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一眼看到他右臂断裂处包裹着的那团东西。
“他现在怎么样了?”
锡知将我的话翻译给了两个渊族,接着锡知再将答案翻译回古语。
“他的情况很不乐观,寄生体已经侵入的他的身体,许多器官的功能都已经被代替。换句话说寄生体完全掌握了他的生死。”
“寄生体?那又是什么?还有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吗?还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我的声音不自主的拔高了。
“不要误会,我们对你及你的朋友没有任何恶意,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寄生了。我们只是在尽量延缓他被寄生的速度。”他接着说,“还有关于寄生体,你应该知道共生体、变异体吧,本质上他们其实都是一种生物,只是他们的遗传物质表达不同。”
“你怎么清楚我知道共生体和变异体的?”我警惕了起来,因为与共生体和变异体接触过的这件事,只有我和完全体知道。
“其实不管是在丘族还是渊族内都存在着共生体,他们借助其种族的基因构筑自己的生命形态,这是他们演化的方式。在丘族城市你所救的那个渊族就是共生体携带者。而共生体之间的联络是通过无线电的方式。”
“你是说我的情况是被共生体传递给你们的?”
“要不,我们也不会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埋伏那么多挖掘者。这次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营救你很可能会激怒丘族,从而爆发大规模战争。”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只是一个翻译。”
看来只有见到大族长才能知道渊族的目的。
重新望向下方,刚刚我的声音让下方所有的渊族都看向这里,“那个寄生体到底是什么?”我回到了上一个话题。
“其实不管共生体、变异体还是寄生体,他们都应该叫做‘复族’,和腔母一样是这个星球的原生生物。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腔母的形体,我们的科学家怀疑腔母和复族或许有着某种联系。”
“什么联系?”
锡知没有直接回答,可能是这已经超出了他了解的范围,他和两个渊族一阵嘁嘁喳喳。
“我不知道怎么翻译,因为我找不到人类语言中对应的词和语义。不过大致的意思是他们可能来自同一祖先,嗯,并不是那种广义上生物起源的那种祖先,两种生物发生分支的时间可能并不久远,范围在5000-年左右。”
这个时间在生物演化的过程中可以算是非常非常短了。
他接着说,“而复族在腔母分离后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变化,演化出了三个方向,第一种就是共生体,他们会与宿主和平相处,并且增强宿主的一些能力,但在宿主死后利用尸体完成自己的演化;第二种是变异体,他们的行为与共生体相反,会不断吞噬生物,将他们的本源同化,也是三种状态中最危险的;第三种就是寄生体了,他们的演化方式其实是前面两种分支的综合体,他吞噬宿主的身体组织但又不完全杀死宿主,因为完全杀死宿主会让他们赖以演化的‘生命能量’消失,他们会与宿主的身体达成“交易”,用这种寄生的方式最大化榨取‘生命能量’。”
“生命能量?那是什么?”
锡知又开始和二人嘁嘁喳喳的说了起来,“我们的科学家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通过完全体的描述推断可能与量子活动或者意识起源有关。”
“意识起源……。”听到这个词,我一阵头大,这种终极的问题不管是科学家还是哲学家都没有搞清楚。
直接干脆的放弃了深究,“那保罗现在是什么状态。”下方的渊族重新开始忙碌。
“他的主要器官都有被寄生的情况,不过只是神经控制系统,细胞并没有受到感染,最麻烦的是他的思维器官,寄生体包裹了它,但他思维状态没有改变,说明那里并没有被寄生。”
对于这种状态其实我早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有意识吗?”
“思维器官发出的电波表明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不过无法控制身体,从思维波动来看,他正在与寄生体对抗或者是对话。”可能是涉及到了许多专业类的词语,锡知翻译的有些困难,要不时停下来思考用词。
“被寄生后会怎么样?”
“对抗成功的话他可以驾驭寄生体,失败的话变成傀儡。”
“如果他变成傀儡,你们好像就失去了筹码。”我看着下方,头也不回的说。
“在渊族内,有许多共生体,他们都可以帮助你的朋友战胜寄生体。”
“看来我是别无选择了。”
谈话到此结束,我也没了游览全知之城的兴趣。回到了房间等待着大族首的接见,时间一下变得慢了下来,来回的在房间里踱步,过了很久,终于房间的墙壁再次消失。
“魏式,大族首正等着接见。”没了专业的术语锡知的声音又恢复了节奏。
从椅子上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共存殿”。飞行器载着我们飞向了城市中心。
我们缓缓的降落在城市中央的广场上,这里的地面漆黑,反射着不知哪里投射的灯光,一些不知用途的结构在广场上高低起伏。
走下飞行器,正前方就是那三座建筑物,即使在一公里外我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宏伟气势。
在几十米宽的道路尽头,一个渊族身影站立在广场中央,他背对着我们,好像正望着那三座建筑。锡知与士兵在站了原地没有行动的意思。
走上了这条几乎能反射一切的黑色道路,脚步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自己,不,世界也消失了,只有我在走。这是一种煎熬,明明你可以看到,也可以感觉到,但是世界却不存在。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接着开始成长,最后来到暮年。亲情、友情、爱情、怜悯,愤怒、哀伤、喜悦、人生的悲欢离合在脑海里不断反复碰撞。
这短短的几百米,是我一生里最漫长的距离。当我站在那名渊族身后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到现在还背对着我的渊族,他的身材并不魁梧,反而有些臃肿,身体上破挂着繁复图案的衣服,脑后的触手也不像我见过的渊族那么饱满,反而有一种干瘪的感觉,每根触手末端都套着闪烁着微光的电子环,触手无序而散乱的轻微舞动。
“你是个勇士。”一阵合成的声音从他身上传出。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擦了擦快要流进眼里的汗水。
他也没打算听到回答,“这条路是每个要成为族首的渊族必须要经历的,虽然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人类的感情是什么,但你的表现非常好。”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接替你的工作了。”
一阵生硬的合成笑声,“要成为大族首可没有这么简单。”他转过了身,一张苍老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我这才知道原来外星人也会变老,而且与人类一样也会最直观的反应在皮肤上。
对人类而言本就狰狞的外貌此刻又加上了“恐怖”这个形容词。
他的脖子下挂着一个拳头大的球形仪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开门见山的问道。
“在告诉你之前我想讲讲渊族的历史。”
“如果和这件事没关,我是不是可以不听。”我直接拒绝了他。对于一个用人质威胁你的种族,我并没有什么耐心。
“我只想讲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才能减轻你对我们的敌意。”
声音从球形仪器里发出时大族首并没有开口,只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有人在其他的地方通过这个仪器和我交谈;第二种就是他在用意识说话,那个仪器翻译了他思维器官发出的电波。我相信绝对是第二种可能。
“我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我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接着大族首用机械的声音讲述了起来。渊族一个地底文明,他们的母星很大,换算过来直径接近地球两倍,同样重力也要高很多,渊族叫自己的母星,“查查库”,当然这是音译。
“查查库”所在的恒星系只有为数不多的3颗行星,它们围绕着比太阳大5倍的恒星旋转。三颗行星中中间的那颗行星就是“查查库”。巨大恒星散发的能量从星系诞生之初就一直炙烤着三颗行星。查查库的表面也和她的兄妹一样,面向恒星一面的温度高达几百度,而处于阴影里的另一面则降到了零下七八十度。不过在荒凉的行星地表之下却存在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宇宙的神奇有时完全超出了想象,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却诞生的生命,既然外界的环境如此严酷那么生命就选择了向下。它们是幸运的,查查库的地下存在着大量的水,这些存在了十几亿年水被地面传递下来的热量加热到了合适的温度,生命开始在这里繁衍。
坚硬的行星外壳让查查库里的生命躲过了外界所有的威胁,只用了几亿年就诞生了智慧生命,也就是渊族,诞生的渊族刚开始并不是现在的样子,他们与人类不同会随着环境快速的演化,哪怕只是几千年,不同地区的渊族就会根据自身所处的环境进化成不同的形态。
有的生活在海洋里就演化出了适应海洋的流线型身体,有的生活在水边就演化出了类似“两栖类”的特征,那些远离水系的渊族演化出了可以在大地中穿行的能力,甚至有些渊族演化出了飞行能力。
既然有了区别渐渐的隔阂也就出现了,不同地区形成了不同的势力,他们都自称自己的某某族,其实也就是类似于国家的组织。他们也走上了于人类相同的道路,长时间的战争于对抗。等渊族进入科技时代后战争的程度愈演愈烈,热核战争爆发了,强烈的爆炸将行星的外壳炸出了一个巨大空洞,地下的生态环境被强烈的太空辐射快速的瓦解,每当空洞面向恒星,那里的海洋被大量蒸发,水蒸气带着高温向全球快速蔓延。每当空洞离开恒星的照射,那里的温度又急速下降,海洋被冻结,原本高温的地下世界又急速降温。大量的生物开始死亡。渊族也意识到了灭族危机。
战争戛然而止,所有的渊族首领紧急召开会议,最后决定彻底炸毁空洞区域隔绝外界。
计划成功了,同时渊族也失去了五分之一的世界。
那次灾难后渊族开始渐渐走向融合,也开启了文明。融合后的渊族科技日新月异,他们开始探索太空,窥探宇宙的奥秘。终于他们触及到了文明的屏障:人工智能。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星人口中听到人工智能,“你们也制造出了人工智能?”
“你说什么?”声音尽管是从机器传出,我还是听出了他强烈的语气。
“人工智能啊,怎么了?”
“你是说人类制造出了人工智能?”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也造出了吗?”我疑惑的问道,难道他们能成功造出人类就不能?这也未免太小瞧人类了。
他脑后的触手啪的一声抽在地面上,套在触手上的金属环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想到人类居然也如此强大,原本我以为这个宇宙里只有我们能造出人工智能。”
“不必恭维了,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刚刚听到其他种族制造出人工智能确实让我很吃惊。”
他接着讲述,在渊族制造出人工智能后,渊族开启了星际殖民时代,而他们就是一只殖民舰队。渊族从母星出发前往了离母星系第二远的一个恒星系,32艘殖民舰组成的舰队携带了一名人工智能。
上百年的旅途只行进了一半渊族的舰队就遭到了袭击,三艘上下两层中间长着触手的战舰袭击了处于休眠状态的他们,人工智能更是被一种奇怪的能量雾隔绝。
他讲到这里我就想起了午夜号的遭遇,竟然是同样的能量雾,那么袭击渊族的肯定就是昆都人了。
舰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只有三艘战舰携带着人工智能突破的包围逃了出来,而那三艘古怪的战舰一直追赶在他们身后,这场追击整整持续了几百年,最后渊族的战舰为了脱离追击不得不强行超载加速,成功甩掉了追击的舰队的同时让渊族战舰失去了所有动力。
又经过了百年的漂流,就在舰队资源快要耗尽的时候,渊族发现了这颗古怪的星球,已经没了选择,这颗星球就渊族最后的希望。耗尽了最后的资源他们制造了一台简易的发动机,在轻微的改变航向后,发动机也报废了。残存的舰队就这样飘向了这颗星球,最后坠落在了这里。
说完大族首转身看向了远处那三个扭曲的建筑。
我一下明白了他动作中的含义,“难道,那就是你们的战舰?”我吃惊的问。
“更准确的说是战舰的一部分,三分之二的部分在降落时已经损毁了。我们也只剩下了三千人,幸好这颗星球的大气对于我们不算剧毒,通过演化我们只用了两百年就适应了这里的大气。迫降后没多久我们就发现这里地下的腔母,这里一下就变成了天堂,我们开始快速繁衍,但是由于本源的限制渊族人口增加的速度并不快。后来丘族来到了这个星球,我们双发都保持着警惕,也发生过不少冲突。最后来到的人类。”
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中间略过了很多。最后将目光从三艘战舰的残骸移开缓缓转身看着我,“这颗星球的渊族就在灭亡的边缘!”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可置信,这一路上我对渊族的科技也算了解不少,这么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这么可能说灭亡就灭亡。
“问题就出在丘族上。”说着他的触手在脑后完全散开,每根触手上的金属环开始发出微光,一个有若实质的图像出现在我们之间的空地上。熟悉的三维投影技术。
这是一个不大的城市,看建筑风格和市中心那巨大的建筑就知道是丘族城市。几十个熟悉的建筑被高亮标记了出来,那是“垂直农村”。
“丘族是个奇怪的种族,到现在我们依旧无法了解他们。他们的科技非常发达甚至比渊族还有高,但却并不应用到日常生活中,甚至军队中也只有大型目标才使用那些极高的科技。他们过着几乎是农耕时代的生活,可他们适应能力和繁殖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两千年里从三万人已经增长到了一亿人口,而维持他们高速增长的就是对这颗星球的资源毫无节制的开采。”他放大了一座“垂直农村”,“这个就是他们的农场,他们通过一种分离技术将腔母的一部分割裂,然后定向培育腔母的某个器官产出他们需要的食物。”
“你说的毫无节制的开采是指对腔母的开采吗?”
“腔母是种神奇的生物,虽然可以自愈,但也经不起这样的开采。而能产出丘族的需要果实的腔母其实并不多。根据数据推测,丘族领地可开采的腔母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他们的人口依旧毫无节制的增长那么战争将不可避免。”
我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他先是诉说本族的苦难,然后又描述了敌人的强大,那么大族首的目的就不言自明了。
“你是想让我联络人类,希望两族联合吗?”
“是的,我相信人类最近也感觉到了丘族扩张的压力。”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的人类根本就不是现代人类,他们到这里最少也有几百年,这段时间足够让他们遗忘很多事了。毕竟抹掉历史是人类的拿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