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董卓军营,受了轻伤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挤靠在一起,双目无神,表情呆滞,重伤的士兵则被遗弃在军营角落,除了等死他们别无选择,事实上以当时的医疗水平也根本无法救活他们。更多的士兵则表情冷漠,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乱世人命如草芥啊,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哪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这个时代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打了胜仗好吃好喝,有时候还有钱拿,可如果打了败仗待遇就一落千丈了。
汉军把军队成了几等:董卓这支在广武的部队最差的就是杂兵,是他到广武后,用他的精锐骑兵威吓下,当地的豪强地主迫于威势,拿出钱粮献于董卓,董卓用这笔钱粮招募了一批新军。
他们的武器都是木头或者毛竹削制的刀、剑、枪,战斗力很低,战时这些杂兵往往都冲在最前面,是用来充当炮灰消耗敌军锐气的。
好一点的就是刀盾手了,杂兵在杀死十名以敌兵后自动转为刀盾手,刀盾手的武器一般都是环首刀和木盾。
再好一点就是长枪兵,长枪兵的身上披了轻甲,虽然不见得能挡住箭矢,但那是身份的象征,所以每个刀盾手都削尖了脑袋想成为一名长枪兵。
刀盾手和长枪兵是军队的中坚,在炮灰消耗得差不多之后,就该他们上场了。
还有弓箭手,弓箭手算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兵种了,虽然躲在后排,但是一旦前锋被突破,只要不遇到骑兵,他们基本上都能幸存下来。
最后就是精兵了。
每个军队首领都会从军中挑选力气大、身体壮的士卒组成精兵,这些精兵身负重甲,装备精良,有些还配有战马,一般都担当首领的禁卫军角色。这些精兵轻易是不会上战场的,只有特定的情况下才会参战。
比如董卓的那一千西凉骑兵。精锐。
周澈把半块麦饼往嘴里塞去。
“叭!”一声鞭响。周澈那半块麦饼也滚落在地,一只大脚无情地踩落下来,将它深深地踩进了污泥里。
周澈反手抓过环首刀长身而起,表情冷漠,他的眸子里已经凝起冰霜,握刀的右手手背上也凸起了根根青筋,就像鳄鱼背上狰狞的鳞甲。
“咋的?不服啊!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军至于和那些狗样的混战,我家主公要见你。”那名军官说道。
那人,近九尺的身高,比周澈足足高出一截,满脸络腮胡子,环眼圆瞪有如铜铃,容貌极为骇人,但周澈的眸子里绝无一丝退缩。
“你说什么?”
“跟我来。”
周澈随这名军官来到董卓中军帐。
“主公!那个家伙带来了。”军官禀报道。
“拜见董县令!多谢董公的救命之恩!澈没齿难忘。”周澈单膝下跪执军礼道。
“瞧你衣着,似北军卫士啊,怎么没和张将军的部曲回洛阳。”董卓摸着髯须道。
“禀董公!小子惭愧,吾部被贼军冲散,吾被俘之,阴差阳错的就来到了此处。真是令汉军蒙羞。”
“听昨日那伙俘虏说,汝一人单杀六人?”董卓一副淡然的样子。
“小子侥幸。若没有董公,小子恐怕早就是一肉酱了。董公威武!”周澈拍马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汝何名何职?”董卓一脸笑意的问道。
“周澈,任屯长。”周澈严肃道。
“庐江周氏?”董卓眼中似乎闪过一道金光。
“非也。是汝南周氏,汝南安城周氏。庐江是吾族分支。”周澈凭借着这具重生的身体的记忆答道。
从东汉开始人们交际处事最重籍贯出身,汝南周氏,自汉到宋都是闻名天下的郡望。在汉代只是比不过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样的“四世三公“家族。庐江周氏就是周瑜家族那一支。
“好吧,是吾孟浪了,卿既然出身望族,何以委屈行伍。且起来回话。”董卓饶有兴趣地问道。
“董公不必菲薄,小子非嫡子,庶出。主母不喜,正值边郡纷乱,就愤而从军,追慕卫、霍之故事,欲求封狼居胥之功。”周澈道。这当然是原主人的记忆。
“真英雄出少年,壮士也!”董卓起身抚掌赞扬。
“惭愧、惭愧。”周澈汗颜。
“那今后有何打算。”董卓问道。
“欲归洛阳。”
“不留下来?”董卓凝眉。
“蒙董公厚爱,吾本张然明将军麾下军佐部曲,没有将军调令,不敢逾越转投,况且张将军,带我部甚厚,吾不可叛之。”周澈解释道。张然明就是--张奂,字然明。
“既然有这忠义之心,我就不强留了。正好有一批首级要运送进京报捷,以贺新皇登基,如今道路纷乱,盗贼出没,孤身行路危险,你就跟着报捷队伍进京吧。你退下吧。”董卓挥手道。
“诺,拜别董公!”周澈行礼退出营帐。
在门口周澈撞见了那个之前打掉他馒头的军官,“兀那大汉,你唤何名。”
“张掖,郭汜。”那军官道。
“我记着你了!汝南,周澈。”周澈“回敬”道。
“好,我等你来雪辱。”郭汜哈哈大笑。
次日,周澈换了一身新的皮甲后,腰跨环首刀,显得英武俊气,就这样和三百人的报捷队伍出发去洛阳。
经过两个月的路途,终于到达了洛阳。
五更两点,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神都洛阳城楼中钟楼,就开始向全城报晓了。
激昂的鼓声从皇宫正门向四面八方涟漪般荡漾开来,随后,东西南北各条大街上的鼓楼依次响起,鼓声分五波,要敲足八百下,在一波钟鼓声中,皇宫大门、皇城大门,各里坊的坊门陆续开启。
洛阳城里的白马寺也都来凑热闹,僧侣们纷纷撞响了晨钟,激昂跳动的鼓声与深沉悠远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唤醒了神都洛阳,百万民众一齐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旭日朝阳。
各个坊里,一家家小吃店早在则天门上的鼓声敲响前就开张营业了。一处处小吃摊上,灶下的柴火都在明亮而温暖地跳跃着。
赤膊的西域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
青州来的孟师傅掀开蒸笼,白气腾腾直冒,面香四溢……
蓄着两撇弯曲如钩的大胡子的贵霜老人将刚刚烤好的芝麻胡饼用竹夹子一一地夹出炉子,花一样地摆在竹箩里,那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气扑鼻……
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搭着一个小棚子,棚下支着一口大锅,旁边是一具长长的面板,一个十六七岁、腰系蓝布围裙,挽着袖子,露出两管白生生手臂的大姑娘,正一边干活,一边跟客人爽快地打着招呼。
大姑娘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张唇角自然上扬的小嘴儿,瞧着便透出几分喜气儿。
莫看她这饭摊子小,却是五脏俱全,锅里沸汤滚滚,灶下燃着柴禾,旁边案板上放着一大块和好的面团,一根擀面杖在她手里俐落地舞动着,片刻功夫一张细细薄薄的大饼便擀出来,麻利地一叠,使刀一切,便成了千丝万缕。
客人多,棚下的活儿也就多,她要揉面、要擀面、要切条、要下锅,要应付客人,一个人居然应付自如。
一个宽袍大袖,踩着高齿木屐的高瘦汉子飘飘然地走到饭摊前面,很简练地道:“面片儿,一碗!”
这家小店只卖汤面,无需特意说明要吃面片儿,实际上他是在跟这位大姑娘打招呼。
“好咧!那姑娘答应着,拿过大碗,从沸水锅里抄起一箸子面,又加上两勺老汤,都是熟客人了,很清楚他的口味,无需多问,很麻利地点上些葱花姜末韭菜花,那瘦高汉子便放下三文钱,把那大袖一撸,端起大碗蹲到路边填他的五脏庙去了。
门坊大门口,等着出门的百姓们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因为迟迟不见坊丁来开坊门,有人忍不住冲进街鼓亭,迫不及待地敲起了“咚咚鼓”,两个今日当值的坊丁姗姗来迟,正肩并肩地走在坊中的十字大街上。
坊门一开,“轰”地一下,早就等不急的百姓们一拥而出,提筐的、挑担的、推车的、牵骡的……
周澈和几名兵卒站在门口来不及走开,就像风中的两棵芦苇般,被人群冲得东倒西歪。等到聚集在坊门前的人都走光了,周澈向手下打招呼:“去吃汤面么?”
“头请客当然去。”几名手下道。
周澈和手下便向面摊儿处走去。
端着汤碗蹲在路边的食客们看见他来了,纷纷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周屯长,早啊!”
时光如梭,已然是建宁元年。这是东都洛阳的一个早晨,
也是周澈回到洛阳最安逸的一个早晨!
面摊处,那大姑娘给周澈麻利地盛了一碗面,还没加佐料呢,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旭姊,先给小弟盛一碗吧,多放些辣子油,小弟这肚皮都快要饿瘪了。”
那大姑娘一听声音就晓得是谁来了,她头也不抬,便娇嗔道:“阿瞒!你这臭小子,晚点儿吃又饿不死你,偏赶人多的时候来给姐姐添乱,饿死鬼投胎怎的。再说你家金山银山的,家里庖厨手艺比姐姐高超。”
周澈闻言望去,只瞧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官宦少年在和那面摊大姑娘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