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超的结果要等十五分钟才能拿到,可陆正南却真的已经没了等的勇气,站起身来,低低地说了句:“你先坐会儿,我去抽支烟。”接着便转身离开。
秦悦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坐下,嘴角微微一翘……
等陆正南回来的时候,秦悦已经拿到了结果,见了他,嘴唇翕动,声音似乎在微微发抖:“我……真的……怀孕了。”
陆正南默然地站着,不发一语。
秦悦就这样和他对视,半晌,凄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这个孩子,你就当与你无关。”
“秦悦,我不是这意思。”陆正南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算了……”秦悦站起身来,垂着头,声音哽咽:“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也不用管我。”说着她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似乎腿一软,人往旁边倒去。
陆正南见状,赶紧冲上去扶住她:“你怎么了?”
她捂着脸,气若游丝:“头好晕……”
陆正南扶着她在旁边坐下,叫来护士询问,那护士说可能孕妇血糖低,建议最好卧床休息。
秦悦这时,坚持要回家,陆正南只得一路扶着她上车,她半靠在他怀中,只觉得这怀抱,那样宽阔温暖,不想离开,更不想……让给别人。
回了南湖苑,秦悦却并没让他上楼,而是独自进了玻璃门,却故意走得很慢,看起来很可怜。
陆正南只觉得心中憋闷却无可发泄,许久才调转车头离去……
而就在他走后几分钟,另一辆车从后面的岔道转过来,停在了楼下。
齐禛今天正巧中途回来,远远地竟看见了陆正南送别秦悦的那一幕。
这可真是稀罕,除了看房的那一天,陆正南还从未到这儿光顾过,今儿是怎么了?
他随即下车上楼,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按响了秦悦的门铃。
秦悦初听见时,心中一喜,以为是陆正南追上来了,赶紧过去打开门,当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顿时眼神一黯。
“怎么,以为是陆正南?”齐禛微微一笑。
秦悦微怔:“你看到了?”
“是,碰巧。”齐禛点头,秦悦让他进来,随即关上了门,自己又懒洋洋地回到沙发上半躺下。
她在他面前,倒从没有这样随便的时候,齐禛有些奇怪,在她对面落座,挑了挑眉:“看你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秦悦亦扬眉,神色诡异:“其实,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哦?”齐禛眼神微凝。
“坏事呢”秦悦玩味地一笑:“就是叶初晓和陆正南,马上就要复婚了。”
齐禛心中猛地一抽痛,脸色已成冰。
“不要急嘛。”秦悦摇了摇食指:“好事你还没听呢。”
“好事是什么?”齐禛冷笑:“为什么他们复婚的事,你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已经有了对策。”秦悦托着腮,神色洋洋自得,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我怀孕了。”
齐禛愕住,等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反问:“陆正南的?”
秦悦不置可否地勾唇:“你说呢?”
齐禛望着她半晌,呵呵一笑:“你真有手段,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不用问了。”秦悦讳莫如深:“不过无论怎么说,这于你于我,都是件好事,不是么?”
“当然。”齐禛往后靠在沙发上,姿态神色都舒展开来。
这当然是好事,他真的很想看到,叶初晓知道自己被陆正南背叛时的模样,让她知道,原来她固执选择的那个男人,其实也并不是干净的……
而那天,陆正南离开南湖苑之后,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秦悦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这个事实简直如晴天霹雳,叫人措手不及。
他该怎么面对叶初晓?
回到公司,他强自镇定地处理公事,可时不时在工作的间隙,便会失神。
到了下午,他桌上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心就慌了,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水。
是叶初晓。
若换了平常,此刻定是他最愉悦的时刻,哪怕跟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觉得开心。
可此时,他却根本不敢去接。
电话响了两遍,便断了。叶初晓在那边,叹了口气,她本来办完米粒儿的事就急忙赶了回来,打算看下午还来不来得及跟陆正南去民政局办手续的。
“怎么?正南忙着?”老爷子在旁边问。
“估计是,电话没接,算了,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叶初晓答了句。
“他也真是,忙什么忙嘛,先去办手续嘛。”老爷子不满地咕哝。
“也是早上米粒儿的事儿给耽搁了。”叶初晓好笑,帮陆正南解围。
正说着,电话打进来了,是陆正南的。
叶初晓给老爷子示意了一下,接起来:“喂,正南。”
“刚才……在开会。”陆正南的声音有些低。
叶初晓“哦”了一声:“也没事,我已经回家了,本想着今天下午赶着过去民政局呢。”
陆正南心里一滞,愧疚几乎将他淹没,手曲成了拳,撑着额,半晌无法出声。
“你还忙着吧,那就算了,等回头你忙完再说,不着急。”叶初晓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以为此刻他正在做事。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茫然无措,最后低低地说了句:“好,那我先挂了。”
叶初晓也说了声“再见”,利索地挂了电话。
陆正南闭上眼睛,靠进椅背,沉沉地叹了口气……
到了下班时间,他却没勇气回家,原本李叔今天要去和金盛的肖总有个饭局,在李叔就要出门的时候,陆正南却叫住了他:“还是我去吧,我跟肖总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联络联络感情。”
肖林海那个人,本来也不太好打交道,陆正南亲自出面更好,李叔便也没说什么,自己先回了家,这件事就此交给了他。
这算是个正当的借口,多少能让他的心虚,少一些。他发了个短信给叶初晓,说晚上有应酬,不回去吃饭了。
叶初晓回过来的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
她对他,这样信任,这更让他觉得歉疚深重。
一路上都心情沉郁,到了约好的地方,进了门,肖林海已经先到了,他是军人,时间观念向来很强。
“不好意思啊肖总,路上有点塞车,来晚了点。”陆正南笑着致歉。
肖林海倒没怪他,他跟陆正南也算老交情了,招呼他入座。
其他几个人也是肖林海公司的,据说还有两位客人没到,陆正南跟他们也点头致意,随即和肖林海一起先坐到旁边去抽烟。
“近来生意还好做吧?”肖林海随意地问。
“还行。”陆正南点了点头,当初他公司破产的时候,肖林海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的人之一,这情分,他记得。
“后来齐禛也来找过我一次。”肖林海吸了口烟。
陆正南淡淡“嗯”了一声,他知道以齐禛的个性,必定会在背后踩他。
“他那个人,我不怎么待见。”肖林海说话,向来耿直不避讳:“好歹跟你也曾经算朋友,怎么地就做那么绝?”
“我跟他,算是宿怨重了。”陆正南哂笑。一桩接着一桩,解不开的冤冤相报。
这时,门开了,两人进来,陆正南定睛一看,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竟是旧相识林副市长林保华。
肖林海此刻已经站起身来迎接,陆正南也跟着站起来。而林保华看清了陆正南之后,先是一怔,随即眼底滑过丝不明含意的神色。
当初为了叶初晓和唐茜茜抢单子的事,陆正南亲自找上门去,锐气逼人,虽说他让了步,心中到底还是觉得跌了面子,总是不爽的。
听说后来陆家倒了,再见陆正南,他心中不由得有几分轻蔑和幸灾乐祸。
所以此时,他并未做出和陆正南熟识的样子,而是先跟肖林海热情寒暄,却把陆正南晾在一旁。
如此做派,陆正南看了,在心里冷笑。
这世间惯常如此,你赢了,谁都高看你几分,你输了,谁都想踩你两脚。想当年老爷子在位的时候,林保华往家里一趟一趟地跑,谦卑恭谨。到了如今,怕是就算见了老爷子,都也要装不认得了吧。
他便也装出和林保华毫无交情的模样,跟着肖林海叫了声林市长,便自顾自落座。
今天饭局的主题,是肖林海想扩大生产,找主管工业的林副市长帮忙,而他打算增产所需要的原材料,都由陆正南公司这边供应。
林保华打着哈哈,说这事儿不难办,自己会帮忙。过了一阵,却又似突然想起来似地,转头瞟着陆正南,问肖林海:“不过你们这规模不一般啊,这材料供应跟得上吗?”
陆正南眸光一闪,接过话来:“这点您放心,我跟肖总合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无论如何都会先保证他这边的需要,不会断了链条的。”
林保华只笑了笑,淡淡地说了句“那就好”。
整个席间,陆正南说话都不多,除了肖林海问起这边的具体情况时回答之外,其他时候,几乎都一言不发。
而林副市长也似乎压根没把他当个人物,只和其他人谈笑风生。
肖林海到了最后,也对此有所察觉,散席之后,送林保华上了车之后,悄声问陆正南:“你跟林副市长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也不算过节。”陆正南笑了笑:“只不过今非昔比,过往的交情,不算交情了。”
世态炎凉,肖林海也在心中感慨,拍了拍他的肩:“也别多想,这次咱们好好合作一把,都多干多赚。”
陆正南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而此时,林保华在车上,正在打电话。
电话那一头不是别人,正是唐茜茜的爸爸。
“老唐,之前鼎齐山庄的那个老板,跟你接触过是吧?”当初批那块地给齐禛的事林保华也知道,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
唐父在他面前,不敢隐瞒,回答说“是”。
“金盛最近要扩建增产,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听说他也做这块儿业务,你不如知会他一声,不过别说是我提起的。”其实他也知道齐禛和陆家的渊源,甚至于陆家倒台的内幕,他最后还隐约知道,和齐禛有关。
他就是看不惯陆正南那个倨傲劲儿,嗬,大树都倒了,还摆谱呢。
不过他也不用亲自出手教训,毕竟说出去不好听,但暗地里摆他一道总还是做得到的。
唐父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但林保华既然吩咐了,他自然赶紧答应着照办,何况这样赚钱的消息告诉齐禛,要是做成了,里面自然会有他的好处。
这边结束了电话,那边他立刻就联系齐禛。
齐禛听完这事之后,果然很感兴趣,并说改日再亲自登门感谢,唐父心满意足。
齐禛挂了电话之后,沉吟了许久。
这的确是桩大生意,而且不仅仅是一时之利,如果他能稳住肖林海,后面可以源源不断地跟他们做业务。可问题就在于,肖林海会不会跟他合作。
想起那次去金盛,肖林海的那个态度,至今都觉得不爽。
但是,如果他放弃,那么这一次,必定又是白白便宜了陆正南。
他决定,还是要尽全力去夺。
而此刻,陆正南亦是脸色阴郁,却不是为了这桩生意,而是因为秦悦怀孕的事。
要回家了,即使逃避了一个晚上,也还是要回家了。
车进了云水,远远望着家中的灯光,他的心情,从未这样惶然过。
当他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才开门进去。
客厅里只有叶初晓一个人,留着一盏小灯,见了他,笑着迎过来:“回来啦,爸和米粒儿都睡了。”
她从他手上取下外套挂好,他怔怔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见他这幅模样,奇怪地问。
陆正南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呆站着不动。
“是不是又喝酒了?”她皱了皱眉,凑过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提起喝酒,他便又想起了那天醉酒之后的荒唐事,心里发慌,忙按住她的肩:“没怎么喝……就是有点累。”
“哦。”叶初晓松了口气:“我就怕你酒后开车,太危险。累了就赶紧洗澡睡觉吧。”
她催着他上楼,他便木然地跟着她上去。
米粒儿自那次撞破他和叶初晓在楼下客房睡之后,就主动要求自己睡,如今老爷子又来了,所以她便睡到了楼下老爷子隔壁的房里。
于是现在的卧室,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进了门,叶初晓去给他拿睡衣,随即又去浴室帮他调好水温。
她越是温柔体贴,他心里越难受,最终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一愣,以为他又和往常一样,想要亲热,拍了下他的手背,轻嗔:“看你都快累傻了,还这么不老实。”
他没说话,只是将额抵在她肩上,许久,才松开,勉强笑了笑:“好,我洗澡。”
他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将那件事,直白地说出口。
叶初晓出去了,他站在莲蓬头下,任水顺着头顶冲刷而下,心中茫然无措。
过了很长时间,仍没见他出来,叶初晓在外面开玩笑地叫他:“哎,正南,你别是在里面睡着了吧?”
他这才应了一声,换了睡衣出来。
她让他坐到床边,拿着松软的毛巾给他擦头发,边擦边安排:“嗯……明天你要是没别的事,咱们一大早就去办手续吧。”
他的指尖,顿时一颤,心中滋味难言。
“明天……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可能去不了。”半晌,他低声说。
“这样啊。”叶初晓叹了口气:“爸都催得不行了,唉,那我明儿跟他解释一下。”
陆正南只“嗯”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床沿。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去办手续,他更觉得对不起她。
“好了,睡吧。”给他把头发上的水擦得大半干,她放下毛巾,翻身躺倒。
看他还在发呆,笑着拍拍手,想哄小孩儿般哄他:“来,我抱,乖乖睡觉。”
他失笑,也躺倒在她身旁,将脸埋进她怀中。
“快睡,这些天你也够累的了。”她关了灯,轻轻地在他背上拍哄。
她是真的疼他,爱他,可他却做了那样荒唐的事,即使是无心的,也同样是背叛。
心中疼痛,他环紧了她的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对不起,初晓。”
她没听清:“嗯?”
但他却再没出声,就这样寂静地伏在她怀中不动。
她以为,那是他迷糊中的呓语,也没再追问,给他盖好了被子,伴他入睡……
而那一晚,南湖苑的秦悦,心情却极为舒畅。
她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唇边隐约有微笑。
呵,这个好消息,她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方式,告知那个该被告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