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治却拦住了他:“换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怕半路上全交了税?”
周澈愣了一下,交税?到这个时代这么久,他还真没有遇到交税的问题。在安成的时候,他是乡长,不与市场直接打交道的。去洛阳的时候,他是奉召进京,当然也不用交税。出差来会稽的时候,他还是办公差,没什么税可交。他对大汉交税的问题一直停留在概念上。听了朱治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一件傻事。
大汉的关津税很重,十分之一是底线,高的时候甚至可能达到一半。更让人崩溃的是,据说是每道关都要交。就算是十分之一,几道关一过,货就只剩下一半了。
周澈遇到的问题更麻烦,他们买的这些东西在吴越很便宜,但是在中原比较贵,交税的时候是按当地时价定的,也就是说,越靠近中原,他要交的税越多,最后算下来,弄不好还要倒贴几个。
费了这么多心思,最后全便宜了那些关卒?周澈可没这么伟大。
“我一会忙完公务,请求徐太守写一道公文。我今天就陪周君去吴县逛逛,待会儿请你喝酒。”朱治劝慰道。
接着两人去了吴郡吴县(今苏州)在吴市里闲逛。天下有几个著名的大市,大江以南有两个:东有吴市,西有成都市,都是规模惊人的大市。吴市相当于大汉东南的中外货物集散地,仅凭这一点,也能知道江东绝不是中原人想象的那么落后。就整个江东来说,有六成以上的财富集中在城墙以内。
“去看过春申君的宫室么?”
“春申君?”周澈摇了摇头。他对这个一点印象也没有。春申君在这里建过宫室?
“到吴县,有两个地方必看。一是吴市。作为江东都会,吴市是天下有名的大市,民生所在,不能不留意。二是春申君的宫室。春申君是战国四公子之一,是君臣相遇的典范,得人则兴,失人则亡。春申君的成败就是楚国的成败……”
听着朱治讲古,周澈笑而不语。不能说朱治说得不对,但是他的身份不同,站的角度自然不同。但是评论历史,不能仅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还要跳出身份的限制,才能看得更全面,更通达。
就看研究历史不能囿于一时,还要放宽眼量,才能看到其中隐藏的发展轨迹一样。
如果说周澈有什么超出其他人的地方,也许正在于此。他知道两千年的兴衰,他对汉代历史有一定的研究,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办得成的。
“君理,你看到吴县的全景么?”
朱治侧过脸,看了周澈一眼,转了转眼珠。“你是说,我囿于一隅,心无全局?”
周澈笑了起来:“下棋的时候要通观全局,不拘泥于一子的得失。观史的时候同样不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春申君看似博学多智,能言善辩,在秦国步步紧逼,楚国江河日下的时候,还有心思在吴县大营宫室,可见他不识大体。楚国败灭,他的责任可不小呢。”
朱治眼神闪动,突然笑道:“你是说山越和许逆会步黄歇的后尘?”
洛阳皇宫,刘宏站在前殿廊下,目光越过宫墙,看向东南方向。
他收到了徐圭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心里很是不安。会稽郡的形势恶化成这个样子是他始料未及的。会稽郡都尉战死,郡兵已经受到重创,而山越军满载而归,要想靠会稽的力量威服山越,看来是不太可行了。
幸亏周澈临危不乱,出兵骚扰了闽越军队,打乱了他们的步骤,最终迫使他们撤退,又在半路上伏击了山越军,撞沉了余凉和许驹的座船,斩杀了四五百人,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吴郡援军也来得正是时候,居然生擒了房慷和镇武,有了这两个俘虏,这次出征也算是小有斩获,至少淮南王说起的时候,不会那么尖锐。
周澈是个人才,箭术好,有勇气,脑子也灵活,是个能做事的。
新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会稽的危机虽解,东瓯却还处于危险之中,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徐圭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是招降,前提是封许驹为侯;二是征服,在会稽郡兵不足的情况下,需要征调豫章甚至吴郡、徐州的地方兵。如此一来,势必要动用兵符,也许还要经过朝议。他很清楚这件事肯定无法通过朝议,因为刚刚在北方吃了败战。
封许驹为侯倒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太示弱了?
“陛下!”张让手持武具,快步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步三个台阶,窜到了刘宏面前:“今天还出猎吗?”
“不去了。”刘宏这才想起来小黄门们还在殿外候着,等着保护他出城夜猎:“朕有重要的事要考虑,没心思行猎。让父,你对江东的事如何看待?”
张让沉吟片刻:“还是招抚吧。咱们现在北疆吃了败战,不宜大动干戈。等过几年之后,再议不迟。再者,吴越只是小疾,北方蛮族才是心腹大患,陛下不宜顾此失彼,本末倒置。”
就在第三天周澈和朱治回到山阴县,周仓出现在馆舍门口:“主公,徐府君找你。”
周澈连忙应了一声,跟着周仓来到徐圭的房间。徐圭坐在席上,眉头微蹙,脸色不是很好看。听到周澈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周澈一眼。
“周君,朝廷诏令下来了。”
“府君请讲。”
“你去一趟东冶,和那桓君取得联系。朝廷不想大动干戈,希望能招抚他们。如果许驹愿意臣服朝廷,朝廷可以封侯,同时还能将镇武放回去。如果还是不识时务,到时候玉石俱焚,后悔就迟了。”
“行。不过,我一个人不行,请府君安排一个人与我同行。”
徐圭点点头,刚把手举起来,朱治从门外进来:“府君,我陪周君去吧。”
徐圭盯着朱治看了半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随后周澈立刻安排了一下,然后跑去鄞县和姚茂说了一声,姚茂听了,眉毛一扬:“周君,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徐府君催得很急,让我明天一早就走。”
“怎么去?”
“他让朱君做向导,让我们走海路。”周澈有些担心。
东冶应该是在后世的福州一带,走陆路的话,过了山阴县不远,就全是山林,其实并不适合骑马,而且山林中多毒虫,被咬被蜇是很正常的事。
朝阳初升,浙江浮光跃金,一片火红。
周澈他们踩着踏板,牵着战马,上了楼船。朱治在舷边相候,两个楼船士接过缰绳,将战马牵到舱里去。周澈跟朱治被上了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