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平壤城内一所重兵把守的监牢大门被轻轻打开。
牢房里面蜷曲着的一个人一下被惊动,阳光从门口射进来,他眯着眼睛,一手遮光,同时在尽力的朝门口张望,想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
这个犯人,自然是不久之前还高居朝鲜李朝的领议政之位的东学党领袖崔济愚了。而出现在门口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盟友李朝国王李昰应,这位国王今天龙袍金冠,还在龙袍之外穿了皮甲,显得精神抖擞。几名头戴小战笠,身着快子衣,肩扛滑膛枪的朝鲜士兵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这些士兵属于一支名为“别抄军”的半新式军队,“别抄”之名来源于几百年前的朝鲜崔氏政权的“三别抄军”。三别抄军是朝鲜历史上的一支精锐之军,曾经顽固地坚持对抗蒙古的政策,最后被蒙古人剿灭。现在李昰应用“别抄”之名来命名自己的亲军,大概也是想到了他自己最终也难道被大明剿灭的命运吧?
崔济愚看到来人是李昰应,就一动不动继续躺着。李昰应笑道:“崔先生,好兴致啊!明寇将至,朝鲜将亡,三千里江山很快就要血流成河了,而先生还能袒腹高卧,本王佩服!”
崔济愚哼了一声,他用手指着王李昰应:“你以为把我除掉,朝鲜的两班豪门就会再拥护你这个国王?你以为有了他们的拥护,你就能守住朝鲜弹丸之地?”
李昰应瞧瞧他。只是笑:“崔先生,本王的心思你还不知道?本王向来是最恨那些两班豪门的。但是平分土地确实是过了……而且。有消息从中国传来,朱皇帝的想法居然和你一样,也要平分朝鲜的土地!”
崔济愚一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该不会是谣言吧?”
李昰应苦苦一笑:“崔先生,还有一个消息,朱皇帝预备让自己的三子朱国宏继承朝鲜国王之位。而朱国宏之母并非德川明子,而是罗皇后之妹罗贵妃。你现在知道,本王为什么要把你囚禁起来了吗?”
崔济愚哈哈大笑:“朝鲜亡不了国了,只是换一家做国王。你们李朝本来就是大明郡王,朝鲜也素来以华夏之国自居。如今以大明以朱氏亲王取代李朝的君王,似乎也有大义名分。李昰应,你的李朝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所以你急病乱投医,想吃回头草,去拉拢两班豪门。让他们念着你的好,在朝鲜继续找朱家的麻烦,我说的可对?”
李昰应沉默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虽然进了平壤城,还复了王位。但是他并不相信自己可以长久和大明对抗下去。所以他一直在为自己的退路谋划,一方面是搜刮一笔财富好在流亡的日子里面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一方面则在安排日后和大明抗衡的基本盘。不过有没有希望总要努力一下。通过这两年和俄国人的接触,他也有点知道自己这个亡国之君的价值了——自己就是一张给大明帝国找麻烦的牌!哪怕是大明的友邦,只要不是关系特别铁的那种,都会很乐意养着自己的。当然,前提是自己一定要有一个基本盘。在朝鲜国内一定要有支持者,能够威胁到朝鲜的稳定。
而他可以依靠的基本盘。则要取决于朱济世依靠什么样的人。毕竟朱皇帝的本钱太大,而且李朝几百年来都是以大明藩臣自居,连年号都用崇祯的。另外,在朝鲜儒生的宣传之下,朝鲜之民也都自认为华夏之民,只是在满清统治中国后将中国看成了蛮夷。不过现在大明已经恢复,虽然看上去比满清更像蛮夷了,但是大义名分的确是有的。那些能够投靠到朱济世一边的势力,是绝不会跟自己走的。
所以李昰应才会同崔济愚合作,站到了两班豪门的对立面,想赢得不被朱济世重视的两班下层和朝鲜的普通庶黎的好感。但是他没有料到,现在朱济世居然也抛弃了两班豪门,还喊出了和东学党相差无几的口号——诸班平等和平分土地,而且还很有可能付诸实施!这样,两班下层和普通庶黎肯定拥护老朱家,毕竟老朱家给他们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李昰应也只能去吃回头草,去讨好两班豪门了。他现在和崔济愚还有东学党翻脸,主要就是这个原因。
崔济愚这时却认真地看着李昰应:“李石坡,说句真心话,你大概是这两百多年间李朝最有才干的国王了。可惜生不逢时啊!先是接手一个烂摊子,然后又和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斗争,能够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对得起李朝列祖列宗了。算了吧,不要再闹下去了,和大明皇帝谈判吧。一个郡王总是有的,全州李氏也可以保全,最多被迁往大明,怎么也比流亡到海外依附洋夷要好。”
李昰应却嘘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个郡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真是好啊!可是我是李昰应不是崔济愚,462年的李朝就要终结在我手上了!虽然我没有能力保住江山,但是我也不会去向敌人摇尾乞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为恢复李朝奋斗,哪怕是我死了,我的子孙也会为再兴李朝的天下而斗争到底的!”
崔济愚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所以你就要杀了我和东学党决裂去讨好那些两班蛀虫?”
李昰应沉默着点点头,一挥手对身后的别抄军道:“送崔先生上路!”
……
朝鲜东学党领袖崔济愚被李昰应杀害后的几日,朱济世正在前往天津的途中。他的这次天津之行是为了迎接出访中国的符腾堡王储和王储妃。法国公主马蒂尔德也挺着大肚子和朱济世同行,因为她的母亲出身符腾堡王室,她本人是符腾堡王储卡尔.腓特烈.亚历山大的表妹。
和当日恩格斯在前往天津途中看到的场面差不多,京津铁路两边,还是不时可以看到迁徙的人群。如果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些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都是麻木和绝望的表情。
“杰森,你的人民看上去并不热爱你。”马蒂尔德放下手中的鎏金双筒望远镜,笑吟吟的瞥了朱皇帝一眼,“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起来革命?”
“革命?”朱济世埋头看着一份关于朝鲜问题的报告,崔济愚的死讯已经传到北京了。“实际上已经革过一次了,朕的人民,正在承受着革命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