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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周澈强调案件因果的时候,张谭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廷尉府已经审过了,你们部曹也已经审过了,本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周司刑这般审讯,这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周澈摊开双手道:“照张右监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张谭怒声道:“吾之意乃是,择其重要言之!”
周澈振声道:“某以为,这很重要!”
御史台的唐众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周司刑以为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张谭嗔目道:“这么说,你御史台是要站在台阁部曹那一边了?”
唐众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某是说,既然二君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张右监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周司刑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史台与部曹站在一起了呢?”
周澈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同堂所为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为此争执不下呢?”
张谭和唐众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周澈咳嗽一声,对常威道:“常威,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威见他面色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只管将他和娘亲京郊游玩时遇到王逸,王逸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周澈坚持要从京郊游玩讲起,当然是为了坐实王逸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为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廷尉府当初问案时,本就有意偏袒王家,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债务”上面不想牵扯太多。张谭无奈,只好打起精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威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威讲的很细致,诸如王逸逼迫其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王逸厮打中如何扼住他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王逸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王逸颓然倒地,脑后有血…。
张谭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廷尉府时就是由他审的。那时两父子的口供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
说它相同,是因为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为…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廷尉府的时候,常威的口供很简单,就是讲王逸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为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王逸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为年幼体弱,被王逸甩开,就拿起…
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性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王逸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王逸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王逸行凶…
张谭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威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张谭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供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周澈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周澈…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两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周澈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性发问!
周澈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周澈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周澈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张谭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威的供词与他在廷尉府的供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威为什么在部曹的招供比在廷尉府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部曹办案谨慎,廷尉府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史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史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唐众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周澈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其后腿。
想到这里,张谭只得忍住,待常威退下,又带常翔上堂时,出现了与常威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廷尉府招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王逸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王逸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周澈的反复询问提示下,一些被常翔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翔特意提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王逸;他还提到,他因为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与他赌;再比如,王逸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京郊遇见过…
如此一来,常翔的回答就把王逸此前街头调戏其妻常陈氏以及谋人妻而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张谭心中集急起来,可是此刻是三衙会审,他不可能对常翔用刑。
张谭眼珠乱转,心中盘算:“周澈处心积虑,自然是为了给常威脱罪。可是,王逸即便调戏过常陈氏,又为此设局诱常翔赌钱,也不过是色迷心窍,行为不端。常威杀人总是事实,如今看来,只有在量刑时据法力争了!”
想到这里,张谭干脆放弃在供词方面纠缠的想法了,他双目半阖半闭的听着常翔的证词,一条条相关的律法从他识海中缓缓掠过,他的心神又定了下来。
另一边的唐众早就在养神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减刑有利的,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质疑,因为他所代表的御史台本就是提议减刑的,他现在等的就是讨论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翔带下!”
周澈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两位仁兄”。””
“啊?”唐众精神一振,道:“现在开始讨论量刑么?”
周澈笑吟吟地道:“午饭时辰到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