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向唯被霍谌带回去那天，雨下的很大,瓢泼一般。

局面没有章向唯想象的那么复杂。

霍骁出差了,要到晚上才回来，他母亲人在英国的疗养院,家里只有年迈的管家,大把严谨的佣人跟保镖，以及病重的霍家老家主霍洺。

霍谌住在顶楼，一整层都是他的地盘。

章向唯不往楼下跑，就在那一层活动,霍谌不带他下楼见那位大人物,说明时候没到,他就不过问。

“传说中的图书馆式书房啊。”章向唯绕着一排排书架,嘴里碎碎叨叨,“书也太多了吧,平时有专门的图书管理员整理吗？”

“没有管理员,这层的门是密码锁,我不准，没人能进得来,看着点路,别撞到头。”

霍谌坐在书桌前，架着腿吞云吐雾,桌边是一大摞文件。

hoj今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路走来的发展动态，全在这了。

霍谌扫了眼，冷嘲的动动唇角。

脖子被搂，他敛去眼底的情绪，捞着蹭在左侧的白嫩小脸，凑过去吻了吻，咬住一块：“这么多书，一本都不想看？”

“全是装逼的。”章向唯吃痛的说。

霍谌的面色微黑。

章向唯坐到男人腿上，问起他母亲那边的情况。

“外公外婆去世的早，其他人都在国外各地，极少来往。”霍谌衔着烟，手掌抚着怀里人的肩背，撸猫似的，“霍家也是一样。”

章向唯安静了一会：“你想要孩子吗？”

霍谌的目光落向他：“我要孩子做什么？”

章向唯垂着眼：“陪着你啊。”

霍谌挑眉：“不是有你？”

章向唯的脸红了红，咳一声，认真的说：“有小孩子陪着你，能热闹些。”

霍谌说：“你又不能生。”

章向唯：“……”

“你自己坐这吧，我去睡觉！”

他刚起来一点就被摁回去，耳边尽是滚烫而细密的吻。

“走什么，坐着，等我抽完烟草你。”

一楼大厅，老管家背着手看雨，满是沟壑的脸上爬过岁月沧桑。

老爷的病情很不好，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过一天少一天，等他一走，霍家势必要迎来一场动荡。

大少爷坐在那个位子上，却有别的想法，而二少爷一直待在国内，从事的是演艺方面的工作，进商场不一定能站得住。

厨娘过来问晚饭的菜式，新来的小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忌口。

老管家拨电话询问，一一记下来转告厨娘。

电话里有细细的呜咽：“唔……好疼……你滚！”

老管家的面色一沉，接着就听到一声磁性的低哄：“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乖啊，宝宝乖。”

温柔的不像话。

老管家若无其事的挂掉电话，心头震惊，他起初以为谌少爷不论是跟同性结婚，还是把人带回来，主要都是为了挑衅霍家，跟骁少爷较劲，恶心老爷。

他会像以前每次一样，竖着盾牌拿着剑击伤所有人。

原来不是。

谌少爷对那个小孩不只是喜欢，更不是向霍家报复，他是真的步入婚姻殿堂，幸福的开始了新的旅程。

那样一个冷血薄情的人，如今竟然学会了爱人。

并且爱的那么……

老管家念及此，转身去厨房亲自监督。

章向唯被玩坏了，洗完澡奄奄一息的趴在床边，不想说话。

霍谌坐在地板上给他吹头发：“宝宝。”

章向唯不搭理。

霍谌低低叹息，一副“我准备好了随时跪搓衣板”的样子：“是我过了一点。”

章向唯斜眼，一点儿威势都没有，全是被弄熟了的媚态：“只是一点？”

霍谌的喉头滚了滚，哄着：“那把‘一点’去掉。”

章向唯没有就此放过他，气呼呼道：“我腿都劈开叉了，你还让我张开，叫我再张大点，我怎么张？你张一个我看看。”

霍谌无奈道：“在那档子事上面，谁能理智。”

章向唯脱口而出：“我就能。”

霍谌关掉吹风机，抓起他潮湿的头发，凑近问：“怎么个能法，嗯？是哭着喊我主人，还是叫我把你肚子搞……”

唇上多了只手，紧紧捂着不让他往下说，指间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霍谌在小孩瞪过来的眼神里，笑着吻他手心。

章向唯要气死了。

那些话都是老变态叫他说的，他又……算了算了，这题过，过过过。

题虽然过了，章向唯还是严肃要求下次收一收，不能这么疯。

霍谌一通认错，看起来很有可信度。

章向唯说：“录音吧。”

霍谌装作听不见：“嗯？”

章向唯一口咬在他喉结上面：“就知道你忽悠我，老骗子！”

霍谌的面部抽动，骗子就算了，还老。

“宝宝，误会大了，”霍谌示意他往下看，一本正经的说，“我一直都能做到，只是这位做不到，它是你的，不归我管。”

章向唯：“……”

这不要脸的说法，乍一听还似乎很有道理。

我大概是脑子也坏了。

吹风机呼呼的响着，气氛温馨。

章向唯歪着头看窗户上的雨，想到什么，他抓了把男人的手臂：“不要让佣人清理书房。”

霍谌吹着他脑后发丝，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梳理：“那么多处地方，多几个人清理快一些。”

章向唯湿润通红的眼一瞪：“还多几个人？我不要。”

一片狼藉，想想就丢人。

见男人还在慢条斯理的给他吹头发，章向唯就把他的手推开，脑袋埋进被子里。

霍谌手伸进去，摸到柔软的唇，拇指按着：“小朋友，这么无法无天？”

被子里飘出声音：“我男人宠的。”

霍谌愣了下，低头笑起来。

章向唯羞恼的掀开被子：“笑什么？”

霍谌继续吹他头发，唇边弧度不减，慵懒而迷人：“宝宝，我又想做了。”

“…………”

霍骁是赶在饭点回来的。

欧式宫廷长桌，没到说个话要用喇叭喊的地步，却也离的很远。

章向唯一个眼神过去，霍谌就把椅子搬到他身边。

中西餐都有，一人一份，古玩似的小碟小碗装着，十分精致的同时，缺少了人气。

客厅很静。

霍骁坐在章向唯跟霍谌的另一边，吃饭没声响，就连咀嚼食物都显得那么雅致。

章向唯下意识看了好几眼。

“嘭”

霍谌把筷子往小巧的筷子托上一放。

章向唯眼皮一跳，很小声的问：“怎么了？”

霍谌绷着脸：“四次。”

章向唯不明所以：“啊？”

“你看了那家伙四次，”霍谌面无表情，“当着我的面。”

哪怕佣人和管家都站的远，肯定听不清，那边的霍骁也没反应，章向唯还是难为情，他凑到男人耳边，音量更小。

“这没什么的，我就是觉得他吃饭很优雅，像画上走出来的那种，中世纪欧洲的贵……”

感觉男人周遭气压低到可怕，章向唯急忙顺毛：“就是一形容，没别的意思，你是最帅的，全世界你最帅。”

霍谌冷哼：“逗小孩儿？”

“怎么会，”章向唯用迷恋的眼神看他，“在我眼里你是最优秀的，最好的。”

霍谌的轮廓依然绷着，气息却毫无一丝凉意：“吃你的饭。”

章向唯悄悄笔芯。

霍谌的耳根微红：“快吃。”

对面隐约投来一道鄙视的目光。

霍谌叠着腿，不咸不淡的掀了掀眼皮，怎么，我跟我老婆调|情，关你屁事。

霍骁拿帕子擦嘴：“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

霍谌说：“有老婆热炕头的男人样。”

“咳咳——”章向唯呛的咳嗽。

霍谌拍他后背：“一惊一乍的，饭都吃不好，有我给你撑腰，你畏畏缩缩什么。”

章向唯咳红了眼，快速掐他腿：“你少说两句。”

霍谌委屈的“哦”了声。

霍骁纵然没再开口，面上却露出一种“饭没法吃了”的表情，一闪而过。

老管家及时捕捉到了，极为震撼。

霍家遵从“食不言”，这是骁少爷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说话，还有那么丰富的一面。

老管家偷偷看了眼那个孩子，他让谌少爷变了，谌少爷一变，骁少爷也跟着变。

要是这两人能住下来就好了，老管家不由得想。

饭后霍谌跟霍骁去了一楼茶室。

老管家带着章向唯转悠，雨已经停了，前花园跟后花园都湿哒哒的，空气沁人心脾。

花园里有灯，一路走一路亮堂，地面没积水，章向唯随意转了转，就回去楼上楼下跑跑。

不能去的楼层避开，能去的他看了，结构大同小异。

书房，卧室，客厅，会议室，影院，健身房等等，奢华的没边了，这座宫殿比他在霍谌视频里见到的还要大很多。

心疼佣人们，每天走来走去的，多累啊。

更别说打扫。

等见到霍谌，章向唯就跟他感慨：“看到你家，我就想到了那种玛丽苏漫画，主角请朋友来家里玩，朋友问你家是哪一栋，主角手一挥，这一片都是。”

霍谌的额角滑下黑线。

“还有描述的，房子在森林里，大铁门到别墅要坐车，卧室有几个足球场大，每天从几百米的床上……”

霍谌扶额进电梯。

“我还没说完呢，”章向唯追进去，“你家让我有创作**。”

“忍忍。”

章向唯很为难：“那我怕是忍不住。”

“……”

凌晨两点多，二楼传出嘈杂的动静。

霍洺醒了。

章向唯急急忙忙穿好睡衣跟霍谌一起下楼，他没进去，只是站在房门口把穿反的拖鞋换过来，粗略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隔着一堆白大褂跟冰冷的器材看。

欧洲尚界的传奇人物躺在床上，才六十多岁，从头到脚就都是被病魔啃噬的痕迹，已然油尽灯枯。

这就是拿命拼事业的代价。

章向唯默默的看着，看到了十二个字，生命脆弱，寿命有限，岁月无情。

白大褂们检查完就陆续离开，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浓的让人反胃。

霍洺躺着，呼吸很弱。

霍骁坐在床边，握住他颤抖着想抬起来的手：“父亲，您要做什么就跟我说。”

霍洺灰白的唇动了动，手指抖动着指向窗边。

霍骁看过去。

霍谌双手插兜，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不靠近，也没走，眼垂着，面部神情有些模糊。

氛围难以形容，似压抑，又似可悲。

章向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每一粒尘埃里都塞满了窒息感，他想上楼了，但显然不行，霍谌需要他陪同。

这种复杂而悲哀的死寂持续了两三分钟。

霍骁轻轻放下父亲的手，起身往门口走，并把门边的少年拉进来，反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