪。
这一切明明都没有声音,但是孟眠却听到飞雪撕心裂肺的难过。
“不要,不要……”
喃喃自语着,孟眠摸向自己的脸颊,一片湿冷,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头那股破天而来的痛意,眼泪冲出眼眶,她这样看着他们痛,却好像施加了十倍在她的身上。
倒还不如直接施加在她身上。
身前是这样的场景,身后也是这样的画面,孟眠站在中间,犹如一道分界线,只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双倍又被无限放大的痛苦。
平生第一次,她恨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她什么都做不了,更没有超能力,她甚至蠢到连这春雀台都走不出去。
一个想法忽然冲进脑海!
整个庭院如同在一个镜子里,沈清的对面还有一个沈清,红墙夹道之外,亦是无尽的红墙夹道,崇初书院外自然就有无数个崇初书院。
既然沈清的身体可以穿过去,那么红墙夹道为什么不可以?
她之前被搞晕了头,不管怎么绕都走不出去,更何况,普通情况下是没有人会想到穿墙而行的。
偏偏这里变成了镜像和折射的空间,普通情况不存在于这里,普通方法自然也不能。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想付诸于行动,就在她擦干眼泪的时候,忽然听到在崇初书院后面的风岳山上,遥遥的传来了钟声。
孟眠屏息,入耳的那钟声沉闷又绵长,萦绕在整座风岳山,雄浑又悠远,风岳山下的崇初书院听得也一清二楚。
而这钟声,此时此刻,竟然成了她找寻方向感的唯一标识。
孟眠再次奔到起点,她看着面前那堵红墙,咬紧牙关,深呼吸。
如果她分析失误了,最坏的结果就是撞破自己的头,然而最坏的结局已经发生了,还会有什么更怕的呢?
抿紧唇,用尽全力朝着钟声的方向冲了出去。
她成功了!!!
之前眼前一层又一层的障碍一瞬间尽数散去,崇初书院呈现了它原始的样子,那个最初的崇初书院,也是她前世今生都始终放不下的崇初书院。
她曾在这里呼吸过,存在过,爱过,她也曾是这里的一份子,所以,这个时候她更该跟他们站在一起,守护那个男人,也守护这里。
她以前消失后,没有赴约过。
这一次……她不会再失约了。
钟声一直在响,更像是冥冥之中指引着孟眠的神之手,指引着她朝风岳山上行进的方向,山路崎岖,之前上来过的几次都是跟着沈浊,所以孟眠多多少少也有点印象。
只是,等她爬到半山腰的时候,钟声骤然停止了。
方才的幻象从她离开春雀台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她看不到沈清,也看不见飞雪,更无从得知此时山上发生了什么。
沈浊呢?
还有……陆寒昭。
这些疑问都需要她到山顶之后亲自揭晓,孟眠双手放在膝盖上,大口喘气,汗早就因为疾跑湿了衣服,可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山顶的方向。
她伸出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枪。
这是她临走时以备不时之需拿上的,果不其然,就算是像她这种什么都帮不上的凡人,也可以有保护他们的办法。
不管是守护一个人,还是守护一件东西,并不需要伟大,再微小的力量都可以实现,因为念念不忘本身就是一种坚韧的力量,哪怕是最渺小的个体。
很快,孟眠继续向前奔跑,一刻也不停留。
关于山上的那一位闯入者的身份,她心头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一直在给那个人留余地,在给自己和那个人之前的回忆留余地,等到不再心软的时候,又发现那个人越来越陌生了。
是不是她压根就没有走近过他?她所认识的何舟渡……只是他装出来的人设?
连对一个人的好都可以装的那么像吗?
飞奔的一路上,脑子愈加乱了。
直到孟眠来到陆寒昭闭关的那一处,眼前的场景跟她被困春雀台完全重合。
飞雪抱着沈清,泪和血混作脸上怒放的伤痕,因为孟眠的骤然出现,抬起头,怔怔的看向她。
这场景多熟悉,像极了当年尤兰山上那个一身红袍的小将军,每逢练兵回来之后,都会带着满头大汗,双眸眼神盛着未尽的杀气,却带着让人心安的感觉,降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