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一单业务被齐禛抢了,陆正南晚上回到家,尽管看起来仍一切如常,可偶尔不自觉间,仍流露出思虑和焦灼。
叶初晓发现了,但当着陆家父母的面,并没有说,直到回了卧室,才问他:“怎么了正南,工作不顺吗?”
陆正南怕她在怀孕期间还为自己担心,忙摇头笑道:“没什么,就今天丢了个单子,有点不痛快。”
他不是个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的人,所以这个借口,她不信。
“有事别瞒着我,情况是不是挺严重的?”她握紧他的手,正色问。
陆正南拗不过她,只得把现在的情况大致跟她说了说,但其实依旧是只说了七分,留了三分。
“好了,睡吧,暂时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肖总那边也在给政府做工作,事情肯定会有转机。”陆正南安慰她,扶着她躺下,关灯睡觉。
他也确实是疲累,不多时便已睡着,叶初晓听着他的呼吸声,在心里沉沉叹息。
说到底,这其中的关键,还是齐禛。
这么多年了,齐禛依旧没放下,和陆正南针锋相对。这段纠缠了太多恩恩怨怨的孽缘,真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够真正解开。
而这一晚,齐禛正当意气风发。最近跟陆正南的争夺中,他屡屡得胜,看着对方又落了下风,当然是志得意满。
最近晚上没应酬的时候,他都是和纪雪在家吃饭,不过一般都是纪雪做饭,今天他心情上佳,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便挽了袖子进去帮忙。
纪雪原本手艺就一般,也就会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如今齐禛既然说要亲自下厨,她也乐得让贤,站到一边去洗菜。
齐禛围着粉红色的花格围裙的模样,和他一贯沉稳内敛的形象反差挺大,纪雪瞥着他,不禁抿嘴偷偷笑了一下。
哪知道齐禛正好转过身来拿调料,顿时逮了个正着。
“笑什么呢?”他问。
纪雪有点尴尬,垂下眼睑:“我哪笑了?”
齐禛看了眼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顿时明白了,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还不承认,你就看我穿围裙觉得滑稽对吧?”
他对她,时常有些亲昵的动作,初时觉得别扭,但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习惯,撇了撇嘴,又忍不住笑:“本来就滑稽。”
他假装叹了一声:“有什么办法,你当我喜欢下厨?还不是因为有些人做的菜,太难吃。”
纪雪气呼呼地瞪他:“嫌难吃,那我以后不做了。”
这一刻的情景,还有她的神态,让他心中,陡然滑过回忆中的一幕,蓦地怔住。
他忽然变得恍惚的眼神,让纪雪心里滑过种怪异的感觉。或许是她敏感,她觉得他仿佛此刻,真正看着的人,并不是她。
锅里的菜,透出焦糊的味道,齐禛才回过神来,转过去翻炒,却再没说一句话。
厨房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而这种沉默,更让纪雪觉得,她方才的猜测,或许并非无中生有。
联想到前几天,秦悦过来找齐禛,她在里间,隐约听见秦悦隐约说到谁怀孕了,然后又问齐禛,你也不希望他们幸福吧。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心底,是不是藏着一段秘辛往事。只是那段往事,难道和她也有关系吗?
齐禛从一开始,就对她好,好得太突兀。而且今日这样恍惚的眼神,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好几次,他望着她,便忽然失神。
“小雪,去把桌子收好,我盛菜了。”齐禛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匆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心底仍旧存着疑惑,但暂时不再深究……
次日早上,陆正南开例会的时候,说了昨天丢订单的事,在座的人,一片沉默。秦悦也和众人一样,低着头不作声。
开完会出来的时候,她走到陆正南身边,神色愧疚:“陆总,我最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候也想出去多跑跑,但是身体状况……”
她如今,小腹已微微隆起,又总穿着剪裁贴身的衣服,更是明显。陆正南看了一眼,只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你别太操心,好好养着吧。”他低声说了这句话,便快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避她如蛇蝎啊。秦悦心中刺痛。他对怀孕的叶初晓,必定不是如此吧,一定是千宠万爱,期盼着她腹中小生命的诞生。
呵,陆正南,今日你对我无情,就别怪他日我对你绝情。秦悦的唇边,隐隐浮起冷笑……
陆正南回到办公室坐了一阵,便出门去找肖林海。
到了金盛,肖林海亦是一筹莫展。
上次原料供应的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陆正南,却因此而得罪了林副市长。林保华此人,绵里藏针,每次他去做疏通工作,对方都是笑呵呵地说纯属他多想了,但办起事来,却依旧是故意卡人,至今不拨款。
“肖总,这次也是我连累你了。”陆正南歉疚。
“哪里的话。”肖林海摆了摆手:“这世道就是这样,当权在位,不耍点威风就不甘心。”
陆正南重重吐出个烟圈:“我回头去想想办法。”
“你别为难了,他这看着是针对我,其实是针对你呢。”肖林海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陆正南咬了咬牙,提出那个建议:“这单子,我不做了,你给齐禛做吧,这样林副市长也就……”
“做生意哪能这么出尔反尔。”肖林海也是个直脾气:“都熬一阵,我看他还能翻了天了。”
陆正南不好再说,扯了阵别的,便起身告辞。
出了大楼,正要上车,却看见齐禛的车正驶进来,见了他,远远地打了声喇叭。
他眼神凝了凝,站在原地没动。
齐禛将车就停在他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也不下来,就这么隔着车门,仰起头望着他讽笑:“怎么着,又来金盛谈业务啊,这单子,你做得爽吧?”
“齐禛,我俩的事儿,就我俩了结吧,你别在背后做手脚,倒腾肖总成么?”陆正南的话,齐禛听了一耸肩:“你可不要在金盛的楼下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你有证据么?”
“我没证据,但我了解你的为人。”陆正南讽刺地一笑。他知道林保华能对肖林海这么狠,齐禛在其中定是没少使坏。
“既然了解我的为人,那你就该知道,没那么好了结。”齐禛的眼神阴冷,开门下车,扬长而去。
陆正南看着他走远,缓缓转身上车。
他知道,跟齐禛,迟早还有一场恶战……
齐禛那天在肖林海那里,并未讨着什么便宜,肖林海反而因为之前的事,对他心有芥蒂,态度更是冷漠。
齐禛便将这笔帐,又算在了陆正南的身上,认定是他从中挑拨。
从金盛出来,他的车转来转去,不自觉来到了叶初晓工作室的楼下。
其实这个地方,他经常来,只是从来都是坐在车里,远远地望一眼。
想到秦悦说叶初晓怀孕了,他此刻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在路口转了很久,最终还是停在了楼下。
当他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时,沈娅大吃一惊,直觉地挡在了叶初晓面前:“齐禛你又要干什么?”
齐禛并未看沈娅,目光望向她身后的叶初晓。
她的身形,还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依旧苗条。
心里升起种虚无的希望,他不禁低声问:“你没怀孕吧?”
沈娅更气,将叶初晓护得更紧:“你管初晓怀没怀孕!”
叶初晓也同样担心,他将以前的伤害,再重来一次,冷声警告:“齐禛,你要是乱来,我马上报警。”
“还是怀了。”齐禛似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怅惘。
叶初晓望着他,只觉得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又可恨又可悲。
放不下心结,便永远在悬崖边缘打转,往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只可惜,他自己看不清。
“齐禛,你何必这样?”她哂然一笑:“好好地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不行么?”
“好好地过我自己的日子?”齐禛挑眉反问:“现在不仅是你,连亲生女儿都不认我了,我怎么好好地过日子?”
米粒儿是他心头最深的痛,从香港回来之后这么久,两人连个照面都没打。她心里,已经彻底忘了还有他这个爸爸了吧?
他此刻的痛色,让叶初晓默然,父女亲情,她本不该隔断,只是齐禛以前的行为,太过激,她怕一旦见面,又生事端。
彼此僵持了半晌,齐禛忽而一笑:“也罢,我也不急这一会儿。初晓,总有一天,我该得到的,总会得到,而陆正南该失去的,还会失去。”
说完,他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再未停留。
叶初晓站在门内,他说的话,仿佛在她耳畔,反复回响,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
那天中午,陆正南打电话给她,说中午要陪人吃饭,所以不能过来了。
她知道如今的他,必定深陷困局,轻声嘱咐:“尽量少喝点酒,你胃不好。”
陆正南“嗯”了一声,心中温暖:“你中午也要好好吃饭,别我不在,就又马马虎虎应付一顿。”
“不会的,你放心忙你的去。”她笑着挂了电话,又独自失神……
到傍晚下班时分,陆正南仍未忙完,只好找公司的司机过来,送叶初晓回家。
见今晚他们没有一起回来,老爷子有点奇怪:“正南呢?”
“他忙着。”叶初晓简单地回答,可今日她的情绪,也不似以往。
老爷子见状,担心地问:“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秦悦的事,始终是横在老爷子心头的一根刺,总怕他们小两口,因此闹矛盾。
“没有没有,爸您想哪去了?”叶初晓赶紧宽慰他:“正南是真忙公司的事呢。”
“公司不是出问题了吧?”老爷子依旧忧心。
叶初晓只得继续哄他:“您看您,正南也就一晚上没陪我回家,您就尽往坏处想,都好着呢。”
老爷子总算信了,边往屋里走还边感叹:“好容易日子平顺了,以后可再别有事儿了。”
叶初晓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怅然。
深夜陆正南才回来,轻手轻脚地进卧室,生怕吵醒了她,可刚推开门,却对上她的黑眸,顿时一怔:“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旁边,我睡不着。”她笑了笑,下床过来,靠进他怀里:“累了吧?”
“见到你,就不累了。”他把脸埋进她的发丝里,嗅着那清香,轻声呢哝。
她环住他的腰,声音很低,却坚定:“正南,答应我,这次无论遇到什么,多艰难,我们都要在一起,你不要再借口为我好,把我推开。”
陆正南的心,猛地一震,强笑:“初晓你在胡说什么,好端端的。”
“我在警告你。”她冷哼一声,手在他腰上狠劲一拧:“事不过三,你已经撇开我两次,要是还有第三回,你看我不杀了你。”
他啧了一声,想要调侃,却发现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松开……
接下来的几天,陆正南仍旧是忙碌,直到周五上午,才猛地想起来,该陪叶初晓去做产检了。
将手上的事尽快安排了一下,他打电话给叶初晓。
其实她也记得这周要去产检,但是看他一直这样忙,不忍心提醒。
“没事,下星期去也是一样的……”她的话被陆正南打断:“那怎么行?医生说过,你以前原本子宫状况就不好,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必须要定期去做检查的,你在工作室等我,我这就过来,我们一起去妇幼。”
此时,他未注意到,秦悦拿着文件夹,就站在门边。
她听着陆正南的话,牙齿将下唇咬出一道深痕,然后在他挂断之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办公室。
当陆正南出门,她站在窗边,看着他下楼,看着他上车离开,自己也收拾了东西,悄悄出去。
陆正南先到工作室接了叶初晓,然后一起去了省妇幼医院。
周五医院的人挺多,陆正南一路小心翼翼地扶着叶初晓,担心她被挤了撞了,上手扶电梯的时候,更是仔细,一直揽着她的腰,怕她摔倒。
此时此刻,在二楼的角落处,有双眼睛,正看着他们,目光怨毒。
秦悦看着陆正南呵护叶初晓的样子,心如刀割。
果真是不同啊,若是他对她,有对叶初晓的十分之一好,她也不至于,这样恨他。
她怀孕了这么久,他不闻不问,甚至明知她差点流产,躺在医院里,他都能狠心地离开。
可他对叶初晓呢?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无不说明,他有多么珍惜,多么心疼。
真是南北两极的鲜明对比。
秦悦看着他们一路上了电梯,进了产科,相依相偎的背影,那样刺目。
指尖掸了掸挂号单,她也跟了进去。
大厅里人也很多,此时他们两人专心于检查的事,也并未注意到秦悦。
秦悦就如一道阴暗的影子,在角落里窥视着他们。
测完胎心音出来,他们边走边说笑,说起方才在检查中听到的宝宝心跳声,陆正南一脸为人父的自豪和期待,在走廊里便忍不住俯下头,吻了一下叶初晓。
秦悦在暗处看见这一幕,尖利的指甲,直陷入掌心。
正在这时,陆正南的手机响了,是肖林海打来的。
但这里太吵,陆正南只好让叶初晓先坐会儿,自己到安全通道处去接听。
叶初晓坐了一阵,方才喝水太多,想上洗手间,见陆正南还没回来,怕憋久了对孩子不好,便干脆自己先去,却不知道在背后,有人尾随而至。
洗手间在另一个楼梯口,叶初晓走过去的时候,见里面满满都是人,空气又闷,只得先在外面等。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好巧啊。”
叶初晓一愣,即刻回头,看见了秦悦。
她一脸笑容:“你也来做产检啊?”
叶初晓看了看她手上捏着的检查单,淡淡地“嗯”了一声。
“宝宝一切都很好呢。”秦悦垂下睫毛,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脸上似有母性的光辉。
叶初晓没说话,只是默然看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秦悦走近了两步,眼神从叶初晓的脸上缓缓下移,最后停在她的腹部,轻言慢语地仿佛在聊天:“你说,我们俩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是兄弟还是姐妹?”
叶初晓心里微微一刺,不想再跟她多搭话,说了句“我先去洗手间”便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悦的身体忽然向前倾倒,她似乎着了慌,急得去拽叶初晓的胳膊以平衡身体,可到了真正接触的那一刻,手腕却忽然发力,将叶初晓往下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