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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谷的弟子还是被放出来了,还见到了他们亲爱的林师姐。
作为一批普遍武力值几乎为零的医者,实在不适合掺和江湖事。这不一转眼就落到了魔教手中,根本没什么反抗的能力,被迫和其他门派挤在地牢里,提心吊胆地想着魔教的人会怎么折磨他们。
“林师姐,你怎么也在魔教啊?”
众弟子们又是惊喜又是疑惑,不管是在魔教里见到失踪已久的林师姐,还是林师姐竟然能差使魔教的人将他们放出来,这些都显得匪夷所思。
要知道哪怕林师姐从御剑山庄逃出去,他们坚定不移相信林师姐的清白,与魔教绝无勾结。
林素秋叹了口气,到了现在这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有必要告知一下他们神医谷面临的危机了。
她简明扼要地说出了所有的事,再没有一丝好隐瞒的了。
一众弟子们都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大师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仅毒害当初的江仙子,又是陷害同门,这还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师兄,神医谷下一代继承人么。
林素秋又道,“你们若是不信,还可以去看一下贺寒年,问问他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江教主在这点上还是很宽宥的,比如那个沙海帮的曹帮主,献上全部身家归顺魔教,只提了一个小要求,想将那个杀死他女儿的凶手戚星带回去处置。江明月让人审讯了一番,知道此事为真,便允了这件事。
贺寒年身在囚牢,还有容桑桑这个软肋在,他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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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裴师兄抛下他们先逃的事情在前,似乎一切都无可置疑了。
众弟子们此时的心情是震惊又茫然,伤心又难过,“裴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以前那么好,对我们温和又体贴照顾……”
林素秋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们对裴离的看法,而是江教主会不会放过裴离,还有神医谷。”她语气沉重地道,
天知道,她因为想这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掉了多少头发。
洛乔允许将神医谷的弟子放出来,自然也不是大发善心,而是有条件要求的。
教内现在正缺大夫人手,便由林素秋和她的师弟师妹们先顶上吧。
对此,神医谷的一众弟子们犹豫纠结了下,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家门派都被魔教包围了,随时都能包饺子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可不得老老实实地听话干活。
有林素秋警示在前,神医谷的弟子们也乖乖接受了,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之类的,也都能接受。
结果还是老本行,治病救人,面向的不止是魔教的人,还有被俘虏的江湖正道。
后者见到他们,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恶语相向,各种质疑谩骂。
“林素秋,你果然与魔教相勾结。”
“神医谷恐怕早就和邪魔外道蛇鼠一窝了。”
“啊――”林素秋下手扎针的力度又重了几分,轻轻松松地就让人疼麻的说不出话来,回头又让熬的药里多加上点黄连,喝不下那就灌着,江教主说了,三日之内要让他们能起来干活。
所以说,得罪谁也不要随便得罪大夫。
具体干什么活,林素秋原先还有些同情这些江湖正道,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
先是有贺寒年这样的人做武林盟主,处事不公徇私行恶,后有这些人围攻都打不过江明月,沦为阶下之囚,却将怨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林素秋现在也看清了江湖中的虚伪可笑。
神医谷以往是在江湖上声誉好,但若是一个不如他们意,与他们的利益相悖,也会被他们打入邪魔外道,说到底是拳头不够大,可他们只是纯粹醉心于医术,治病救人,何必掺和江湖纷争。
经历了这么多事,林素秋的心理承受能力也蹭蹭往上涨,不再是之前那个文弱娴静的医女。便是面对起凶神恶煞的魔教教众,还是满是怀疑戒备的江湖正道,也都游刃有余。
有她先做了这个丝毫不客气的恶人,这帮江湖人也不敢随意作妖了,她的那些师弟师妹处境也好了许多。
与此同时,被俘虏的正道人士们也毫不吝啬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魔教的心思。
俘虏了他们这么多人,非但没有杀,还让人为他们医治,定有什么大阴谋。
到了第三日,
这帮正道人士被带到了长阳山脉后山,看到漫山遍野一大片荒芜杂草丛生的土地,还有魔教教众早已准备好各式锄具,态度异样热情道,“来来来,一个个排好队,来领锄具,不要插队,快点干活。”
正道人士:“???”
魔教这是在搞什么阴谋。
等到被强塞在他们手里一人一样的农具,正道人士们这才回过神来,魔教是真的想让他们种田。
正道人士们顿时一个个吃了屎的表情,更有甚者,直接怒摔了手里的锄头,他一代大侠,是豪情万丈,饮酒吃肉,比刀论剑,而不是在这里面对黄土种地。
魔教把他们当什么了,是当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泥腿子了么。
见有人出头,而且还是青城派的掌门,那可是江湖大佬的身份,其他人似乎有了些底气,也纷纷响应道,“对,士可杀不可辱。让我们种地简直有辱斯文,有失体统。”
“魔教此举分明是在故意折辱轻贱我等,我们宁可跟他们拼了,也绝不受此辱。否则传出去了,岂不是叫全江湖笑话我们。”
“要是这么干了,以后我们门派还有何名声,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
这些人自诩名门正派,口上仁义道德比比皆是,但自觉与普通百姓来相比也是高人一等的,便是门下收的弟子若出身农家,而非书香门第富贵士绅或是武林世家,都会看轻些的,又怎么可能屈尊下来拾掇田地。
方才还面带笑容的教众,瞬间冷下脸,“教主有令,若是有不愿的,废了经脉武功扔进地牢。”
虽说过去几月被教主折腾的不轻,对于种田最初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怎么说也是老老实实体验过下田种地亲手劳作的艰辛。听到这样贬低种田人的话,立马就不高兴了。
种田怎么了,你吃的难道就不是人家种田种出来的大米了。
比起那些一开始摄于教主强大武力,果断顺从的魔教中人,这些正道人士更带些矫情和自尊。
但再多的颜面在真实的恐惧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了。
若是一刀落下,咬咬牙也就算了,大不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说是废了经脉武功扔进魔教地牢,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顿时纷纷生了怯意,最先大发怒火的青城派掌门,也变了脸色,缓和语气道,“你们教主究竟想要什么,直接说了便是,不必绕这样的弯子。”
那教众鄙夷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配让教主跟你绕弯子。少说废话,老老实实在这种田吧,不然就去地牢,圣教可不白养你们这些浪费粮食的人。”
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还想着摆架子,讨价还价呢,真实白日做梦。
青城派掌门的脸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还是忍气吞声捡起了锄头下田去了。
其他人也都如此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自我安慰,反正丢人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这么多同道江湖人士呢。
吴棠是昆山派的一名不起眼的小弟子,才十五岁,这次随着师门来攻打魔教,结果就一眨眼的功夫成了魔教的俘虏,阶下之囚。过了两天,又被放了出来,魔教的人要求他们开荒种田。
相较于师兄们的抱怨,还有各种愤怒不甘,吴棠倒是适应得很快。
因为他从小跟着爹娘就没少下田种地过,便是入了昆山派两年,田地里的一些经验也没淡忘,所以他开荒种地的进度比一些武功比他高的弟子还要快。
非但如此,他还好心地帮助同门师兄师叔他们,教他们如何避免地里的蚊虫侵扰。
一方面是他本就有几分良善,另一方面他在门派里的时候地位低微,向来也习惯了讨好恭敬其他师兄长辈们。
然而他半夜醒来,却听见隔壁牢房里的师兄们在私下嘲笑他,“你看那个吴棠,果然是乡下泥腿子生的,练武的功夫不怎么样,种田倒是能耐的很。”
“魔教的人说什么土肥之法,分明是在折腾我们,他还听的那样认真。”
“你说他干嘛进我们昆山派,跟他爹娘在村里种一辈子地好了,哈哈哈哈。”
“听说是他爹娘在山前给磕破了头,师门才收下的。只是啊就算当了昆山派的弟子,也洗不掉那身泥腥味。”
吴棠默默闭上眼睛,不再听那些话,回忆起自己的家,从小就穷的一贫如洗,连块地都没有。
不是他爹娘叔伯不够勤苦能干忠厚老实,相反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户,也是乡里拾掇土地最好的,但那又怎么样,在他出生之前朝廷的赋税年年攀升,县吏对村子剥削了一层又一层,各种苛捐杂税,让人苦不堪言。
等到他出生了,爹娘叔伯就如其他村民一样,卖身当了县里大户人家的佃户。
爹娘也不希望他跟着他们一样过苦日子,到处打听了又是费尽力气让他得以拜进昆山派。
吴棠至今还记得,那位许他入门的执事师叔探了探他的根骨,说了一句勉强还不错。而他的爹娘千恩万谢,卑微讨好的如泥土尘埃般,也得不到师叔的一个眼神。
他入门后一直老老实实,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只希望能拜个好师父,学好武功,让爹娘家人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又来一位新弟子,轻而易举就拜了位内门长老为师,听人说是那位师兄家里给昆山派交了一大笔束。
再后来他无意间碰到那位家境优渥的师兄,没想到对方认出了他的爹娘是家中佃户,原来对方就是县上那位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公子。
这事一传开之后,本来就对他冷淡的师兄长辈们,更加轻视看不起他了。
那位师兄仗着吴棠父母是家中佃户奴仆,也肆意拿捏使唤他,这些其他师兄长辈们都没有理会管教过。
吴棠曾经懵懂不解,后来才听人说穷文富武。
习武之人要求补充气血熬练筋骨,就需要大量药材资源,更别说上乘的功法秘籍。吴棠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可言的普通弟子自然是分不到什么的,就算根骨还不错,也只能苦苦熬着。
与之相反的便是那位富贵人家的师兄,有大笔充裕的金钱购置,还可以上交丰厚的束以求得一位长老为师父,也就不会缺功法秘籍。两人的未来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得清,一个天一个地,师门的人有所偏向也属正当。
之后吴棠就再也没说过什么,总是默默的干活,默默的练武。
突然一下子成为魔教俘虏后,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不管是拜师之前就出身富贵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师兄们,还是掌门师叔师伯们,打理着门派名下的产业,也都未曾真正做过农桑之事。
吴棠却是一下子听出了那些土肥之法的好处,也见到了用于田地里的实际成效。
若是能让老家乡里村里的人知道了,不知会有多高兴。
他习惯了师兄长辈们待他的轻视冷淡,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样鄙夷轻贱种地干活这件事。
等到第二日再起来时,吴棠没有再那么讨好帮助师兄他们,他也有意放慢了自己种地的速度,让自己不那么显眼招人议论。
但是当魔教中人指使着他们如何深耕施肥,灌溉用水时,吴棠还是忍不住默默竖起耳朵,一字一句记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他也默默观察着其他人,看着以往高高在上端庄威严的掌门长老们,现在也在种地干活,吴棠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认知在悄然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