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性格决定命运，反过来（命运决定性格）又何尝不是如此？比如“诗圣”杜甫，就是命运决定性格的典型，虽然身怀盖世才学，但因官场屡屡失意，生活始终穷困潦倒，作品在他生前也默默无闻，所以为人也很低调。

命不好，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命不好，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因为你没有高调的资本。

而他的爷爷杜审言，则刚好相反，恃才傲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01

据《新唐书·杜审言传》《唐才子传》，杜审言祖籍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后来他父亲杜依艺做了河南巩县的县令，他们一家便搬到巩县去了，所以杜审言就成了巩县人。

要说有才，这个人确实有点儿才，与李峤、崔融、苏味道被称为“文章四友”，所以他狂得不得了，而且根本没把苏味道放在眼里，对人说，苏味道必死！

说这话的时候，杜审言不过是小小的隰城县尉，而苏味道已是朝廷大员。他为什么说苏味道必死呢？莫非他会看相，而且还是个高手？当然不是。那是苏味道任天官侍郎（即吏部侍郎）时，杜审言参加官员的预选试判，他很是为自己的“杰出表现”而自得，刚出来就忍不住对别人说了那句话：完了完了，苏味道活不成了。

听到的人大吃一惊，以为苏味道得了绝症，被杜审言看出来了，忙问其故。杜审言说：他见了我的判词，肯定得羞死。原来老苏没得绝症啊，听到的人如释重负，但他们看杜审言的目光已经十分异样。毫无疑问，他的极端自负，引起了人家的厌恶。但他仍不知趣，誓将自负进行到底，接着又眼睛看着天上说：“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

——不是自吹，我写文章，屈原、宋玉都只配给我研磨；我玩书法，王羲之也得拜我为师。感谢杜审言，他为我们贡献了一个成语——衙官屈宋。

不知这话是否传到了苏味道耳朵里，不知苏味道听了，心里会作何感想。巧的是，苏味道也是历史上另一个大名人——北宋大文豪苏轼的祖先。

苏味道自小聪颖，九岁就能作诗，以文才出名。20岁举进士，武则天当政时期还当过宰相（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早在做咸阳尉的时候，苏味道的文学才华就深受吏部侍郎裴行俭赏识，征讨突厥时引荐他为管记，“行书令及表启之事”，裴居道（武则天长子李弘爱妃之父）重任左金吾卫将军时，寻找才子作谢表，找到苏味道，苏味道“援笔而成，辞理精密，盛传于代”。

人家好歹与你姓杜的齐名，而且并不是自吹的，在你面前却只配羞死，姓杜的未免过于狂妄。

02

吹牛得付出代价，口无遮拦虽然不犯法，但会犯众怒。公元698年，杜审言就因口无遮拦得罪了人，被贬为吉州司户参军。可是，他怎么能屈居于这个“蛇鼠之窝”呢？

没几天，他就“自恃才高”，“又与群僚不叶”，把同僚都得罪光了。

司户郭若讷被他得罪得最深，他实在气不过，就到司马周季重那里告了杜审言一状。周季重平时也受够了杜审言的讽刺言语，早就想收拾他，便给他安了一个大罪，将他逮捕下狱，而且判了死刑，很快就要处决。

杜审言万万没想到，就是没管住自己的嘴这点儿“小事”，给自己招来了血光之灾。

他更没想到，自己作的孽，儿子用生命替他买了单。他的儿子名叫杜并，当时才十三岁，得知老爸被抓，而且被判了死刑，顿时悲痛欲绝，愁得茶饭不思。为父亲报仇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

别看他小，却很有心计，天天打听司马府的动静，终于得到一个好机会。公元699年七月十二日，周府热闹非凡，一场大型宴会即将举行。杜并随着赴宴的客人成功混入周府，乘周季重不备，突然抽出事先藏在袖中的匕首，饿虎扑食般扑向周季重。毕竟年纪太小，这个被称为唐朝最小刺客的热血男儿，被府内官兵轻而易举地制服，遭乱刀砍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孩子的命没有白丢，他那一刀，虽然未能使对方立即毙命，但也伤了要害，周季重说完“审言有孝子，吾不知，若讷故误我”，就没气了。

不幸中之万幸，杜审言的次子杜闲，也就是杜甫的父亲没有跟在他身边，不然那天潜入仇人家的，很可能是兄弟俩。那么他们杜家不但会绝后，中国历史上还会少一位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

03

据《新唐书》记载，儿子替他报仇事件后，杜审言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被免官，归东都洛阳。三年后的武后长安二年（公元702年），杜审言才收拾儿子遗骸，葬在洛阳建春门东五里。

杜审言因狂妄自大导致儿子惨死，把武则天都惊动了。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武则天把他召去，居然问他“卿喜否”。想起被自己害死的儿子，杜审言又愧疚又难过，却又不敢哭，只好“蹈舞谢”。武则天又令他写《欢喜诗》，他只得照办。

这个女人可不是故意朝他伤口上撒盐，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他深刻地吸取教训。当然了，武则天的意思，并非是问他儿子死了他高不高兴，而是问他给他平反了他高不高兴，若高兴，就用一首《欢喜诗》来谢我。

杜审言自然明白武则天的意思，虽然感觉大老板事实上在朝他伤口上撒盐，但还是强忍失子的悲痛，调动自己所有的才华，把对大老板表示感谢的诗，写得令武则天龙颜大悦，“叹重其文”之后授他为著作佐郎，又升他为膳部员外郎，让他掌管陵庙祭祀所用牲、豆、酒、膳等等。

经过此次失子之痛的打击后，杜审言的脑子好像坏掉了，后来竟然与张易之兄弟来往密切，被流放到位于今天越南河西省的峰州。不过他在那里的时间并不长，不久就被召回朝廷，任国子监主簿、修文馆直学士，直到病死。

杜审言是公元708年病死的，临死之前仍未改掉自负的毛病，竟然对去探病、问他有何遗言的好友宋之问、武平说：造化弄人，害死了我的小儿，把我害得好苦，有啥好说的！我想说的是，之前有我在，把你们压得出不了头，如今我死了，你们可以高兴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能接替我在文坛的地位啊。

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他天下第一。不知这两位好友听了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