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把杏子吓哭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书院。
然而就在一众人都为了十一要扒下老虎皮送给一个十岁小孩而震惊的时候,十一本人早就溜出了崇初书院。
陆寒昭不在,今天书院也没有课,十一记起红川的嘱托,悄悄咪咪的就摸了出去。
走在帝都的街头,十一深深的体会到了尤兰山和这政权下最富庶的地方的差距。
元国民风开放,帝都街头女子喜好簪花,男子也是衣冠得体,和尤兰山上粗布麻衣截然不同。
十一不习惯女装,不仅是女装不方便,也是因为在山上能有正儿八经穿女装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衣裙带子繁琐,不利于带兵练武和行走,她本就大大咧咧,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改变了那无关轻重的穿衣习惯。
此时此刻,望着那些衣袂飘飘的装束,十一摸了摸自己的腰带,若有所思。
“冒昧问一句,您身上这是……”
十一左思右想,还是问出了口。
那被十一拦住的姑娘像是有些惊讶,很快就转过神,问道:“这位公子是要问奴家这衣裳?”
“这位公子”四个字一出口,明明两个都是姑娘,十一活了这么大,还第一次咂摸出一丝奇怪的感觉来。
并非觉得女装或是男装哪一个更好看,人与人的身份不同,各自需求自然也是有所差异。
她只是忽然想起来陆寒昭还没有见过她穿女装。
倘若有朝一日……她穿着女装站在他的面前,陆寒昭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本来对女装没什么兴趣的十一,微微挑眉。
“是的,姑娘这裙衫样式好看得紧。”
那姑娘只当十一是个彬彬有礼的公子,不作他想,好心告诉她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买下了这件裙衫。
随后,十一也没轻易放走这姑娘,而是直接询问了画舫的位置。
今天这头等要紧的事,当然就是红川的事了。
因为十一不认路,找到那画舫的确花了些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当时红川托付她的眼神太复杂,总觉得有那么一丝莫名的紧张。
红川……应该是很希望沉簪和他一起上山的罢?
几艘大大的画舫就在帝都临江的岸边停靠,这里是整个元国最为开阔的口岸,往来商客络绎不绝。
隔着远处瞧,十一发现,她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红川要找的沉簪姑娘所在的地方。
灵机一动,她索性伪装成和其他商客一样上船去听曲儿的。
十一身子骨正,个头在女子中也不算矮,她只是微微侧着脸,就避开了那些门口热络的龟公。
“哟,瞧瞧这位小公子,面生得很。”
还没等十一找到是谁说话,一股极其呛人的脂粉味儿扑鼻而来。
她皱着眉后退一大步。
不曾想力道太大,撞到了些什么,入耳的是一声软软的惊呼,十一迅速回身,正要稳稳的扶住那人,却怔在原地。
她不小心踩到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许是十一后退的力道太大,那姑娘跌倒在地,两臂支着身体,垂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
“恕在下失礼……”
话音未落,那姑娘的面纱像是没挂住,十一就顺着那掀起的零星半点看到了她的脸。
本应光洁的皮肤上,此时覆盖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是烫伤,又像是刀伤,极其狰狞可怖。
跌倒的姑娘脖子上的肌肤似玉,偏偏脸上一片泥泞,甚至毁得看不清真容。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十一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
那姑娘没有说话,微微摇头,撑着身体站起来,也没用任何人搀扶。
她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如同静静绽放的花。面容模糊,却亭亭玉立。
“敢问……姑娘可否识得名为沉簪的……”
“你说什么?”
和刚才那副淡然的模样不同,面纱下的面容似乎怔住。
敏锐的捕捉到她这一丝变化,十一又轻声重复:“沉簪姑娘,你可识得?”
那面纱后的人像是被这句话静止。
“你找错地方了,卫沉簪已经死了。”
“你来晚了。”
这时,面纱下的人终于抬起乌沉沉的眼眸,平静的如同一面湖水,看向十一。
十一狐疑:“你说什么?这人已经没了?”
这话无凭无据,就这么轻描淡写被说出口,她一点都不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里有八只画舫,倘若你不信我的话,可以每一只都问下去,卫沉簪,这个人已经死了。”
“你认识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十一穷追不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我认识她。”
说完这句,这姑娘好像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转身就欲离开。
“慢着!”
十一眼疾手快,追了上去。
那姑娘戴好自己的面纱,低垂着头,拿着手上的琉璃壶要离开这条画舫,十一整个人拦在她身前,把她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有关卫沉簪,我不认识她,”十一沉声道,“但是我的一个朋友叫红川,他认识她。”
“是红川拜托我来这里的,他给了我这个。”
十一从衣袖里拿出那只锦囊,摊开手,放在那面纱姑娘的面前。
面纱姑娘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虽然我不认识这位姑娘,但是我很了解我这位朋友。若非是性命一般重要的人,他绝对不会开口来嘱托于我。”
“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使是这位沉簪姑娘不在了,我也一定要亲眼见到她的坟冢才行。”
“这是我对我朋友的承诺,还望姑娘能理解则个。”
十一的一番话坚决又认真,半分都不动摇。
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今天从这面纱姑娘的口中什么都挖不出来,就绝对不会离开。
那一枚锦囊孤零零的躺在十一的手上,颜色发旧,却无端的让有回忆的人平添感伤。
“沉簪姑娘……她……”
那面纱姑娘伸出右手,捂住自己的脸。
这时,十一才看清,面纱姑娘左边的袖管是空荡荡的。
她的手臂……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