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的正门口,离墙不远的地方,摆了整整一排的易拉宝,用来放置节目预告的海报。
席露之所以拉着舍友站在易拉宝后面,是因为她看到了另一处被人堵着要联系方式的俞承。
“他就是上次对我说下流话的男生。”席露指着俞承对舍友说。
舍友皱着眉头看她,有些难以置信。
“你说的那个人是他?”
席露点头,“对。”
“可是我刚刚听我们会长说,这人特别好,之前还帮环卫大爷推过三轮车。”舍友说。
她是思辨协会的副会长,她们会长是个眼光极高的女生,但刚刚拍完照片下台,将俞承好一顿夸。
“怎么可能,他有洁癖的。”席露此刻比舍友还震惊,“有一次笔掉下地,他直接就扔掉了。”
要是俞承听见这话,应该会忍不住为自己正个名。
他之所以扔掉那支笔,是因为那支笔已经用没墨了。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信。”舍友说,“能让我们会长夸的人,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坏人。”
席露:“……”
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友情遭到了打击。
她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所以你是相信你会长,不相信我咯?”
舍友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酸,忍不住失笑,抬手推了她一把,“差不多行了啊,这你有什么好醋……”
话被席露的惊叫声打断。
“啊!”
席露在易拉宝后面,穿着高筒靴的她,站得本就不是很稳,被这么一推,脚后退时踩到了易拉宝下部的横杆,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舍友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拉她,速度没跟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席露向后摔倒,连带着易拉宝一起。
“同学,小心!”
有人吼了一声,却不知道在提醒谁。
纪黎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余光就瞥见斜后方有什么砸了过来。
脑袋被人用手护住,被带着往旁边躲之前,纪黎仿佛听见了金属和皮肉碰撞的声音。
下一秒,身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席露,你没事吧?”
席副会长?
不过眼下显然不应该去关注这些,纪黎想做的,是从眼前的人的怀里出来。
“谢……”
身前的人微微松开了她,开口时是熟悉的声音,“有撞到哪里吗?”
“学长?”
“嗯。”俞承应了一声,歪过头去看她的左边脑袋,还护着纪黎脑袋的手,也松了开来。
“有砸到肩膀吗?”他问。
“没有。”
虽然肩膀要比脑袋凸出来,更容易砸到,但她在那之前,就被会长拉离原地了。
等等,她刚刚好像有听见碰撞的声音。
“学长,你有没有……”
“同学,你的手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
带着关切的声音离得很近,并不像是在问摔倒的席露。
“没事。”俞承语气平淡,就好像他没什么需要关心的。
下一秒,左手被人抓住,不太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他下意识想要挣脱。
“学长,你手流血了。”
纪黎的声音里夹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抓在俞承手腕处的手很是用力,似乎是想借此来降低血的流速。
红色的血和俞承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刺得纪黎眼睛有些疼。
被她抓着,俞承思忖了一秒,想忍着不去挣开,可当他看到血沾到纪黎手上时,还是蹙起了眉。
“你先松开我。”
纪黎没听他的话,依旧抓得很紧。
她转头看了眼被席露压在地上的易拉宝,顶部的横杠上的塑料套头掉了,露出尖锐的不锈钢管口。
“学长我们去校医院吧。”说着就将俞承往楼梯那拉。
“没这么严重,你别着急。”
纪黎没应声,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想要去拽下自己的围巾,拽到一半又停下,低声嘟囔着:“不知道那上面有没有锈斑,有的话好像不能捂着。”
楼梯上有些人听到了动静,看见纪黎他们就自动往边上让了,有些离得远的,也听见了纪黎一路上的“请让一下”的话,转头看见纪黎拉着人满手的血,慌忙让开。
“纪黎,校医院就在旁边,你别急。”
被拉着跑起来的时候,俞承忍不住出声,同时反手拉住纪黎的手臂,让她慢下来。
纪黎的力气没他大,只好被迫放慢了脚步,只是从略微前倾的身子看来,俞承觉得她身体内的每个细胞,可能都在叫嚣着要快一点到医务室。
步伐慢下来后,脚步声也跟着小了些,当纪黎抬起左手将垂着的围巾甩到脖子上时,俞承听见了她手机里传来了些动静。
“你手机是在放什么东西吗?”他问。
纪黎转头,皱着眉看他,眼神有些凶,“你走快点!”
俞承一怔,回过神来偏头笑出了声。
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手机里确实有动静,俞承觉得自己没有听错,不过他没继续问,顺着纪黎的意思加快了脚步。
晚上九点多,医务室里只有值班医生,是一位年级很大的男医生。
纪黎把俞承的手举到老医生的面前,微喘着气:“医生,请您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哟,怎么弄的?”老医生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伤口不小啊,让我看看深不深。”
“不深。”俞承说着将手伸了过去。
纪黎站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嗯,确实不怎么深。”老医生松开他的手,“你自己先抓着,我去拿酒精。”
“纪黎,你帮我。”俞承说。
感觉俞承已经留了很多血了,纪黎一只手嫌不够,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左手也握了上来。
抓得倒是挺紧的,但是手举得有点低,容易流血。
俞承没提醒纪黎,反正这点血也不算什么。
他右手全程没沾上血,是两个人四只手里唯一干净的。
在纪黎的头发上揉了揉,觉得不够,又兜着她的后脑勺搓了两下,“别担心,没事。”
“可是医生说伤口很大。”纪黎吸了下鼻子,不知是冻得还是想哭。
“只是说没那么小,没说很大。”
“反正不小。”纪黎嘟囔着,眼睛一丝不离他的手,又加重了些力气。
俞承叹了口气,也不硬要解释了,刚好他也挺喜欢这种纪黎关心的感觉。
桌上手机顶部的小灯在闪,俞承用右手拿起来放在耳边,确定里面是有声音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应该是在和身旁的人说话。
俞承愣了下,将手机举到纪黎面前,“你是不是在和人通电话?”
“啊?”
纪黎盯着手机看了能有十秒,俞承眼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终于,她凑近手机,开口喊了一声“妈”。
刚好拿了酒精和棉球过来的老医生:“……”
纪黎看见老医生来了,连忙将俞承的手扯到了他面前,还不忘对着手机说:“妈,我等会给你回电话,先挂……”
“我来说吧。”俞承拿走了手机。
纪黎:“???”
“所以你这手上的伤口到底怎么弄的?”老医生抓着俞承的手,又问了一遍。
俞承抬了下下巴,对纪黎说:“你帮我解释一下。”
纪黎“哦”了一声,和老医生讲话的时候,还偷偷瞄了俞承两眼。
俞承侧过身子,将手机放在耳边,“阿姨您好,我是纪黎的学长,是这样,刚刚……”
三言两语,讲清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这样啊。”
“嗯,纪黎没事,您放心吧。”
“我放心。”纪妈妈说道,“倒是你,为了保护我们家小黎,手受伤了是吧?”
也是在电话里听到了动静,知道纪黎没事,所以纪妈妈才能静下心等着纪黎忙完再接电话。
要不然,她早把电话先挂了,然后来个夺命连环call。
“手划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俞承说。
“这次真的是非常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小黎肯定就被砸到了。”纪妈妈语气很是真诚。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
纪妈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和纪爸爸对视了一眼。
这男生对小黎这么好,不会是因为对小黎有好感吧?
这想法刚在心里冒了尖,就被纪妈妈自己给掐了。
说不定人家只是出于对学妹的关心呢。
只是接下来听见的话,让她的想法又转了个弯。
俞承看了眼还抓着他手的纪黎,唇角一扬,眸底盛满了温柔的笑。
他对着话筒认真地开口:“嗯,因为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话有些暧昧。
纪黎听见了,却也没抬头,不敢去看俞承。
电话那头的老妈不知道说了什么,纪黎只能听见俞承的回答。
“是的。”
“现在还不是,在努力。”
“我会加油的,谢谢阿姨。”
挂了电话,俞承把手机塞进了纪黎大衣口袋里。
老医生给他消好了毒,扫了眼纪黎的手,“好了,你不用一直按着了。”
“哦。”
纪黎松开了俞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也沾了血,有些干了,有些还是黏糊糊的。
比起被擦干净的俞承的手,她看起来还要更狼狈一些。
“这边有洗手间,你先去洗下手吧。”俞承说。
“好。”
纪黎洗完手回来时,俞承已经裹好了纱布,手里拎着一袋药,站在房间门口等她。
“走吧,送你回宿舍。”
盯着那裹了纱布的手看了两秒,纪黎觉得俞承此时要比她娇弱,“学长,还是我送你回宿舍吧。”
俞承:“?”
顺着纪黎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俞承叹了口气,“真没事,明天就能好了。”
抬起右手,扶着纪黎的肩膀,推着她转了个方向,“走了,我送你回去。”
走在路上,纪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心声,“学长,你不怕疼的吗?”
从俞承受伤那一刻起,纪黎就没听见他说过一句疼。
虽然医生说伤口不深,可皮肉被圆形空心的不锈钢管生生扯出一道四五厘米的伤口,纪黎想想都觉得疼。
俞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一说,我感觉我的手现在特别疼。”
“啊,那要不再回校医院让医生看看,配点止痛药什么的……”
俞承抬手将已经转了身的纪黎捞了回来,“说了玩的。”
“那到底疼不疼啊?”
“有一点,不严重。”俞承语气轻松地说。
纪黎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她之前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直到医生给俞承裹好了纱布,她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依旧不轻松。
她一直都觉得,俞承的手非常好看,这样一双手,上面不应该留有任何疤痕。
更何况,这疤还是因为她。
“对不起。”纪黎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什么?”俞承不知何时俯下了身子,听清了她的低语。
“……让你受伤了。”纪黎说,“而且手上可能会留疤。”
“你不用道歉,易拉宝又不是你弄倒的。”俞承扫了眼自己的手,“而且这伤口不重,应该不会留疤。”
“不会吗?”
“嗯。”俞承也说不准,“会也没事,我是男生,有个疤也没影响,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纪黎:“……”
她怎么会嫌弃。
到了宿管站门口,纪黎还想着怎么和俞承道别,对方就先开了口,“好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宿舍吧。”
纪黎拿出手机,“学长,医药费……”
“不用你付。”俞承摆摆手,“好了,你快进去吧,早点收拾好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半点没问谈恋爱的事情。
被催着进了宿管站,纪黎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难受,庆幸的是会长没问她,难受的是会长可能忘记这回事了。
进了宿舍,白苏看见她时松了口气。
“回来啦,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我差点就要出去找你了。”
“啊,我刚刚没看手机。”
纪黎对着白苏坐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果然有好几条消息。
“你以前不是手机不离手的吗?”白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被她左肩的血迹吸引,“你这是血吗?”
偏头扫了一眼,纪黎点头,“可能是会长的血。”
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