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气黯然收:没落王朝的最后一点体面(1 / 1)

晋咸宁六年(公元280年)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

新年刚过,晋国六路大军均已抵达预定的战场。最先发起进攻的是镇南大将军杜预指挥的荆州兵团与安东将军王浑指挥的淮扬兵团。杜预对江陵发动猛攻,王浑则兵锋直指横江,两路大军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与此同时,王濬、唐彬指挥的川蜀水师顺长江而下,直取丹阳,吴师不敌,退保建平。在八年前,吴国建平太守吾彦便断定晋国可能从上游出动水师袭击,便在长江江面上架设铁索,截断江面交通。这样还不够,吴人又在长江水较浅之处,布下大铁椎,这些铁椎很大,有一丈多长,微微露出水面,仿若一个个礁石,倘若晋国战船撞上大铁椎,肯定要船毁人亡。

看来吴国是有准备的,但铁索与铁椎,能阻挡住王濬的舟师吗?

说实话,要突破吴人的封锁,确实非常困难。然而,正是因为困难,方能彰显王濬作为一代名将的智慧。

对晋国水师而言,江面上的铁索威胁还小一点,大铁椎才要命,如何清除障碍呢?王濬想出一个办法。他打造了几十个大木筏,长宽均有一百步,以这些木筏开路。木筏与船不同,船要是被铁椎扎个洞,非进水沉没不可,但木筏扎上铁椎还照样漂浮,不会沉掉。这些木筏向下游漂去,撞上铁椎,没沉,继续漂,这么一来,大铁椎反而附着在木筏上,顺流漂走了。吴人精心打造的铁椎阻敌法,竟如此轻而易举被王濬化解了。

如何对付铁索呢?铁索固定在岸上,不是木筏能卷走的。怎么办呢?烧!既然铁是高温炼出来的,也会在高温下熔化。为此,王濬研制出一种特别的船,在船上燃起一把大火炬。大家看过奥运会主会场上的巨型火炬一直熊熊燃烧,王濬造的火炬就有那么大,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大火炉。这个火炉有十来丈,内灌麻油,火势更旺。搭载有火炉的船是特种船只,王濬在川蜀造船七年,不仅造战船,也造了为战争准备的特种船。由于铁索横江已达七年之久,我想王濬之前肯定多次演练过破解之法,晋军打破铁索封锁十分顺利,可见练习十分到位。当火炉船行至铁索时,船上士兵将铁索捞起,置于火炉上熔烧,很快,铁索被烧得通红,最后用力一扯便断了。

东吴精心打造的铁索、铁椎封锁线,仅仅一天便被晋军全线突破。至此,通往军事重镇西陵的门户洞开,王濬可以**。陆抗生前曾指出,西陵乃是兵家要地,关系到吴国的生死存亡,他曾经多次要求朝廷增加西陵兵力,但是这一要求没能得到满足。王濬突破防线后,舰队直扑西陵,仅用一天的工夫,便攻克西陵,吴国守将留宪战死。很快,王濬楼船再下荆门、夷道,陆抗的儿子、夷道监陆晏为晋军所杀。

西陵陷落,意味着江陵岌岌可危。此时杜预兵团已经包围江陵,他没有直接攻城,而是派部将周旨率一支八百人的奇兵,在黑暗的掩护下偷偷渡过长江,出其不意地进攻长江南岸的乐乡。为了迷惑敌人,周旨故意沿途遍插军旗,又在附近的巴山纵火,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守备乐乡的东吴都督孙歆派兵出城迎击,被打得大败而回。周旨派一队人马伪装成吴军,混入城内,孙歆居然没发现。这支特种作战小分队采取黑虎掏心的战术,直捣孙歆指挥部,轻而易举把敌军总指挥生擒了。

再来说说王濬的水师。

水师一直是东吴的优势兵种,在陆景(陆抗另一个儿子)的指挥下,东吴水师正逆流而上,摆开与王濬水师一决死战的架势。从历史大数据分析来看,两国水上交锋,吴国水师有绝对领先的优势,显示出超强的水战能力。

但这次情况不同。以往魏国水兵,多是来自中原的旱鸭子,而王濬麾下的水师官兵则来自川蜀。王濬水师是在蜀汉水师的基础上发展来的,蜀汉水师并不弱,大名鼎鼎的关羽就是一员优秀的水军将领。王濬训练水师七八年,又大造先进战船,实力已非昔日可比。此外,王濬水师顺长江而下,占尽地利,优势十分明显。

王濬与陆景大战于长江江面,吴国水师溃败,陆景战死。陆氏是东吴最著名的将门之家,从陆逊到陆抗,再到陆晏、陆景,连续三代为将,可惜到了第三代,未能再出现能力挽狂澜、独当一面的人才。

陆景的水师被视为东吴的看家法宝,却一战灰飞烟灭,吴军心胆俱裂,士气凋零。这时,杜预抓住机会,果断向江陵发起全面进攻,用了十天工夫,江陵城被攻破,江陵督伍延战死。

西陵、江陵陆续失守,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很快,自沅江、湘江以南到交州、广州边界处的郡县纷纷扯起白旗,向晋国投降,杜预持节代表皇帝对这些地区的民众进行安抚。

灭吴战争第一阶段结束。在短短一个多月内,晋军俘虏、斩杀的东吴高级将领(都督、监军)共计十四人,牙门、郡守共计一百二十多人,取得辉煌的胜利。

二月十八日,皇帝司马炎下达诏令,为第二阶段战事作了总体规划:王濬、唐彬的舟师继续东进,攻下巴丘,而后与胡奋、王戎两兵团夹击夏口、武昌,顺流而下,直取秣陵。杜预则向长江以南发展,镇抚零陵、桂阳、衡阳,荆州南境自可不战而得。同时,杜预等部分出一部分兵力,支援王濬、唐彬。太尉贾充移屯项县,总揽全局。

当王濬舟师进逼武昌时,王戎拨出一部分兵力前来增援,王濬如虎添翼,加强攻势。东吴武昌都督虞昞、江夏太守刘朗举旗投降。

这时天气已逐渐变暖,南方各条河流迎来丰水期,这对来自中原的杜预兵团可不是好消息。当时有将校提议说:“东吴立国已久,不是一下子可消灭的。如今已是春季,水势上涨,军队难以展开行动,不如等到来年冬天再大举用兵。”

杜预坚决反对,他分析说:“如今我军兵威方振,就像劈竹子一样,只要劈开几节,其余部分可迎刃而解,用不着再使什么劲儿。”(今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

这就是成语“势如破竹”和“迎刃而解”的出处。

于是晋国荆州兵团向东挺进,目标直指吴都建业。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晋国伐吴的另一支主力,安东将军王浑指挥的淮扬兵团。

王浑的淮扬兵团距离东吴首都建业最近,此时正马不停蹄地南下。吴帝孙皓急忙派丞相张悌领兵三万乘船渡江,迎击王浑。当东吴舰队行至牛渚(采石矶)时,张悌麾下将领沈莹提出,吴师不应当渡江在陆地上与王浑作战,而应该在牛渚一线布防,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同王濬指挥的晋国舟师决一死战。他分析说:“倘若我们侥幸获胜,江北之敌没有舟师的援助,只能退去,东南半壁就保住了。若是渡江与晋军交锋,一旦败北,大事去矣。”

沈莹是什么人呢?前文在讲到孙权经略海外时,曾提过一本古文献《临海水土志》,正是这本书,我们才判断当时吴军所到之处就是现在的台湾岛。沈莹就是该书的作者,当时任丹阳太守。应该说,沈莹很有战略眼光。尽管晋军六路来攻,对吴国威胁最大的却是王濬的水师。若不能打败王濬,长江天险只是形同虚设。只要打垮晋国水师,东吴仍然可以恃险而守,至少不会马上被灭掉。

但这个建议并未得到张悌的采纳。

张悌对局势看得更深更透。他以一种淡淡的忧伤说:“东吴定会灭亡,这谁都看得出,灭亡的种子早就种下,不是今天才有的。我担心的是,王濬的舟师一旦到来,大家早就惊恐得一哄而散了,哪还能抵挡呢?现在渡江,尚可与敌人拼一拼。若是拼输了,就一同殉国,无所遗恨。若是赢了,我们乘胜进军,在半途迎击其舟师,到时士气大涨,不愁打不赢。要是依你的计谋,人都跑光了,敌人一来君臣全都投降,没有人为国家死难,这岂不是耻辱吗?”

从战术层面上说,沈莹的分析是对的,但是结合当时的士气人心,张悌的看法更实际。自西陵、江陵沦陷后,王濬的舟师横冲直撞,所经之处,根本没有遇到强有力的抵抗,吴军便举旗投降。若真的等到王濬兵临建业城下,试问还有谁会拼死抵抗吗?

这支吴国最后的精锐部队渡过长江,出其不意地袭击了王浑兵团的先头部队,把城阳城尉张乔的七千人包围于杨荷。张乔寡不敌众,举起白旗投降。在伐吴战争中,基本上是吴军向晋军投降,晋强吴弱的形势如此明显,很显然张乔的投降并非真心归顺,只是迫不得已。因此,时任吴军副军师的诸葛靓力主杀光张乔七千人的部队,以绝后患。诸葛靓是淮南兵变发动者、镇南大将军诸葛诞的儿子,与晋司马政权实有血海深仇,故而意见较他人更为激进。

总司令张悌明知张乔的投降只是权宜之计,但他没有采纳诸葛靓的建议,一方面是为了向晋国人展现自己的仁慈,另一方面未尝不是考虑到屠杀可能引起的报复。

其实张悌心里很明白,这根本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被变态皇帝孙皓折腾这么久,吴国不亡那是没有天理。但是张悌希望以自己的勇气与牺牲精神,为这个没落王朝挣回一点面子,因为吴国曾经有伟大的历史,有那么多伟大的人物,即便灭亡,也要赢得对手的尊敬。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晋国将领周浚构筑坚固堡垒,与吴军对峙。吴将沈莹亲率五千精兵及刀斧手,猛攻敌营,连续三次冲击,晋军兵营岿然不动。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冲击不成,沈莹在不得已之下撤退。晋国将军薛胜、蒋班趁机反击,吴师大败。

更要命的是,早先投降的张乔果然见机起事。若论道德水平,张乔真是个小人,与张悌根本没法比。在战场上投降敌人,是很掉面子的事,张乔为了挽回面子,竟趁张悌兵败之时,在吴师背后插了一刀。

东吴兵团被包围于版桥,除了诸葛靓率数百人杀出重围之外,其余人全部战死。诸葛靓欲保护总司令张悌突围,张悌拒绝了,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以死殉国。我们不由得扼腕叹息,如此品行高洁之人,不幸生活在暴虐时代,只凭自己单拳只手,终究无力回天。或许有人认为他死得毫无价值,然而生命的价值,除了自己之外,又有谁能定义呢?他完成自己的使命,死而无憾,这就够了。

张悌兵团的覆灭,震动东吴朝野,众人心里清楚,吴都建业陷落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谁能完成攻取吴都的伟业呢?

有两个人最有希望成为帝国的英雄,一个是舰队司令官龙骧将军王濬,另一个是安东将军王浑。王浑全歼张悌的吴国兵团后,建业城已是近在咫尺;王濬舟师尽管距离较远,但顺流而下,进军神速,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晋国伐吴的六路兵团中,以杜预兵团、王浑兵团、王濬兵团最为重要。自晋(魏)、吴对峙以来,晋(魏)国划出两个战区以对抗吴国,分别是南部战区(以荆州为主)以及东部战区(以淮扬为主),两战区各设战区司令一名。杜预是南部战区总司令,称镇南将军,王浑是东部战区总司令,称安东将军。王濬挂了一个“龙骧将军”,实际上地位比杜预、王浑要低。

为了协调几个高级将领的关系,晋武帝司马炎曾作出指示:王濬由蜀入荆,受杜预节制;由荆州入建业,受王浑节制。

然而,杜预并没有节制王濬。王濬舰队作为伐吴的奇兵与主力,自巴蜀东下,突破吴军铁索封锁,连战连捷。杜预一向高风亮节,他认为王濬“威名已著,不宜令受制于我”,因此,王濬舰队一直保存独立性,不听命于谁。

杜预无意争功,但有人显然更看重功名。

扬州别驾何恽对自己的上级扬州刺史周浚说:“张悌统率最精锐的军队已经被我们歼灭,吴国上下莫不震动。现在王濬已攻破武昌,乘胜东下,所向披靡,东吴已是土崩瓦解之势。我们不能待在江北,应该马上渡江,直取建业,必可不战而擒吴主!”

周浚听了不禁怦然心动,他在战场上歼灭三万吴师,固然战功赫赫,但与攻破吴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他便对何恽说:“好,我速速向安东将军王浑请战。”

何恽赶忙说:“王浑缺乏权谋机变,为人小心谨慎,肯定不会同意的。”周浚受王浑节制,故而渡江这种大事,不敢擅自做主,但他坚持把渡江计划上交给总司令。

果然不出所料,安东将军王浑不以为然地说:“我接到的诏令,是屯兵于长江之北抗拒吴师,没有进军的指示。扬州刺史周浚虽然骁勇,又岂能凭一己之力平定江东呢?违抗诏令,能打赢固然好,要是输了,就要犯重罪。况且皇上已经下令,龙骧将军王濬受我节制,等他到达后,再一起渡江。”

前来请战的何恽说:“王濬万里征战,连克敌冦,功劳赫赫,怎会甘心受您节制?您身为上将军,只要有机会就可进军,哪能每件事都听朝廷的指令呢?如今渡江南下,必定稳操胜券,又何必心有疑虑而停滞不前呢?我扬州将士上下对此无不感到遗憾。”

王浑想的事,与何恽想的完全不同。何恽想的是抢在王濬之前攻占吴都,夺得灭吴首功;王浑考虑的是政治上的风险。在伐蜀之役中,邓艾不是抢了首功吗?那又如何,他不懂政治,结果丢了性命——所以啊,谨慎小心才是万全之计。

武昌的不战而降,意味着吴国西部门户洞开,王濬水师可顺江而下,直趋吴都建业。独夫民贼孙皓也预感到自己快完蛋了,他狗急跳墙,拼凑了一支一万人的水师,由游击将军张象指挥,拦截王濬舟师。岂料张象远远望见王濬的座船,还没开打,便举旗投降。吴国战船全部改旗易帜,挂起王濬的旗号。只见辽阔的江面上,兵甲满江、旌旗烛天,加上隆隆战鼓,早把建业城内的吴国百姓看得两股战战,惊恐万分。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到来,令暴君孙皓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此人正是前往南方平定叛乱的徐陵督陶濬。

前面说过,吴国南方爆发兵变,郭马割地自雄,自称都督广、交两州诸军事。东吴朝廷派出两路大军围剿,其中一路便是徐陵督陶濬统领的七千人马。不过,陶濬还没抵达南方前线,就传来晋国大举出兵的消息,他赶紧回师,返回首都建业。

孙皓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见陶濬前来,不禁大喜,询问对策。陶濬拍拍胸脯说:“这事不必担心,川蜀的船只很小,只要拨给我两万人,我以大船迎战,自然可以击破敌人。”说川蜀的船只小,那是八年前的记忆,陶濬对晋国这些年来秘密营造大船居然一无所知,还大言不惭。孙皓把希望寄托在陶濬身上,把能征调的部队全部征集过来,拨给陶濬,还颁给他象征权力的符节、黄钺。

陶濬信心满满,打算第二天出击晋师。不料到天亮时,他睁开惺忪睡眼,吃惊地发现兵营几乎空了,两万人仿佛从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人民苦于暴政久矣,大家巴不得晋军早点打过来呢,谁还傻傻地想为残暴皇帝而战呢?一夜之间,陶濬成了光杆司令。

除了王濬、王浑之外,琅琊王司马伷也正马不停蹄向建业进逼。这局势倘若谁还看不明白,肯定是个瞎子。吴国一大批高层显然要开始叛逃,包括司徒何植、建威将军孙晏等,都溜出城向王浑投降。皇帝身边的人一个个跑了,孙皓傻了眼,他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除了投降,还有什么办法呢?

无奈之下,孙皓只得写了投降书,不是一份,而是三份。为什么要写三份呢?因为晋国有三路兵团正杀向建业,三路总司令都是大神,得罪不起,只投降这个,另外两个肯定不服,索性三纸请降书,分别递上。他还下了一道罪己诏,算是皇帝生涯的最后一道诏书吧。在罪己诏中,他批评检讨自己的罪恶,写了一段十分有趣的话:“今大晋平治四海,是英俊展节之秋,勿以移朝改朔,用损厥志。”就是跟诸大臣说,如今大晋帝国平治四海,正是各位英雄才俊施展本领的时候,不要因为改朝换代,你们就丧失了志向。看起来好励志啊,只是回顾一下孙皓上台后的种种倒行逆施,我们不禁要问,你这么励志的话,为何不早讲呢?

投降书可以写三份,但皇帝的玺印却只有一个,不可能一剖为三。孙皓想来想去,琅琊王司马伷是皇亲国戚,大印交给他肯定没错。不过,享受受降荣耀的人并不是司马伷,而是不远万里从川蜀一路杀来的王濬。

话说王濬顺流而下,乘风破浪,一路东指,眼看就要到建业城了。这时,王浑写了封亲笔信,差人交给王濬,请他前来参加军事会议。当初皇帝司马炎有诏令,到了东部战区,王濬受王浑节制。但是,王濬是何许人也?从官职上看,王濬比王浑略低,他是益州刺史,与王浑的部属扬州刺史周浚属于同级别。然而益州并不在王濬的管辖范围,故而王濬根本就不理王浑。自从川蜀东下,王濬攻无不克,收降纳叛,兵力膨胀到八万人,约占到整个晋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一,他又岂肯居王浑之下呢?

王浑请他前去商议军事,王濬故意找借口推辞,说:“舰队顺风顺水,不便停下来。”他的舰队非但不停靠,反而铆足劲向前冲,舰队浩浩****,首尾百里,挺进建业。吴都城门洞开,末代皇帝孙皓依古例,光着膀子,反绑双手,走到投降队伍前头,身后是一辆马车,车上装有一具棺材。这是春秋时代投降的标准仪式。王濬同样依古例,给孙皓松绑,烧了棺木,接受其投降。

就这样,东吴的历史终结了。吴国的四州版图(扬州、荆州、交州、广州)并入晋国,共计四十三个郡,有登记的户口五十二万三千户,士兵共计二十三万人。

历史翻过了波澜壮阔的一页。

曾经英雄辈出、豪杰纷起的三国时代被彻底终结。实际上,在此之前,三国之鼎早就残了。十七年前(公元263年),蜗居西南一隅的蜀国被魏国一口吞下,成为第一个出局者;十五年前(公元265年),实力最强的曹魏帝国被扫进历史垃圾堆,它不是毁于外敌之手,而是祸起萧墙,国家权力被内贼司马氏窃夺,最后改旗易帜,末代魏帝被迫把皇帝宝座禅让给司马炎,晋帝国破茧而出。如今,三国中残存的东吴帝国在风雨飘摇中坚持十五年后,终于在“一片降幡”中灰飞烟灭。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一个时代结束了。这是动**的时代,也是生机勃勃的时代;这是苦难的时代,也是充满理想与情怀的时代。透过金戈铁马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伟大民族披荆斩棘的奋斗精神与纵横捭阖的血脉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