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拓拔部落安排战略部署的时候,那个亲汉的乌桓首领鹿破风在韩猛的陪同下带着十几个侍卫打马跑进了一处山谷,在韩猛的指引下他看见了坐在士兵中间谈笑风生的周澈。
周澈没有鹿破风心里想象的那样有汉官威仪,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士兵。如果不是韩猛特意指出来,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穿的铠甲和士兵一样的人,会是轰动北疆的靖边铁骑首领。
在鹿破风所有见过的汉军军官里,他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每月秩俸二千石的官员穿戴朴素或者说是破旧;更让鹿破风诧异的是,他竟然和士兵挤在一起吃饭。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鲜卑和大汉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不但会遭到同阶层人的鄙视!而且会被当作疯子和白痴。你能想象一个刺史或太守会和家里的奴仆围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鹿破风和自己的两个部下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
周澈在士兵们的提醒下看到了鹿破风一行人,他赶忙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水喝下然后急匆匆迎了上来。
鹿破风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上嵌着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三四岁,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白鹿部落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两个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和真诚。
“感谢周君救下我的家人!我鹿破风无以为报。自此以后甘愿唯周君马首是瞻!一切听从周君的驱使。”
周澈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在黄獐山伏击页石无意中救下大帅的家眷纯属巧合,这是大帅的运气好。无须感谢。”
鹿破风看到周澈既不恃功自傲也没有以此开口要挟,心中大为感动。他自小在上谷郡长大,做为部落中的权贵,长大后又是部落领。他经常接触当地的汉人官吏像周澈这样对自己彬彬有礼、真诚以待,不张嘴要东西的非常罕见。除了刺史刘虞这还是他第二次碰见。
双方随即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周澈对鹿破风的两个手下非常欣赏。体态高大较瘦的叫鹿穿云,十六七岁,是个神射手,是鹿破风的胞弟。身材稍矮强壮的中年人叫定钧,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
鹿破风命令手下从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上,拿下七八个鼓胀胀的布囊笑着对周澈说道:“周君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点小意思略尽地主之谊。”
“你们部落很富裕嘛?”周澈笑着问道。
鹿破风看到周澈笑得很难看赶忙说道:“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是诸君带着援军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我们…”
周澈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都拿回去吧。你们不顾危险带着许多汉人一起逃离家园,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们。”旋即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从桑乾河逃到太行山路途遥远,一路上你们的损失一定非常惊人。拿回去。”
鹿破风和他的部下们真得很感动。在他们的眼睛里所有汉人的官吏都是贪婪无耻之辈,他们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而眼前的这一位是真的廉洁自守还是坏了脑子的白痴?
韩猛和鹿破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他走到鹿破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没趣,你不听。拿回去吧!我们这里的粮食还够用。”
周澈招呼鹿破风、鹿穿云、定钧三人和自己的一群部下席地而坐。
“请大帅来是想谈谈两军合作,尽早击败拓跋锋的事。”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现在正在率部渡过桑乾河。按照他们的进度,明天应该可以到达沮阳。“
“我们最早以为涿鹿可以守上一段时间拖住拓跋锋的部队。这样我们到了上谷之后就可以在桑乾河以西展开对拓跋锋的进攻,阻止他们占据涿鹿城,以达到断绝他们赶到沮阳和提脱会合的目的。”
“如今涿鹿已失,沮阳即将被围攻,上谷战局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境。”
周澈看看大家沮丧的脸突然笑道:“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大家的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周澈带领他们在渔阳战场的绝境里取得胜利,已经在部下的心里烙下了对他的绝对信任。他的那张笑脸就是大家获得信心的源泉。
鹿破风三人却心情沉重觉得前景一片渺茫毫无取胜的机会。失去家园的痛苦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彷徨无计。
“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沮阳城。如果他们坚持到十天以上,即使拓跋锋和提脱的食物和草料尚余,但是他们的攻城器械却必须要补充。没有长箭他们的攻城损失将会成倍增长。因此十天以后敌人的补给能否及时到位,应该是沮阳能否守住的关键。”
“他们的补给路线无非两条一条是从马城出沿着仇水西岸,而下到下洛、涿鹿再到沮阳。一条是从广宁出沿着仇水东岸直接运到沮阳。但提脱的出兵并没有得到黑翎王难楼的认可,他要得到大量补给的补充有一定的困难。而拓跋峰的出兵有整个西部鲜卑的支持他的补给应该相当充裕。所以我们估计敌人的主要补给都是从马城方向运来。”
“我们的斥候全部进入敌人后方在仇水两岸全力侦察。主力部队秘密潜入桑乾河上游等待出击时机。”
“因为服饰头发的原故,汉人和胡人差距太明显。所以我们的斥候已经不可能深入到敌人后方。斥候方面就由大帅的人负责了。你看怎么样?”
鹿破风点点头:“周君请放心。”
“我们部落有三千人马,周君的援军有五千人进入桑乾河上游,恐怕很难不被鲜卑人现。”鹿破风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按照周君的计划,即使我们打掉了鲜卑人的补给,恐怕也只能暂时缓解鲜卑人对沮阳的进攻。周君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周澈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没有。现在只能暂时解决沮阳的问题。在上谷战场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后援补给我们都无法和敌人相比。洛阳朝政纷乱,朝廷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边郡。要想打败敌人全靠我们自己。”
大家陷入了一片沉默各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周澈安慰道:“现在拓跋锋和提脱好比一条双头蛇凶猛毒辣无人可敌。但是蛇都有七寸,那是蛇的致命之地,一击必死。现在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同样可以致他们于死地,反败为胜。所以大家要耐心一点,不要着急更不要灰心丧气。”
“袭击敌人的补给车队五千人的确太多了,很难在桑乾河上游的狭窄区域做到机动灵活。大帅的部队常年在桑乾河附近活动,应当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所以我想大帅如果能调拨一千五百人,我带六百人组成一营人马,潜伏过去那就非常理想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鹿破风见周澈一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对自己非常尊重心里很是受用,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才华智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那么出色无可挑剔。唯独遗憾的就是这个人一副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样子。
“一切依周君的安排行事。”
“大帅统领其余人马出动出击涿鹿,牵制留守涿鹿潘县的鲜卑部队。”
鹿破风不自然地看了一样周澈小心翼翼地说道:“周君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桑乾河吧。牵制敌人的任务交给你的部下指挥更为恰当一些。”
周澈不解地望着他。
韩猛知道鹿破风为难的原因赶忙解释道:“主公!按例乌桓人应该由汉人指挥。这是规矩,谁都知道的。”
周澈顿时明白了原因,大汉人瞧不起胡人,骨子里就鄙视胡人,认为胡人天生就比自己矮一截,是个野蛮人!比自己的奴仆都要低贱。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已经有千百年的历史了,谁能改变?
“什么狗屁规矩。”周澈不由地骂了一句“命都快没有了,还要什么规矩。”
他转目看看自己的部下除了韩猛、凌锋、田衷、木森这些出身低贱的人,其他的人包括黄盖、姜枫都是一脸的忿忿不平。
“在桑乾河涿鹿、潘县、下洛这一带我们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还谈什么领军打仗。在这里白鹿部落的人最熟悉地形当然应该由他们来指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闹这种意气之争简直…”周澈看见大家面色不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俞实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服气。
“姜枫、俞实、魏绍、文博、郑季宪随我行动吧。黄盖、韩猛、凌锋、田老伯、木森率各部归大帅节制。”
鹿破风知道周澈他们去桑乾河事关重大,他安排鹿穿云和定钧两个部下都跟随周澈的部队一起出了。
周澈骑在绿螭骢的背上望着鹿破风笑着说道:“大帅要辛苦了。”
鹿破风非常感激周澈对他和白鹿部落的信任,尤其是周澈对他们的尊重。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汉人官吏那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谢谢周君的信任。”
“主公临行前可还有什么交待?”黄盖问道。
周澈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们只是牵制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敌人交手。”
鹿破风和黄盖几个人连连点头。
半夜,部队走到距离桑乾河一百里的丹石山,周澈才命令部队停下宿营。
一个乌桓人在定钧的带领下,一路飞跑找到了睡在马腹下的周澈。
“校尉!鲜卑军队突然离开桑干城朝着我们的方向急赶来。”
周澈猛地坐起来睡意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