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春楼的鸨母春娘觉得今年一年尽走霉运。
年前,楼里来了个牡丹,好不容易接着去年连今年,一举夺得花魁,得了好大的威风。
那时春娘将人好生藏着,想待众人期待值达到顶峰时来个坐地起价,好好创收,却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搞砸了准备许久的七姐诞香桥会。
还没来得及起价呢,倒给楼里好些个花娘招了些晦气的碎话。
要不到价这便罢了,在倚红楼萧妩儿风头正盛的时候,大人物又送来一个才情技艺绝佳的芍药。
春娘可高兴坏了,心道这次定能逆风翻盘,赶着年关赚个盆满钵满。
是以,这次不再藏着掖着,一连三场直接将芍药这牌打了出去,恰逢又一年的评花榜,芍药一出手,又直接将一年花魁揽到楼中。
但就在一切希望冉冉升起之时,香饽饽红娘芍药,不!见!了!
这……这……翻个屁的盘?是翻车!翻车!
燕春楼二楼室内,春娘等着前去打探寻人的龟公,也顾不得牡丹亮明身份后的突然发作,整个人生无可恋地扶额躺在贵妃榻上走神。
不多时,楼中负责姑娘们起居供应的龟公急匆匆跑了来,见到面色铁青的牡丹又连忙垂下头,因春娘从听到声响就朝他这处死看,龟公这才苦着脸朝春娘摇了摇头。
春娘见此连挣扎都没有,自救式地伸手猛掐自己的人中。
却是瞥见龟公作为的牡丹气急地摔了杯子,厉声道:“废物!连人是什么时辰不见的都不知道,白生了没用的眼睛!”
怒骂了还觉得不够,又从桌子上取了杯子朝那龟公身上砸:“滚!”
龟公知道的没春娘多,这厢还只当牡丹是楼里有名气的花娘,不想惹事儿是一回事,但乍然被发落,心中自是有气的,但看着牡丹身后那俩抱臂冷眼不好惹的男子,也只好撇撇嘴转身溜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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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霓捧着茶杯立于窗前,杯中茶水早就已经凉透,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视线被窗外小院子中的景象吸引,一株细细的藤蔓贴着一棵巍峨的树干盘旋而上,楚霓也道不清心中的情绪为何,就是酸胀得厉害。
戚壹将北地处境说全后,便任凭此厢静默持续,连向来一回来就聒噪得厉害的十七也乖巧地寻了凳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夜风袭来,带动着藤蔓晃出来些,须臾又缠回去。
戚壹抬眸朝楚霓看去,恰好听见她开口吩咐:“备快马,我去北地一趟。”
十七本来在一旁猫着脖子玩手指,听到楚霓的话下意识就想阻止,抬起头朝楚霓那儿看正好也看见知识楚霓的戚壹,想着反正戚壹在也用不着自己,就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却是戚壹听到楚霓的话,有些许惊讶,倒也更像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一息,戚壹便收敛了神色,道:“请姑娘稍坐,我这便吩咐下去。”
楚霓是没办法搁这儿乖乖坐着的,十七谨遵主子吩咐,楚霓打算离开将军府一会儿,十七就紧紧跟着。
趁着夜色遮掩,两人一路飞檐走壁。
所幸将军府远离城外,不过用了一刻钟,楚霓和十七就在一处院子前落了脚。
楚霓看了十七一眼,十七立即十分识趣地闪身到一旁隐匿起来,待见不到她人了,楚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叩响瓦舍的门。
“谁啊?”,很快,院子内便传来了陆嘉言的声音。
“是我,陆哥哥。”
大门很快被开启,映入楚霓眼中的是陆嘉言喜形于色的脸,楚霓整理好情绪,对他启齿一笑,没有旁的话,两人都对上次见面的事情闭口不提。
比起前段时日,他又拔高了不少,楚霓看他已经需要仰视。陆嘉言抬步站到楚霓的跟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她一圈,很想伸手抱一抱她,但是发乎情止乎礼,最后还是只伸手在楚霓头上揉了揉。
两人能感受到彼此再见面的欣喜,但因上次分别的场景特殊,楚霓便有些觉得此间略微弥漫着尴尬。
吐了口气,楚霓语调跳跃道:“陆哥哥,你长高了不少呀,陆大夫可好?”
陆嘉言莞尔一笑:“嗯,爷爷一切如常,适才已经睡下了。入夜了风大,不要在外头站着了,随我进屋去罢。”
这处是秦肴冽给寻的院子,三进,日常所需的物什都准备得很足,寻常也会有人定时来洒扫,很是妥帖了,不过就是少了个刘婆婆罢。
楚霓跟着陆嘉言往里走,一边扫视着院子的情况,耳畔又响起了秦肴冽将陆家祖孙安置妥当之后,跟楚霓汇报情况的那声音。
这往日语音一重播,更坚定了楚霓要去北地一趟的心。
许久没在陆家待着了,所以当陆嘉言让楚霓稍坐,自己去后头端了陆家常备的,冒着热气的养生羹汤出来,楚霓心中顿生一阵暖意,差点矫情地掉下眼泪来。
楚霓眼中漫着水汽,眼睛直盯着那蓝白相间的瓷碗和冉冉而上的烟气,生怕待会儿跟陆嘉言对上眼真得落泪。
陆嘉言将那碗勺递了过来,惯常温柔的声音轻轻道:“你也是赶巧了,厨房里一直用小火煨着,稍微晾一晾就可以用,你也许久没回来了,每逢祖父带着药剂回来,总还是要提一提你。”
楚霓无言,伸手接过了汤碗,看着那微黄晶莹的汤汁在烛火的映衬下熠熠闪烁,又听陆嘉言道:“这是山药乳鸽汤,我记着你平日肉也吃的不多,便没给你盛那肉,只放了几块山药撒了几颗小葱,你先尝尝再说事情罢。”
楚霓抿了抿唇,垂眸看着一滴眼泪在汤碗中荡漾出的涟漪,嗯了一声,搁下汤勺捧着碗直接喝起来。
甘甜的滋味的口腔中蔓延开来,楚霓也终于抬头正视陆嘉言,并说出此行目的:“陆哥哥,我的确有事相求,为免打草惊蛇,我需要你帮我寻几样成药,我记得陆大夫是备着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