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枫提议要不要多带点侍从进京,周澈笑了笑:“洛阳是天下首县,国之都城,天子脚下。我这是去上做官,又不是打仗,带那么多人干什么?”洛阳不仅是国都、天子之所在,而且那里多豪强名族,权贵如云,名士如雨,各个都是手眼通天。所以此行周澈不准备带太多的人,免得手下不小心得罪人。轻侠里边只带郭强、孙信两个和周仓那一队人。
他顿了顿,又道:“公覆,枫之和伯驰没有官身,别院中的人又都是尚气好勇的,以后若要在乡里闯出什么乱子,少不了麻烦你相助。”
“是。”
交代过黄盖,他又叮嘱姜枫、南凌:“枫之、伯驰,不要因公覆任着游徼,你们就轻忽骄横。我给院里定下的那些规矩,你们也要严格执行。院里的人若有违我规纪,扰民、伤人、为盗贼劫人财者,严惩不贷。”
“诺。”
看诸人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周澈笑了起来,说道:“你们瞧我年纪不大,却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昨天晚上,绣儿还说我:絮絮叨叨的,如皓首老翁。哈哈,哈哈。”
金宸皓笑道:“主公不是啰嗦,是关心。”
“是啊,是关心。朝廷命我两月内到任,除了为了等着和新任的乡长办交接,也是为了让我处理好家事。总算今天办完了交接,来横路看看,再回家一趟,五天之后,我就要去洛阳了。郎官是个苦差事,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要在执戟宿卫殿门,号为轮流当值,要出钱送礼,取得文书,才能出外。以后回来的机会恐怕不会太多。如果不把事情给你们交代清楚,我还真不能放心。”
黄盖笑道:“郎官可是陛下侍从,在天子身侧,如得天子垂青,主公可是外放起步就是太守啊。主公,今获举荐征召,可见府君对你的器重,朝廷慧眼如炬。君尽管放心的去,有我和枫之、伯驰、玄光在,必不会使别院有事。”
周澈颔首,不再说这个话题,扬鞭指向远处的里落。诸人随之遥遥看去,见有两个荆钗布裙的妇女正挽着竹篮从里墙外的桑林中走出。他吟道:“此去洛阳,这样的田园美景,以后怕是不能再经常看到喽。”
黄叙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说道:“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一两个乡下粗妇采摘桑叶罢了。周君,你若愿意,我情愿和你换换,你来继续看农妇采桑,我替你去做郎官!做陛下侍从,威风堂堂啊”诸人哈哈大笑。
说说笑笑,已可见操练场地。
部民操练的地点还是原先周澈选下的那处丘陵地带。周澈没有下官道,勒骑停下,便在路上远观。今天是操练之日,见有一百多人分成队列,整整齐齐地站在场上。队列前头有三四个人,背对着官道,看不到面貌,但观其衣着打扮,应是裴元绍、韦强、文博、严伟。除了严伟是坐在一辆载水的车边外,裴元绍三人亦如部民一样,站姿挺拔,稳立不动。——周澈此次来,没有通知韦强等人。
黄叙问道:“老韦这是在练部民的站姿么?”姜枫说道:“今天是三月二十一。依主公定下的章程,每月单日练站姿、队列等科,双日练刀剑、射术诸项。今天正是练站姿之日。”
周澈坐在马上,看了一会儿。百余部民的站姿都很标准,日晒之下,一个个挺胸昂首,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乱动的。观望天色,依照每日下午申时正开始操练的惯例计算,这些部民至少站了有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而能不动,看来这一年多的操练颇有成果。
南凌说道:“也就是阿强,性子豁达,又精细,不骄恣,能放下身段笼络人,且有耐心,才能让这些乡民心服口服,乐受他的管束。换了我,绝对做不到。”部民和轻侠不同。轻侠尚气,重恩,只要对他好他就能给你效死。部民不然,部民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日常无非柴米油盐酱醋茶,或贪小便宜,或懦弱,或嘴碎好说,或粗野刺头,或朴实,或狡猾,能把这一百多人管教得服服帖帖,纵有周澈钱财刺激的作用,韦强亦功不可没。
姜枫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周澈收回目光,满意地说道:“不看了!伯驰说的没错,阿强足当此任。我今儿来也就是看看,不必打扰他们操练了。枫之,我这一走,再回来不知何时了,有段日子没见阿翁了,很是想念。走吧,去你家看看。”
当下,姜枫前引,邢刚殿后,诸人又行至胡乡亭前庄里,拜见了姜枫的父亲。
周澈待姜父如待己父,自任职亭部以来,一年多里,每当有空都会来看望,即便忙的分不开身时也会常常遣人送吃食用具。姜父听得他将要远去洛阳,任天子侍从,又是高兴,又是不舍,流了不少眼泪。周澈好言劝慰,把他哄住,陪着说了会儿话,因今天还要回安成,见天色不早了,才不得不告辞。
临走,又留下了些钱。并把姜枫也留下了,叫他在家好好陪陪老父,可以过两天再回别院。在院门口,他对送他们出来的姜俏说道:“俊杰,我和枫之商量过了,打算把阿翁接去别院。只是枫之顾虑阿翁恋家,怕他不会答应。且等他慢慢与阿翁说通了,你也好好劝劝。”
俊杰好学,苦读不辍,甚少出门,比以前更瘦弱了,脸色也比以前更苍白了。周澈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大丈夫出将入相。你只读圣贤书,学做丞相的本事,却不习武健身,不学当将军的本领可是不行!瞧你现在瘦的,一阵风都能把你都吹走。我走后,你要和诸君们一起操练啊!”
周澈勉励了姜俏几句,踩蹬上马,带众人出了前庄里,踏着暮春的夕阳,风驰电掣,先去乡舍舍中接了戚绣绣,又和别院诸人辞别,命周仓明日一早带本队去安成等候,然后只带了郭强、孙信两个,和黄叙一起骑马赶车自回县中。
周澈等虽然骑马,但是戚绣绣和一些行李要放在牛车上,所以走得慢,到得安成已是傍晚了。黄叙把周澈送到里坊外,说定了明儿一早再来找他,揖别离去。
监门吏老徐迎出来,一如既往的热情恭敬,说道:“三郎回来了?你这可有日子没回来了。要是咱大汉诸郡国县道各乡的乡长都能如君一般勤勉,这天下何愁不能太平?”
郭强、孙信常跟周澈回家,和这老徐很熟了。郭强笑嘻嘻地说道:“老徐,你还不知道吧?周君已被太守举荐为‘贤良方正’,过几天就要去洛阳任郎官,做天子侍从。”
“郎官?唉哟,三郎,不说小人多嘴乱说,小人早就看出你面带贵相。你瞧瞧,这才多久?亭部、乡长、天子侍从,一步步地就升上去了。再过个三五年啊,说不定连那两千石的银印青绶的郡守,三郎也能带上一带了!哈哈哈!”
周澈笑道:“老徐啊,你这嘴越来越能说了。家中孙子可安好,暮春季节,莫要着了伤寒。”
“多谢三郎关心!”
周澈急着回家,没和老徐多说,牵着缰绳,赶着牛车,步入里中。老徐亦如往日一般,目送他远走,方才折回里外塾内,一边回屋,一边嘟哝:“周君真是谦和,这都要做天子门生了,和我说话时,语气态度却和往日一模一样。”
刚进家门,才把坐骑、牛车置好,扶着戚绣绣从车上下来,院门外来了一人。
“皓粼,家君叫你去见他。”却是周乘的幼子,周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