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太过突然，陆寒昭微微拧眉，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巨大的潮湿之气。
水面高高溅起，双眸溅进水雾，下意识的，他抬起手臂去挡。
脚边的背篓也被这股凭空出现的巨大力量打翻在地，飞雪惨兮兮的叫着，从背篓里滚了出去。
似是有一只冰凉的手带着凌厉的掌风而来，陆寒昭被那只手牵制住脖颈，逼得连连后退，直至跌坐在身后的地面上。
“敢看我洗澡？”
那大概是个姑娘，因为双眼进水，陆寒昭眼前只觉得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
紧接着，胸前又是一股猛烈的力道，那姑娘……好像抬脚踹了他。
陆寒昭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无奈。
等他擦掉眼里的水，胸膛前，已经抵住了一把极其坚硬的长枪。
他看着那长枪明晃晃的尖头，又看见如同火焰般的红缨，视线上移，对上了一双盛满怒气的眸子。
“还看？！”
那姑娘盛气凌人，却有些狼狈，因为此时此刻，她的衣衫穿得并不整齐，白色绸缎里衣堪堪裹住身体，肩膀上还沾染着水汽。
“你就是长十双眼睛，怕是都不够我挖的！”
看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看着自己，那姑娘好像更生气了，直接挑开了他的衣襟。
与此同时，她伸出脚，赤足踩在他腿上，居高临下的，仿佛轻而易举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那双眼睛太亮了，就好像他刚刚见着的湖面，清澈见底。
微微晃神，陆寒昭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在下唐突了。”
只觉得这场误会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本无意冒犯，偏偏还是招惹了人家。
“我只是路过，有些口渴，瞧见这里有水，想解渴。”
言简意赅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可陆寒昭看着这姑娘的神情，分明就是不怎么相信自己呢……？
“我不曾见到姑娘在这里……沐浴。”
他的话带着迟疑。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除了他和飞雪，还有其他人在场。
那姑娘冷笑一声，显然是不相信。
“你说你没看，就是没看？”
“那我还说你就是来偷看的！”
“说！是哪个寨子的！不然今天你别想走！”
陆寒昭委实不知道他这算是来自哪个寨子，只是，这里和朝廷关系并不融洽，他的身份，万万不可暴露。
“我，”念头一动，计上心来，“来寻人。”
“寻何人？”
那姑娘穷追不舍，似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在下来寻何人，这不重要。”
“目前来看，姑娘因为怕我偷看了你洗澡，裹着一层布，在这里和我对峙……”
“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你更吃亏。”
“我不在意的，若是姑娘也不在意，我们可以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在这里聊下去。”
边说着，陆寒昭还故意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略一游走，果不其然，那姑娘扔了武器，气的大喊。
“好啊！看来你还是承认了，你就是占我便宜！”
“今天你别想走，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边吼着，姑娘闪身到一处茂密的小树丛里去，窸窸窣窣，很快就换好了衣衫。
陆寒昭只觉得这姑娘看起来凶悍，其实脑壳并不太灵光。
“好。”
“倘若我不离开，一直在这里等着姑娘出来，姑娘可会信我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这片树林中响起。
那姑娘愤愤道：“出来再说！”
“还有！我换衣服，不要偷看！”
听到那近乎咆哮的声音，陆寒昭翘了翘嘴角。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又扶起了飞雪的背篓，不言不语等在一旁。
他没有半分占便宜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偷看些什么。
倒是飞雪，龇牙咧嘴的瞪着姑娘换衣服的方向。
姑娘从树丛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身英姿飒爽的红色衣衫，头发高高束起，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她皱眉打量陆寒昭。
真是奇怪……刚刚她换衣服的时候，他怎么不趁机偷跑呢？
难不成真是她误会了？
狐疑之间，她走到他面前，抬眸，看他。
正面看完了还不够，红衣姑娘挠了挠头，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掉，围着陆寒昭走了一圈。
“你刚刚说，你来找人？”
“正是这样。”
陆寒昭回看她，刚刚距离太远，他没看清，如今离得近了，才得以看清她的眉眼。
眼眉都生得细致，分明都是柔和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英气。
薄薄的唇紧抿着，眉头也拧住，额前有一道浅浅的疤，不仔细看，并不是很明显。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疤，姑娘更生气了。
哪有这样的人！盯着别人的疤看！
她顺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在陆寒昭面前晃了晃。
“怎么？很是羡慕我这道疤？你也想留下个相似的么？”
陆寒昭失笑。
“我瞧着姑娘，是个女中豪杰。”
这话像是在拍马屁，偏偏眼前的人听了还挺开心的，冷哼一声，紧拧着的眉头却松了。
“算你识相。”
“你叫甚么名字，又来寻谁？”
轻咳，那姑娘的态度终于有些微的好转。
陆寒昭唇角紧抿，似是苦恼。
“我……忘记了。”
“我曾经在这寻人途中大病一场，醒来之时，忘却很多事情，身边的人告诉我，在昏迷的时候，我口中一直念着尤兰山这三个字，而今，我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至于为何要来这一趟，丝毫记不起来了。”
那姑娘对于陆寒昭的谎话将信将疑。
“真的假的？脑子被驴踢了？”
陆寒昭摇了摇头。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姓甚名谁。”
姑娘又问。
“陆寒昭，字羲和。”
他淡淡启唇，声音也低沉好听。
“我告诉了姑娘我的名字，作为交换，姑娘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的双眸带着笑意，望进姑娘的眼眸深处。
“陆寒昭？”
绞尽脑汁，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姑娘真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这么个人。
“我的名字……我只说这一次。”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也轻快起来，像是对自己的名字非常自豪。
“所以，你务必记好了。”
“我叫十一。”
尤兰山十八寨的小将军，贺兰十一。
骁勇善战、杀伐果断。她带领族人的大大小小诸多事迹，早就名扬在外。
“你可记好了？”
带着鄙夷，十一打量眼前的男人，看上去这么柔弱，刚才被自己一推就倒，分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书生。
“十一。”
他轻笑，默念这二字，意味深长。
“我记得了，你唤作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