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个月,也就是不到一百天。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也就是不到两千四百个小时。
林逾静彻底懵了。
而且,宁正的年纪也不算很大,他和沈亦雄年纪相仿,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算是至交好友。
结果……一个中风,一个胃癌晚期。
真是人生无常。
最后,林逾静还是问道:“宁总知道你生病了吗?你没告诉他吧?”
她觉得,以宁正的性格,再加上他和宁修远的父子关系,恐怕当儿子的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子快不行了。
果然,宁正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也没说。再说,就算告诉他了,也没有意义。”
就连医生都建议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除了加剧身体的折磨以外,治疗效果其实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而且,化疗的过程非常痛苦,甚至有可能催化病情,加速恶化。
“你不说的话,他不可能知道你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你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平时见不到,一见面就要吵架!你想清楚,三个月,不是三年,更不是三十年!”
林逾静有些着急地提醒着宁正。
在她看来,人生大事,无非是生离死别。
和生与死相比,别的事情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知道。但是,就算我告诉了他,难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在一夜之间修复到完美的状态了吗?
林小姐,你有所不知,有一次他妈妈不舒服,让我去给他开家长会。
结果等我赶到了他的学校,门卫不让进,说今天没有家长会。我又打电话问我太太,才知道原来他读高一,不是小学六年级。”
说完,宁正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林逾静也语塞了。
她知道,宁正是事业型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工作狂人,个把月不回家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听说,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毕业于知名院校,是他的学妹,曾经也有一腔热忱,准备在法律界大展拳脚。
可惜的是,宁正在婚后完全不顾家,她一个女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平衡工作和家庭二者之间的关系,只能成为一个家庭主妇。
这也是宁修远怨恨宁正的另一个原因。
他一直觉得,如果妈妈能够在外面工作,也不会终日郁郁寡欢,那么年轻就走了。
“我个人的看法是,假如你不告诉他,不让他有一个能够陪伴你度过最后一段日子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对于宁正故意隐瞒的做法,显然,林逾静并不赞同。
“另外,你现在告诉了我,需要我做什么呢?”
她把病例还给他,有些担心地问道。
宁正不告诉宁修远,却告诉了她,这让林逾静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
“林小姐,我请求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他收起病例,语气极其认真。
一时间,林逾静十分无语。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宁修远请她保守秘密,而现在,宁正也这么说。
这对父子在这方面倒是很有默契,一模一样!
“我不会多话的,这一点请你放心。毕竟是你自己的私事,总不能从我一个外人的嘴里说出来。”
想了一下,林逾静飞快地说道。
她的嘴巴还没有那么贱,随随便便跑去说别人的事情。
宁正点了点头,真诚道谢:“谢谢你。”
可是,林逾静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她只好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实在不放心修远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吧。我和他妈妈都不在了,他和那些亲戚也不熟,以后身边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宁正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严父,他承认,自己为了追求事业上的成功,这么多年了,对妻儿的亏欠太多。
“我从小家境贫寒,只能靠读书来改变命运。后来,我自己也成家立业了,一心想要赚钱,给修远和他妈妈一个优渥的生活环境。
事实证明,我的确赚了很多钱,早早就买了大房子,让他们母子住得舒舒服服。
哪知道,原来他们一点儿都不开心……”
说到这里,宁正终于忍不住了,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花了一点时间去平复情绪,他深吸一口气:“没办法,我可以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家庭。”
林逾静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宁正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里。
“恕我直言,宁先生,我还是建议你改变主意。不如,你们两个人都请一个长假,出门散心。我猜,你们一定从来也没有一起旅行过吧?”
她轻声问道。
宁正显然被问住了。
他回忆了半天,终于想到,在宁修远十几岁的时候,一家三口人准备去巴黎玩。
结果,他在飞机上收到一个重要客户的电子邮件,情况紧急。
等飞机一落地,宁正就马不停蹄地又坐了最近的返程航班回到北城,压根就没有离开机场。
想到这里,他更加自责:“原来,真的没有过。”
林逾静连忙趁机劝道:“北城太冷了,空气还不好,出去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既然宁修远都已经决定跳槽了,山庄这边的工作早晚都要交接,还不如多陪一陪已经时日不多的父亲。
被她一说,宁正似乎也有些心动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修远不会答应的,他这两年比我还拼,就连大年三十也在山庄里值班,绝对不可能请假。”
林逾静看出来了,宁正心里想,嘴上却不肯。
恐怕也是害怕宁修远那边不同意,搞得自己老脸无光吧。
“这样吧,我这两天帮你探一下他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林逾静主动说道。
宁正有些意外,但是,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感激。
“林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本意并不是这个。”
他担心她误会自己的目的不纯。
“无所谓了,我也没有多想,只是单纯不想让宁总留下遗憾罢了。
你们都是骄傲的人,两个骄傲的人凑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先低头的。
不过呢,我这个外人找一找机会,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林逾静拿起手机,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她朝宁正挥挥手:“但我不保证一定成功。你多保重,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