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蔓藤发出柔和的光。我睡得很死,在这种危险的环境里这很不正常。
就像是没睡醒,脑中还有困意,闭上眼晃了晃头,想驱赶困乏。一些粉尘洒向了地面,就像是某样东西放在那里很久后所积攒的灰尘。
伸手摸了下脸颊,一层灰色粉末沾满了手掌。这是什么?慌忙的再次朝脸上摸去,更多的粉末落了下来。用力的搓了搓脸颊,更多的粉末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身上传来了一阵难受的瘙痒感,拉开衣领看向自己的身体,八个裂隙正在缓缓的翕动吸入空气,皮肤上却都是这种粉末。
脱掉上衣开始用它抽打身体,很快周围就被粉尘笼罩了。粉尘与空气混合后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酸腐味。
身上差不多已经弄干净,大腿和小腿又痒了起来。脱掉裤子,腿上也都是这种粉尘。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等我清理完身体,周围的植物都变成了灰白色。
“你到底在干什么。”一个声音从茂密的植物后传来。
这里能说人类语言的只有锡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吃了几个果子就睡了过去,醒来身上就都是这种东西。”我脱下了鞋,连脚上也有。
“果实?什么果实?”锡知从植物后闪出。
我跟他描述了果实的样子,他的触手很快扭到一起。“这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那果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吗?”穿上鞋子再抬头时锡知已经跑到了十几米外,正小心的看着我。
“喂,你干什么。”我奇怪的大声问着。
“我说的意思是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他用触手和肉翼裹住了自己的两张嘴,像极了黑色的木乃伊。
“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
“你吃的那种果实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剧毒,不,用剧毒形容不太贴切,那东西对人类来说就是自爆开关。”
“剧毒?自爆?可我感觉很美味啊。就是吃完有点困。”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当东西就相当于人类的高爆炸药。”
他的这个比喻让我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燃芝,我们一般都用它的汁液提炼高能燃料,攻击我们的导弹的装药就是用这东西提炼的。你吃的还是野生的燃芝,能量密度小一些,但也不是生物能承受的。”
“我吃了炸药?”不可置信的回想着甘甜的美味。
“那些粉尘就是提炼物,我闻到过同样的味道。”说着他又退了一步,“你快出来,那里很危险。”
拿起衣服就刚要往头上套去,“不,不要那么做。”锡知突然大声的制止。
动作一下僵住,“又什么不对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人类衣服摩擦后会有静电产生,燃芝提取物已经完全和空气里的助燃成分混合了,稍微大一点的静电都会点燃这里。”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在地球不管是任何粉尘只要和空气中的氧气充分混合都可以被点燃,然后爆炸,甚至水雾在与氧气完全混合后也会产生爆炸。
不敢再让衣物摩擦,我举着手小心翼翼的朝锡知走去,灰白的地面留下了一串脚印。
锡知一直盯着我的身体看着,我知道他看到了胸腹之间的8个裂隙。在确认已经走出了灰白区域后,这才敢放下手臂,穿上了衣服。
锡知一直盯着我,仿佛在看什么怪物。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我希望你能说真话,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们都可以通过非武力手段解决。”显然他被我能够吃掉燃芝却没有死掉的这件事镇住了,还有我身上与人类的不同,这让他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你没必要怀疑我的身份,人类的基因科技能够做到很多渊族做不到的事,比如我的同类就可以吸收有机物然后将自己分裂出上百个个体,并且意识共享。”
锡知听到我的话,所有的触手抖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表达什么情绪,或许是震惊?我不太确定。不过我说的同类当然是谢宗晨,反古派的科技也算是人类科技吧。
“人类的母星已经发展到这种水平了吗?”
“差不多吧。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快饿死了。”我打算含混过去。
“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只能说缆车出了事故,我是幸存者,和大族首联络以后,他们给我安排了房间,让我在那里休息,直到物资抵达我才有理由离开。”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装备,触手间的薄膜也经过了简单的修复。
“现在怎么办?等援军吗?”
“援军也不安全了,我们只能靠自己到达边境。你需要的东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锡知带着我转了个方向,又走了不久就看到了一台多脚车停在蔓藤间的土路上。黑色的椭圆流线型的车体,在人类习惯中本来应该是轮子的地方被许多机械腿取代了,也不知道渊族是怎么克服这么复杂机械带来的问题的,简简单单的搞个轮子不是更好吗。
锡知走到车前触手一挥,车体的前半部分突然变得透明,里面是一个单人的驾驶位。我一直不明白渊族是如何让墙消失的,这实在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车体上出现了一扇门,走上车,为了适应人类的活动,车厢里经过了简单的改造。固定的座椅前是一张不大的桌子,地面上摆放着一些白色圆筒。
“那些圆筒里有你需要的食物和饮水,还有制氧设备,我们还要大概7个人类时才会到达边境。”锡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四周的车厢从内部看去完全是透明的,可以清晰的看清周围景色,这与上次乘坐的多脚车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这辆车行驶起来也没了颠簸,只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甚至不仔细感觉根本无法察觉。
车并没有走大路,而是拐进了茂密的蔓藤丛林,不久看到了一条大河,那正是我们遇险的那条河。
“怎么又回来了?”河水清澈,平静的缓缓流动,根本无法想象下面存在着那种恐怖的生物。
“沿着河流能避免很多麻烦,越靠近边境巡逻的部队就会越多。”
“河低下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锡知的回答干脆。
“不知道?你们不是生活在这里几千年了吗,那么大的生物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锡知头也不回继续用触手操控着车辆,“我们知道它的存在,不过无法理解它到底是什么,那东西只有在腔母分裂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两个腔母的连接处,作用好像是在筛选哪些东西可以进入新生腔母。”
“那它是腔母的一部分?还是某种器官?”
“不知道,那东西的生命形式与已知的生物完全不同,甚至构成身体的基本单元都完全不同,就比如你们人类是细胞,那东西却是一种丝状结构。至于它的名字我翻译不出来,大概就是‘阀’的意思。”
“你刚刚说阀在筛选哪些东西能进入新生腔母,那有人进去过吗?”
“和成年腔母不同,新生腔母是种非常危险的生物,任何想要靠近它的生物都会遭到攻击,我们曾经尝试过强行进入,普通的武器根本没什么作用,即使在大口径的膨缩弹也没用。”
他说的膨缩弹应该就是那种可以撕碎金属的弹药。
“那你们有没有试过威力更大的。”
“你是说热核武器吗。当然试过,不过依然无效,高温和冲击波好像对新生体的效果微乎其微,本来我们还打算使用威力更大的重力武器,不过经过计算得出的结果并不好,而且还会影响地幔的稳定,最后放弃了。”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它们就像在另一个空间。”
他的话里流露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就比如“重力武器”,这种之存在于科学幻想中的武器。
众所周知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重力是质量弯曲空间的结果,那是不是说渊族已经掌握了某些空间科技,而他们表现出了文明倒退只是一种假象。最主要的是他最后补充的那句话,“它们就像在另一个空间。”这说明渊族肯定有着探测空间的科技。这个种族绝对不是表面那么原始。
“这个‘阀’是新出现的吗?”
“据我所知这个阀是刚出现的,它应该不大,看样子也就不多200岁的年龄,这是我们找到的四个新生腔母,也是最年轻的一个。而且这是我们发现的唯一一个处于水下的新生腔母。大概再过十几个人类时,就会有科学家到达了。”
“这里的人类也生活在腔母里吗?”对于即将接触外星人类社会,我充满了好奇,从他们的生存方式到社会形态,再到思维方式我都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面对从母星来的同类。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思考措辞,“人类有些特殊,你们是这个星球上身体最弱的种族,占领地域最少,科技发展程度最弱,不过人类有着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你们总能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单从科技角度来说,就是你们的应用科学非常发达,甚至有时能弥补科技落后的短板。当然我知道评价一个种族不能只看单一的方面,更多的应该是社会形态与生存状态,不过这些我了解的不多。所以只能用了解的情况做评价”
听到他这么说,我对这里的人类充满了好奇,他们到底发展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文明,会让一个渊族这么评价。还有,锡知考虑事情的角度很全面,他的身份肯定不会只是翻译这么简单。
多脚车渐渐的开进了水里,顺着河流驶向了下游,我才知道多脚车竟然可以在水里行驶。脑海中出现了车下十几条反关节的机械腿一起划水的画面。
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离开了蔓藤丛林,进入了一片广阔的“草原”。与地球草原不同,这里的地面上覆盖的并不是草,而是一团团的、毛茸茸的淡蓝色的东西,它们一直延伸到了视线边界,那里矗立着高耸的岩壁。这里已经接近腔母的边缘了,我在另一边也看到了岩壁。
河流在前方不远处改道了,流进了左边的岩壁上的一个巨大的黑洞。
多脚车在河流改道的地方上岸,继续朝前行驶。很想让锡知停下车,我非常想看看地面上毛团一样的东西,不过还是忍住了。
腔母空间越来越窄,最后宽度只剩下了几百米,根据这一路的时间推算,腔母的尽头应该就是和人类领土接壤的地方。
空间收窄到了百米宽度,这里可以发出光线的生物已经很少了,能见度也降低了不少。又走了几公里,道路只剩下了十几米宽,两侧都是高耸的岩壁,而前方道路却被十几个黑影拦住了。
“不要下车,一切我来解决。”锡知嘱咐。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下不了车,我连门没法打开。
多脚车慢慢的靠近了那几些黑影,车身上亮起了几道光束将前方照亮,十几个渊族全副武装的站在那里。
锡知走下车,朝着当中像是的领头的渊族走了过去,所有人都没有动,就这么盯着他。连我都感觉的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走的不快,挡路的渊族在他走到面前时,用触手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们将一根触手打成了一个最简单的结,然后向一边退去。
等所有人退开,一个高大的渊族站在路中央,他要比锡知高出了整整一头,脑后的触手更是异常粗壮。
锡知和他说着什么,一开始两个人还都很平静,渐渐的带上了一些肢体动作,他们的触手开始在脑后舞动,做着我无法理解的动作。
到最后,高大渊族的触手猛的散开,两张嘴更是张开到了极限,即使隔着密闭的车厢我依旧听到了粗狂、沙哑的喊声。
听到喊声,几个渊族一下冲了过去,按住了锡知。其中的一个取出了一个圆环,在锡知脑后轻轻一晃,正在挣扎的触手一下变得笔直,然后圆环猛的收紧将触手扎成了一捆。还在抵抗的锡知突然间像被抽去了灵魂,木然的垂下了手臂。
看来谈判失败了,还得靠拳头解决。其实我早就有了这种预感。
将背上制氧背包,带上面罩。渊族已经围了过来,一名渊族对着车用触手做了个手势,触手上的金属环一亮,眼前出现了一扇车门。
我已经蓄势待发,在车门出现的同时就冲了出去,车身被我蹬踏的向一边翻了过去。最近的两个渊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人一拳打在了脑袋上,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周围的渊族在我出现的一刻就开始射击,他们的武器非常先进,枪口可以根据目标的移动自动调整方向。虽然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子弹依旧擦着我的脸颊打在了身后的车上。
一脚横踢,一名渊族被我踢的飞了起来,将另一边还在射击的两个渊族砸倒。只要被我碰到的渊族全都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踢出的腿还没收回,站的稍远一些的渊族开火了,他的枪口出现了熟悉的扭曲。
膨缩弹!
他射击的时机非常巧妙,正好在我踢飞两个渊族的后将要收腿的一瞬间,身体还来不及做出躲闪,子弹正中了我的胸膛。
一刹那,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我看到了膨缩弹在胸前爆开,空间仿佛一下被稀释了,我就像被从四面八方拉扯开的布娃娃,整个躯干一下变得臃肿可笑。我知道只要空间开始收缩,我的躯干就会被压缩成拳头大小。没有生物可以抵抗空间的拉扯。
我绝望的看着膨胀到达了顶点,瞬间双目变得一片赤红,眼中无数符号飞速变换,脑中的所有想法完全被覆盖,全都变成了对眼前情况的评估和模拟方案,上百种可能性在同时进行验证,被否定。接着上千种可能再次验证,被否定。然后是上万种可能。我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就像机器一样计算着。
通过!一条醒目的信息被标记了出来,虽然我看不懂符号,但能清晰的理解其中的含义。
收缩已经开始,我的口中爆出了一团“黑雾”。和在洞寒星最后对抗谢宗晨时出现的黑雾如出一辙。
它就像充满颗粒感的粉尘,以比膨缩弹更快的速度膨胀开来,瞬间就填满了整个膨胀的空间。
空间猛的收缩,不过这次并没有收缩成一点,从膨胀到正常再到轻微收缩后就停止了。接着空间平复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胸腔已经完全塌陷,那些“黑雾”也有了种要离散的趋势,黑色笼罩了我的面部,这些“黑雾”通过口鼻、双眼、双耳钻回了体内。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塌陷的胸腔已经无法摄取过多的氧气,背包也已经损毁,必须在体内氧气完全消耗完之前解决掉眼前的渊族,不然被解决的就是我。
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朝着楞在那里的渊族冲了过去,速度不减,当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保持着举枪的动作,拳风撞在枪口上,力量通过枪体传递到了他的身上,咔嚓一声,他的体内传来了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跟着身体旋转的飞了出去。
目光转向三个正在调转枪口的渊族,几米的距离只用了一步就出现在一人面前。一人一拳,三人以同样的姿势倒飞了出去。余光里出现了一片闪亮的东西,转动瞳孔,三个渊族已经竖起了脑后的触手,前端完全打开,露出了里面透明的仿佛水晶的尖刺。
猛地朝上跳起,一片闪光擦着脚底射过去,身后响起了一阵子弹击打地面的声音。
体内的氧气只剩下了8%。
必须尽快结束。身体刚刚落地就朝着三个最后的渊族狂奔了过去。
氧气含量6%。
冲到了最近的渊族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用尽全力的朝着另一个渊族甩了过去,我听到了他的身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两个渊族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氧气含量3%。
还剩最后一名士兵。俯身,整个右臂拉出了一道残影,再次出现时已经插入了脚边的一块巨石,大吼了一声,可以环抱的巨石被我甩了出去,最后那名士兵伸出触手徒劳的想要挡住巨石,结果还是被砸飞了出去。
氧气含量1%。
最后还剩一个首领。我用出了全力,视线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拉长,只剩下了位于焦点的首领。
轰然一声巨响,身体好像被流行击中,眼前暴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然后又是一声巨响,身体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
氧气含量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