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面前的沈清肃了脸色,已然没有了笑意。
沈浊嘴硬,梗着脖子,不肯承认自己说错了话。
“我话是难听了些,可如果她也曾在意先生一分一毫,绝对不会这么狠心的丢下先生一个人。”
静谧夜色下,沈清和沈浊之间的气氛莫名剑拔弩张起来。
沈清恶狠狠的瞪了沈浊一眼。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品头论足。”
“十一没有丢下先生,她只是……”
沈清微微怔住,没有再说下去。
她只是……死去了啊。
“你倒是说呀!”
沈浊急了,把扫帚丢到一边,径直来到沈清的身前。
那一年,十一来到书院之后,就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沈清心细,常常会发现十一的眼神总是跟着先生转。
尤其是从她来到书院后的第一个春天,先生破格收了十一做他的学生之后。
十一欢喜的要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先生才好,刚收到崇初书院的学生服那会儿,搂在被窝里,不肯撒手,谁说都不听,连着抱住睡了好几个晚上。
她天资愚钝,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沈清从没见过这么不适合读书习字的人,偏偏那时候的文字还只是雏形,大多都是刻在青铜器上的金文,十一的手常常被划的全都是小口子。
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在每次书院开院讲学的时候,都会抱着自己的书卷,早早的出现在春雀台下,等待着先生出现。
她本就住得近,所以往往都是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在台下等。
先生对她也很有耐心,对于她提出的问题都会一一解答,晚上在先生的寝居外,十一一边为先生掌灯守夜,一边拿着竹简,就着暗淡的灯光温习功课。
沈清曾经以为,那是十一对先生的敬重,也是学生对老师的敬重,不过是和他对于先生一样的感情。
后来他才知道,十一与他的心境截然不同。
只是,对于十一来说,先生是站在云头上的人。而她,蜷缩于泥土之中,污垢满身,连去触碰心底的那个人都是奢望。
然而,哪怕是只做他脚下的尘土,她也甘之如饴。
“沈清,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先生这样好的人,仿佛就是为了点亮别人而存在。”
某一次,她笨拙的在礼器上雕着金文,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很小声的问他。
彼时,沈清正数着白贝箭筒里的羽箭,有些心不在焉。
“哇,十一,你也太肉麻了吧?”
“难不成……你是在倾慕先生?!”
挽着弯月弩的白衣少年坏笑着,凑近瘦小的少女,少女像是心事被人戳破一样,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身体微微朝后仰去。
“你,你胡说。我对先生怎敢有非分之想?”
桃花树下,她惊慌失措的脸颊染上星星点点的绯红。
这就是十一。
她从不肯承认自己爱慕先生,她怕自己的心意,连说出口都会变成先生的污点。
长夜将至,那个连笑都不曾恣意的十一,终其一生守望着崇初书院,守望着她心里的先生,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