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帅帐外,周澈把坐骑交给帐外的卫士暂时看管,等亲兵通报过后,和曹操领着诸人入内。
皇甫嵩、朱儁、赵谦、北军五校的几个校尉和傅燮等军中的重要将领知周澈今夜要夜探敌营,早在晚饭后就聚坐於帐中,见周澈和曹操等人进来,北军五校的一个校尉迫不得待地倾身问道:“周度辽、曹骑尉,你们回来了?”
周澈和曹操率诸人向帐中诸人行军礼,礼毕,答道:“刚刚回来。”
皇甫嵩问道:“我闻贼营大噪,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澈轻描淡写地说道:“吾与周仓、庆锋、典韦、韦强、陈到等诸勇士於今夜亥时末潜入了贼营,入贼营中后,吾扮作贼兵的小帅,周仓、庆锋等则扮作我的从兵,如警夜巡逻者,行於贼营之内,先用了一个多时辰,大致查清了贼营内部的虚实,随后碰到了一伙燃火造饭的,吾等恰好腹中饥饿,便就凑上去吃了点,又正好听他们说起,刘辟的大帐竟就在不远处,吾等遂又摸到了贼渠帅刘辟的帐外,交刀乱下,杀五十余人,本欲突入帐中杀了刘辟的,闯进去后才发现刘辟没在,不知他去了谁的营中,遂夺刘辟之马并及其帐下亲兵们的乘骑,趁贼众惊扰之际驱马杀出,出了贼营后,得辛瑷接应,归回我军。”
他这一番话说得很简单,但细想品味却令人心惊动魄:总共十个人深入敌营,扮作敌人的警夜队伍巡逻营中各处,这非得有虎胆不可,巡逻还不够,还凑到燃火做饭的黄巾兵卒处蹭了一顿饭吃,最后临走又摸到刘辟的帐外杀五十余人,抢十匹马,这才施施然离去,简直是把黄巾军营内的三万余兵卒视作无物,把黄巾军的兵营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众人简直不敢置信,目瞪口呆。汝南太守赵谦惊道:“今知何为履险如夷,来去自如。”
周澈顿了一顿,又笑道:“虽然没料到会找到刘辟的帅帐,引起了贼营大乱,因此未能早先预备下一支人马,趁其乱时而破袭之,但经此一番扰乱,吾断定,明日我军若是出战,必定不但能大败贼兵,而且可以破贼军之营了!”
皇甫嵩问道:“为何如此确定?”
周澈笑道:“吾巡贼营之时多次见到贼兵有不守军纪者,这不守军纪的贼兵被吾鞭笞了好几个呢!如此松散之军纪,虽然贼将悍勇,贼卒不惧死,但他们所仗者不过一口气罢了,今夜杀刘辟帐下士五十余人,使贼营大乱,已泄其气,如此,明日一战,必能获胜破营。”
诸人听了他的这话,越发面面相觑,瞠目结舌。扮作警夜的样子巡营也就罢了,蹭饭也罢了,摸到刘辟帐外杀了五十余刘辟的帐下士,给黄巾军兵营造成大乱也罢了,但在巡营时竟还鞭笞违反军纪的黄巾兵卒?
有两个校尉不觉心道:“这周皓粼的胆子还真大,他还真把自己当成贼兵警夜的了?”帐中火把摇曳,营中夜色深深。帐中诸人遥想周澈等在黄巾兵营中的大胆勇武,以及他们当时面临的危险,胆小的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众人齐齐注目周澈和跪伏在他身后的周仓、典韦、庆锋、陈到、韦强等人,不约而同地想道:“此子的胆子是用什么做成的?他麾下部将也都个个是不怕死的勇士!”再看跪伏在周澈身后诸人,只觉看到了一群真正的虎狼之士。这几个人虽未着铠甲,未拿兵械,只仍旧穿着黄巾军兵卒的衣服,安静地跪伏在地,可他们衣上的血迹斑斑却似在诉说刚刚发生的故事,有人登觉有凌冽的杀气扑来,在这温暖的春夜里打了个寒颤。
事实上,周澈今夜探黄巾兵营虽然危险,但也不像帐中诸人想象的这么危险。周澈在提出这个建议,自请入黄巾军营夜探前,对此行的危险性也是有过一番分析的。他认为:此行虽有危险,但若以十分来论,危险只有五分。为何?一则,他经过这几天的观察,黄巾军的兵营看起来严整,实际上漏洞百处;其次,既有漏洞,便可利用,黄巾军营中有三万余兵卒,这三万余兵卒彼此之间不可能互相认识,这就给了他极大的机会;再次,他只带九个人入营,来去方便,不易暴露;再再次,他带的这九个人,典韦、周仓、陈到等,无一不是悍勇猛士,就算被黄巾军的兵卒发现,有曹操带三百骑士在外接应,他们也有机会杀出来。
故此,此行他觉得只有五分危险。五分危险就可以做了。
他本就有胆色,要不也做不出扑灭季氏、手屠沈家的事儿来,黄巾乱起后,他率部南下先战守阳翟,接着又带数百人潜渡汝水,深入“敌境”,行诱兵之计,后又在滍水岸边救孙坚,再后又在舞阳城南身先士卒,与颍川黄巾的主力决战,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件更使他胆色大增,所以,众人以为危险,於他看来却可为之。更何况,他读古书史籍,史籍上记载的英雄们有几个没有亲身犯过险呢?干大事就不能惜命。越是胆大包天,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大。孙坚胆勇外露,他则胆勇内藏,这是因为他自穿越后研读儒家经典的缘故,满腹诗书气自华,读多了儒经,在寻常无事时自就显得温文尔雅,而一旦遇事却也是能搏命的。外在温良,内实勇悍。
帐中诸将尽被惊呆,无人说话,只听到帐外兵卒们的集合声、走路声和铠甲碰撞之声,春风虽暖,这声音在夜中听来极是萧杀。众人回想适才所闻,如闻听传奇。
良久,皇甫嵩方回过神来,说道:“好,好,好!”连道了三个好字。
周澈说道:“某夺来了贼渠帅刘辟之马,真是一匹好马,现就在帐外,愿献给皇甫公。”
皇甫嵩笑道:“此马是你浴血犯险夺来,我岂能夺爱?你且留下自骑,乘良驹,方能为我大汉再立大功。昔年班定远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你夜入贼营,夺贼渠帅之乘骑,可谓是入虎穴而得虎骑也。你今夜立下此等奇功,待平定汝南贼,我会上书朝廷,请求重赏!”
朱儁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周澈,笑顾皇甫嵩,说道:“皓粼所言有理,贼兵军纪不严,遇战所凭者,气也。经过与我军两三天的交战,贼兵之气料来已至再而衰,而又经过今夜必已近三而竭之时。将军,我等就明天出兵,全力进攻贼营?”
“便明日出兵,攻打贼营!”
次日午时,全军饱餐过后,未时初刻四万余人马络绎出营,在营前摆开阵势。
刘辟营和汉军营都在城西。刘辟营背靠城池,坐东面西,汉军营则是面向城池,坐西面东,因此之故,这些天汉军总是选择下午出营邀战,今天也不例外。下午的太阳在西边。如果上午出战,那么汉兵就要迎对阳光,不利作战,下午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皇甫嵩与朱儁把全军分为了两个部分。
皇甫嵩带本部两万余人面对刘辟的军营,他们是今天的主攻队伍。朱儁带本部近两万人列阵於皇甫嵩部的南边,冲着西华城门,等战事正式展开之后,城内的黄巾军肯定不会坐视刘辟被攻打而不管的,所以需要有人专门防备他们。皇甫嵩又将本部两万余人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万人,列阵於前,用来攻战,余下万余人由曹操率领列阵於后,用为预备队。打仗不能没有预备队,得在手头上留下一支人马,以备需要。
周澈部屡立战功,前几天作战,他没有上战场是因为皇甫嵩要把他这支部队留在最关键的时候用,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所以他这支四千余人的部队被皇甫嵩划到了攻战陷阵的万人之中,并且他们的位置在这万人的正中间,是拳头部队,担负着突击陷阵的重任。为了防止刘辟在他们列阵时出营偷袭,皇甫嵩另派了千余三河骑士列阵在外,严阵以待。
昨晚周澈摸入刘辟的营中,并且一直摸到他的帐外,杀了五十余人、抢了他的战马而出,这让刘辟非常恼怒,因此一听到汉军营中鼓声大起,又见他们倾巢而出,在营外列阵,知汉军这是要与他决战了,毫不示弱,亲带着吴霸等将校率众出营,亦在营前列阵。
汉兵四万余人,刘辟部三万余人,五万多人在这块土地上列阵,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战鼓、号角不断,天上的云彩似都被这数万人的杀气给冲散了,但云虽被冲散,无云的天空却竟似比刚才更加令人觉得阴郁,似是一场大战的将要展开的前夕。
周澈带着本部兵马立在前阵万人的正中,仰面望了望天色,心道:“今天天气不错,是个作战的良辰。”他久经沙场了,大场面也见过了,月前在颍川舞阳城南与波才决战,那也是数万人会战的大场面。因此,眼前数万人列阵之宏大场景虽令他热血沸腾,却还能保持冷静。
皇甫嵩部前阵组成的仍是一个方阵。此时若从半空望下,可见这万人整体是一个大方阵,内部又有很多小方阵。一个又一个的小方阵排列得整整齐齐,组成了一个大方阵。每个小方阵都是一曲,汉军军制,一曲约二百人,每二百人是一个小方阵,分成两列,每列百人。每五个小方阵组成一个横排,每十个小方阵组成一个纵列。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整个前阵共有二十列,每列五百人。
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是由皇甫嵩麾下最精锐的五个部组成的,周澈部在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中位处中间,从左边数起是第三个。又按照曲的规模,组成了六个纵列的小方阵,五个步卒阵,一个骑兵阵。庆锋的陷阵曲在最前边,江伟部居第二,周仓、王慧两部在第三、第四位,周澈与陈到的亲兵曲在一块儿,列在第五,最后是方悦的骑军。
万人布阵,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随着中军的鼓声和皇甫嵩的将旗指挥,列阵最前的五个部的长官时而调整本部的位置,或向外去一点,或向内靠拢一点,时而随着将旗和鼓声向前、向后小步移动。对面的黄巾军兵卒在刘辟、吴霸的指挥下也组成了一个相应的方阵。
两军列阵完毕。战场上安静下来。
周澈在汉军阵的前边,可以看到对面黄巾军列成的阵中旗帜飘扬,一员黄巾军的将领带着几个骑兵在阵前驰马而过,一边驰奔,一边举剑,大声地在说话。隔得远,他听不到这个将领在说什么,但料来不是在传递刘辟的军令,就是在鼓舞黄巾军兵卒的斗志士气。
皇甫嵩这边也派出了将校,从中军驰马到阵前,从左向右行,检查各个小方阵的阵型,并传达皇甫嵩的命令:“皇甫将军令:大旗就在中军。今与贼决战,贼营不破,大旗不动!”
前线的汉兵扭头向后看。皇甫嵩的中军在前阵万人与后阵万余人之间,他的将旗就在这里,高高地耸立在下午的阳光中,迎风飘扬。中军皆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矰,望之若荼。前后两军的汉兵多穿绛衣,如火。对面的敌人衣着不统一,但额头皆抹黄巾。色彩分明。
皇甫嵩传令的将校传令完毕,驰马奔回中军。
周澈心道:“命令开战的鼓声该要响起了。”令道:“向前传:鼓声起后,不要急着冲锋,拿着兵器以正常行速前进,积蓄力气,当临敌还有百步之时再呐喊冲锋!”
从陈到这一部开始,一个兵卒接着一个兵卒地向前传,直传到最前边的庆锋陷阵曲。
两军交战,最令人觉得有压力的时候不是在开战后,而是在开战前。开战后陷入混战厮杀,杀红了眼什么都不怕,开战前的沉默静止却很折磨人。若是彼此只有千余人还好说,现下敌我各数万人,这样大规模的会战,站在最前一列的士卒是很有压力的,放眼望过去,对面乌压压的全是执着亮晃晃兵械的敌人,就好像是要以一己之力来面对他们似的,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若是胆小之人,只这个肃杀压抑的场面就会吓得他两腿发软,簌簌发抖,毫无斗志了。
庆锋这一部的兵卒全是从周澈部中精选出来的勇士,跟着周澈打过很多场仗了,却是不惧眼前场面。
前部的万人列阵完毕,五十个小方阵立在地上不动。经过短暂的停顿,鼓声从中军传来。这鼓声先是平缓,节奏较慢,鼓点与鼓点之间的停顿较长,但随即,停顿越来越短,节奏变快,鼓声激昂起来。这是皇甫嵩命令前部出战的军令。此时若回头,还能看到皇甫嵩中军的传令旗们在左右、前后的摇动。周澈熟悉旗鼓,不必回头看旗,通过鼓声已明白了皇甫嵩的命令,当下拔刀在手,令道:“前行!”
列在万人方阵最前边的五个小方阵的军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千名汉兵开始向前行进。第二列的五个小方阵紧随跟上,接着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周澈就在第五列的小方阵里,带着原勤、左桓、典韦、陈到等人,与庆锋这一部的兵卒一起向前移动。后边是第六曲的方悦的骑兵部,这个时候不用上马,骑兵们牵马步行。按理说,骑兵应该列在第一排,但皇甫嵩的这个万人方阵主要是由步卒组成,如果让方悦居前,那么就会使他的骑兵脱离大队伍,不利整体作战,因此周澈把他们留在后边,做为自己的预备队。
皇甫嵩的战鼓不但是对步卒的命令,也是对骑兵的命令,早先布置在阵外、掩护步卒列阵的千余三河骑士随着鼓声率先发动了对刘辟部的进攻。刘辟部也有一些骑兵,差不多约有五百余骑,亦从阵中杀出,迎接上来。一千五六百匹战马,四五千条马腿,在原野上奔腾,如同滚雷,令步卒们脚下感到震动。前不久才刚熄下去的烟尘,顿时又为之大起。
骑兵们速度快,很快敌我两方就冲到了一块儿,陷入混战。骑兵的战场在万人阵的北边。周澈注意到本部前边的兵卒有一些受他们作战的影响,把头扭了过去,他急下令:“全部向前看!后顾者,斩!左右顾者,斩!”大敌当前,交战在即,最忌兵卒左顾右盼,更忌兵卒向后看。他的这道军令得到了严格的贯彻,诸部的军官们接到令后,马上约束本部兵卒。
对面的黄巾军阵随着刘辟的命令,也在向前移动。两军越来越近,列在最前一排的敌我兵卒渐已可看到对方的样子,只觉对方之敌神情狰狞,却没有发现他们自己也都是这副狰狞的模样。彼此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起初,他们还有功夫去注意左右的敌人,但是慢慢的,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的眼中就只有自己正面对着的这个敌人的样子和他们手中的兵器了。
周澈计算着距离黄巾兵卒方阵的距离,心中默念道:“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下令道:“弓弩!”周仓部的蹶张士举弩射之。别的汉军小方阵中也射出了箭矢,同时敌人阵中亦射箭矢。如雨的箭矢落下,后边几列的兵卒尚好,前边几列的敌我兵卒出现了伤亡。周澈不顾敌人不断射出的箭矢,心中接着默念,“一百二十步,……百步!”,令道,“举矛戟,跑步,冲锋!”前边庆锋接到军令,丢掉用来招架敌人箭矢的盾牌,接过亲兵递来的长铁戟,大吼一声,迎着箭雨,带着三百陷阵死士向前边的敌人冲去。
汉军第一列中的其它小方阵也开始向前冲击,第二列、第三列等等紧随。对面黄巾军兵卒的方阵也一列接一列地向汉兵这边冲来。数万人奔跑践踏,使得战场上尘土飞扬,与骑兵们在北边交战处扬起的风尘汇拢一处,遮住了天空。
大地在震动,敌我在呐喊,向前冲锋的两股兵卒撞在一处,厮杀立起。
敌我两军相撞。
汉军、黄巾军前头几列的兵卒已陷入厮杀,后边的兵卒还在向前赶。
周澈策马持刀跟在典韦、陈到亲兵曲的后边,和王慧部一块儿冲锋。他没有骑昨晚从黄巾营里抢来的刘辟坐骑,刘辟的坐骑是一匹踏雪乌骓,神骏异常,很好辨认,黄巾军卒可能全认得这匹马,在这两军混战之时,他若是骑着此马,岂不就是好比戴着个一万瓦的大灯泡,时刻在对着黄巾军卒说:昨晚闯你们军营、抢你们主将战马的就是我!这与送死无疑,所以他还是骑着自己原来的坐骑。
他控制着马速,紧盯着前边的战况,并时刻注意着前头各部士卒的阵型情况。
这个时候才刚与敌人接触开战,阵型是不能散乱的,一旦散乱,就会被敌人分割包围,而一旦被敌人分割包围,不管个人再有武勇也必会陷入死地,无力回天。他部下这四千余兵卒都是经过多次战事,被他淘汰掉老弱后精选出来的,所以虽已开战,但在军官们的约束下还能保持阵型。
两军交战不是一下子就变为混战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比如现在,汉军只第一列的小方阵就有千人,这千人与敌相遇后,彼此厮杀,不可能很快就突入敌人的阵中,故此在接敌之后,后边的兵卒就需要适当放慢脚步,以免反将己军前边的兵卒冲倒。这个不用周澈下军令了,周仓、黄盖等各部的军官都在下达命令,视前边的战况而调整冲阵的速度。
周澈见各部军官井然有序,把本部千余兵卒指挥得井井有条,松了口气。
他向左右观望,因是刚与敌接触,各部友军的进展程度相仿,齐头并进,还没有分出谁先谁后。不过周澈心知,再等一会儿,等战局陷入白热化后,就是显出谁的部队最为精锐之时,精锐部队会前进得多,会突入敌人阵中远,而不够精锐的部队将会被拉在后边。
典韦、陈到、原勤、左桓等卫士握矛、刀在手,紧紧地卫护在周澈身边。
周澈一边随着大队伍向前冲杀,一边复又向前展望,只见庆锋身先士卒,冲在本部这个方阵的最前,持长铁戟,左斫右劈,勇不可当,眨眼间已击倒了五六个敌人,带着本部兵卒率先突入了敌人阵中。敌人一个小帅打扮的头目带着十几个人过来阻击。
这个小帅披着甲,用的长矛,他带的这十几个人大概是黄巾兵中的精锐,也都披有甲衣,各持长矛,铠甲兵械齐全。皇甫嵩知道把最精锐的部队放在最前边,刘辟自然也会把本部最精锐的人马放在最前。这十几个人形成一个弧形的半包围圈,试图把庆锋围住。
庆锋根本就不等后边的兵卒跟上,跃步前冲,一边前冲,一边大叫:“尔等非我敌也!我只取刘辟、吴霸!”这些人却是哪里肯让开?十余支长矛刺出,庆锋左右击,利用铁戟两边的小枝把敌人的矛尖套入其中,然后用力拽扯,把这十余支长矛的矛尖悉数摧折。
铁戟这种兵器,前端是枪尖,一侧或者两侧有月牙形的利刃,通过两个小枝与枪尖相连。小枝与月牙刃间有空隙,可用来套敌人的长矛。这本是长戟的一种用法。庆锋不但善用双铁戟,而且善用长戟,一下把这十余个敌人的长矛摧折,随即跨步而进,左击右杀。他力大,用的长铁戟沉重,一刺之下,敌人的铠甲若非精甲,就会被他刺裂,或者一甩之下,凭借长铁戟的重量也能将敌人打的胸陷吐血,眨眼功夫,这十余人半数被他击倒,包括那个小帅在内。
这个小帅被他用铁戟甩击了一下,踉跄后退了七八步,胸前铠甲碎裂,吐出一口鲜血。
两个陷阵曲的兵卒觑着便宜,疾奔冲上,一个挺矛刺中他的臂膀,受此冲击之力,这个小帅本就立足不稳,顿时摔倒在地,另一个陷阵曲的兵卒跳跃到他的身上,抽出刀来,麻利地割断了他的咽喉,冲庆锋叫道:“庆君,要头么?”战场上敌我交战,不可能每杀死一个敌人都取其首级,若是个寻常的黄巾兵卒,只割其左耳就行,毕竟这是个小帅,观其衣甲兵器,且应是黄巾军里的勇士,所以这个陷阵曲的兵卒有此一问。
庆锋不屑一顾,叫道:“无名鼠辈,不值得乃公取其首级!”杀散了余下的几个黄巾军兵卒,挺长铁戟大步前冲,与涌上来如潮水也似的敌人奋力厮杀。
在周仓部蹶张士的射矢协助下,庆锋诛戾刃猛,攻杀斩敌,奋勇向前,周澈这一部组成的方阵渐渐越过了余下几部的方阵,慢慢深入到了黄巾军的阵中。
周澈掐算时辰,过了会儿后,令道:“令庆锋退后,江伟部上前!”
长久的激战会很耗费体力,冲阵的时候不能只用一个曲的兵卒在前,尤其是在面对刘辟这样的勇猛敌将时,需得至少两个部曲轮番冲阵。周澈军令传下,庆锋带部退下,换上位居第二列的江伟、南凌部上阵。南凌号称安成大侠,也是十分勇悍,虽然他的个人武力比不上庆锋,但他这一部中的轻侠却是最多的,皆皆勇悍之徒,敌人虽如潮涌却都夷然不惧,呼喝酣战。江伟的弟弟江浒冲在第一列。江浒好勇斗狠,在与颍川黄巾作战时,他也是勇名远播,每战都咬着敌人不放,穷追猛打。
左桓远望阵中,对周澈说道:“先是阿庆,再换小江,有他两人轮替冲阵,贼兵断难阻我!”前边阵里鲜血四溅,断肢横飞。江伟、江浒、庆锋鼓勇奋杀,接替杀敌,带着部众越来越深入敌阵。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先是周仓部、黄盖部、接着桓玄部、再接着是方悦的骑兵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黄巾阵中,与敌人开始了全面的鏖战。
在这个时候,最清闲的乃是周澈,他左右有典韦、陈到、原勤、左桓等人护卫,又有王慧这一部的虎士,后边又有骑上了马,已奉令散开控弦杀敌的方悦骑兵部,於这数百人的牢牢护卫之下,虽然有不畏死的黄巾兵卒一波波地冲上来去,却根本到不了他的近前。
周澈往后望了眼,见列在他这一部人马后边的汉军方阵也次第跟上,跟着他们杀入了阵中,而左右的友军现在却与他有点距离了,一是被落在后边,一是被一些黄巾兵卒从中间插入,将他们彼此隔开。这些是作战中的常见之事。从周澈这边来看,是被黄巾兵卒隔开了与友军的紧密联系,而在黄巾军兵卒这边来看,又何尝不是被汉兵隔断了己方各部的联系?所以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与友军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远,不用担忧落入重围即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下沉,两军互相深入对方阵中,敌我两方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错局面。汉军中军里的战鼓声不绝於耳,对面黄巾中军里的战鼓也是响个不停。战鼓如雷声声催,喊杀盈耳遏行云,敌我厮杀,矛戟相交,尘土蔽天。战事进入了白热化的局面。
不断有敌我的兵卒倒地,不断有敌我的兵卒补上位置,缠斗不休。黄巾军的兵卒抱住了汉军的兵卒,在地上翻滚。汉军的兵卒举起长矛刺入黄巾军兵卒的胸腹。并肩作战的战友谁也顾不上谁了,倘若分神就会被敌人杀死,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对手,各自拼杀。周澈也没了功夫再去看别的友军,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根本就看不到友军了,眼前四面八方只有敌人。
江伟、南凌率部往前冲杀了二十步,因为已冲到了敌人的阵中,压力大增,接连有兵卒伤亡,江浒也负了轻伤。周澈及时下令:“换庆锋部上!”
庆锋跟在江伟后边吃了半天尘土,早就忍耐不住,等不及了,闻得周澈令下,嗔目横戟,立刻一马当先,带着本部兵马越过江伟部,挥动长铁戟,将对面的黄巾兵卒刺死、砸倒,朝前方似还有无穷无尽的黄巾军兵卒大呼:“我只取刘辟、吴霸,他人非我敌也!”
就算对面的黄巾军兵卒无穷无尽也挡不住他的脚步,一路杀过去,留下满地的鲜血和敌人的尸体。他一鼓作气,奋勇向前突进了五十步。周澈又令江伟部上。
如此这般,庆锋、江伟两人轮番冲阵。
庆锋三冲敌阵,当者披靡。
只是在万军之中,他找不到刘辟的所在,斩杀的黄巾小帅不少,却始终未能与刘辟对阵。他长铁戟上全是血迹,长戟几乎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滑手,他撕下铁甲内的衣襟,裹在手上,奋勇搏击,呼喝不断,不停步地冲突敌阵,就像是一支利剑,逢上他的黄巾军兵卒无不靡碎。冲杀之际,他注意到右边的黄巾军兵卒纷纷闪开,有数十骑从这里冲过来。
他的任务是向前突杀,这支敌人是从右翼冲来的,不归他管,自有周仓、黄盖、桓玄、方悦等部对付。他毫不迟疑,对这支从侧翼杀来的骑兵只当未见,继续向前突击,向前了未及四五步,突闻后边部中数百人齐声大叫:“典韦斩杀吴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