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晨怔了怔，眼中有些不舍，也有些难过。
老爷子此举，几乎意味着他真的油尽灯枯，随时都有可能离世了。
“您的身子……”徐凤来皱着眉关心问出口，却又没把话说完。
睿王府总归是要个交代的，老爷子也总归是要没的，他又何必问这些没用的。
徐凤来点点头，看了眼徐清晨，“你跟我来吧。”
说着，便转身出了老爷子的房间，并没有些许留恋。这也代表着他对徐清晨的感情，单薄得几乎和陌生人无异。
徐清晨看着老人家，并没有马上动身。虽然和这个祖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睿智的长辈。
徐阁老抬起老迈的手，轻轻抚平了他有些皱的衣襟，缓缓出了声。
“未来，是掌握在你们年轻人手中的。人一死，凡尘俗世便是过眼云烟，你不会刻意念着和徐府的旧情，重要的是，去做你应该做的事。这世上的徐府不止这里一处，我相信，日后京城中，会有一处更值得人崇敬的徐府。”
“去吧，去你应该呆的地方去吧。”
言毕，他便微微合上眼，不再言语了。
徐清晨在原地静静听着他说完，这才深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出了府。
徐凤来已经安排好人，走在重新回来的路上了。
他看了眼出来的徐清晨，轻轻点了头以示招呼，然后漠然而去。
徐清晨没有难过，也没有悲伤，潇洒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拐弯消失，徐凤来这才蹲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进了徐阁老的门。
老人家合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但是徐凤来知道对方是清醒的，甚至是时间为数不多一直清醒的人。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缓缓出了声，“父亲，这次宫中的事，您怎么看？”
徐阁老没睁眼，过了两秒却还是回了话，“眼下大势明朗，圣心尽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凤来皱着眉，“可儿子始终觉得心底隐有不安。”
老人家睁开眼，然后看向了他，“岁数大了，最近总是想起一些陈年往事。我记得，你以前和李家那女娃走得特别亲近。那时很多人都在猜测，咱们徐家会不会和李家联姻。而且李家嫡长女也不是她，算起来和我们徐府也算是登对。”
“后来，宫里那位难产一尸两命，李家为了稳固地位，便将那孩子送进了宫。这事里头的缘由，我想你也肯定一清二楚吧。”
徐凤来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愤意，“儿子不明父亲您忽然提及这些旧事为何。”
徐阁老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管圣上他对前皇后有多情深，也不管他对那孩子有多厌恶，但有一点你不要忘了。不管如何，她都是他的女人。”
徐凤来怔了怔，脑中忽的闪过一种想法。
他摇着头，脸色有些发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看向徐阁老，苍白的斯文俊容闪过激动的潮红，“是，我心里是有她！可她的心丝毫不在身上，这点圣上不是也一清二楚吗？”
徐阁老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咳得一场苍老的脸都涨红了，徐凤来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人家咳了许久才缓缓停下，他撤开手，看向手里的嫣红。
他伸手在被褥上从容擦了擦，这才开了口，“还记得前些日子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的流言蜚语吗？南宫家小子纠缠那陆笙时，人家不也没成亲吗？你看你洛小子是怎么做的？”
老人家顿了顿，自己都失笑了，“据说是找了好几个肥婆娘和他逍遥了一夜是吗？”也真是符合他这乖张的性子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起事来没有一丝顾忌。“而你对面那位呢？他是九五之尊！你以为他会容忍别人一直觊觎他的女人？”
徐凤来闻言脸色变了变，这才喃喃自语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的不得志，是因为这个？”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摇着头，忽然瞪向徐阁老，“你骗我！你不过就是为了推脱责任！我不得志都是因为你一直不服老，不肯隐退这才让陆远捷足先登的！”
老人家没有理会他的自欺欺人，沉默没开口。
直到过了一会，徐凤来这才颓然开了口，“所以，你明知我去青楼你也不阻拦。所以，我当初要留下清晨他娘，你也不反对，甚至还让她入了门。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圣上知道，我已经自甘堕落，不再对皇后上心，不配再入他眼了是吗？”
他说着，自嘲着，然后又振奋笑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如今我不还是爬到了丞相的位置？璐儿也已封妃，宫中也传出消息，圣上独宠璐儿，一个月大半都住在璐儿那，很快，我们徐家就要和李家平起平坐了，父亲！”
徐阁老闻言简直是嗤之以鼻，“愚蠢！你以为这些成就是你成功了？我告诉你，那叫捧杀！”
“你以为他看不出你和皇后联手了？当皇后将那封信送进徐府，你将清晨带回来的时候，圣上便已经清楚你做了什么了！你以为他让你坐了丞相这位置，是因为你说服了皇后？这点小伎俩你瞒瞒别人还好，你以为你瞒得过他？你以为他看不出来你们在演戏？”
老人家说着又是嘲弄开了口，“我辅佐过那么多任君主，当今圣上或许不是最有手段的，但绝对是城府最深的。就冲他忌惮睿亲王这么多年，却直到最近才慢慢表露出来便可得知了。你自己想想，这么些年，皇后动了这么多次手，洛景风为何能容忍她到现在？若不是圣上从中调和，皇后哪能威风到现在？”
徐凤来怔在原地，几乎是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徐阁老的立场已经极是客观了，这些东西若是局中人去考虑，不也正是圣上故意有心挑拨皇后去下手吗？
若皇后真的成功了，他就是除了心腹大患；即便不成功，他也落下了偏宠皇弟的美名。哪还有如意算盘比这打的更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