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正南挂了电话,走回叶初晓身边坐下,看她纤长的手指,从翠绿的莲蓬中,剥出一颗颗莲子,半晌,笑了笑:“我还是觉得,我很幸运。”
叶初晓侧过脸看他,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那边的米粒儿瞧见了,指给老爷子看:“爸爸妈妈又亲亲了。”
“嘁,小孩子家管这么多做什么?”老爷子拿手蒙住她的眼睛,自己却也是满脸笑容……
到了晚上,爷孙俩先睡了,陆正南和叶初晓肩并着肩坐在石阶上看月色。
今天已近农历十五,月亮特别圆,像轮银盘,里面隐隐约约的光影,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桂树吴刚,嫦娥玉兔。
“初晓,”陆正南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握着:“我知道,直到现在,你还因为孩子的事在遗憾。”
叶初晓低下头去,咬着唇不作声。
“但我真的觉得顺其自然就好。”陆正南将她揽靠在自己肩上:“你看我们一家子现在,多好啊。”
“可是……”叶初晓叹气。她也觉得好,但想着他一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还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对不起他。
“人啊,珍惜现在的拥有,比追究曾经的失去要重要得多。”陆正南轻轻摩挲着她的额:“我现在看着你们都在我身边,很满足。”
“正南……”她呢哝着叫他的名字,抬起眼去望他。
他也望着她,半晌,忽而坏笑:“不过呢,你还年轻,我绝精也还早,你要实在还想要孩子,我们再努力个十年也来得及,以后,每天夜里都多努力几次……”他的语气越来越暧昧,她羞得脸通红,站起来要跑:“跟你说正经的你又调戏我……”
“老婆就是用来调戏滴……”他痞笑着从背后抓住她,将她腾空抱起。
进了房,他将她放在还有阳光香味的被褥上,撑在她身体上方,静静地凝望她。
月光像柔白的水,在他们之间流动。
“正南。”她抬起手,穿过那月光,抚摸他的脸。
我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你?她在心里问,指尖轻画他的轮廓。
他闭上眼,长睫拂过她的指腹,引起一阵微痒。
“初晓,我们会幸福的。”他俯下身,缓缓覆上她的唇。
她亦迎合上去,用全部的身心。
是的,正南,我也相信。
我们会幸福的。
陆正南并没有急着回去,一直在乡下住到米粒儿暑假快结束,才带领一家老小返城。
盛璇项岷为他们在云水准备了欢迎仪式,各色彩灯彩条,把房子装饰得欢乐喜庆,将之前留下的阴影一扫而空。
俞行远和monica也抽空前来,沈娅和陈则也被接了过来,所有人都很感恩,又能这样平安幸福地再相聚。
没有人提起齐禛,当他执意将过去的那个世界摧毁的时候,就已注定,从此他的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孤身一人。
欢迎宴的第二天,老爷子见这边已经安顿好,念着北京也有其他事,便说要回去了。
米粒儿舍不得,抱着他直哭,老爷子也舍不得这个小孙女儿,只好又多留了几天,约定等她开学了再走。
到了入学那一天,老爷子送她去报名。
交费的人很多,他怕米粒儿等得着急,便让她先跟小朋友去旁边的游乐区玩,自己留下排队。
米粒儿正在玩跷跷板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见来人,灿烂地笑:“叔叔爸爸。”
她一直这么叫他,前面总是加着“叔叔”两个字,齐禛又想起那天在电话里,她欢快地叫陆正南“爸爸”的声音,一阵心酸。
“宝宝开学了?”他将她抱下来,见她礼貌地对跷跷板另一头的小朋友说“对不起”,他心里更是百味杂陈。
叶初晓他们,的确将这个孩子教得很好。
“爷爷在那边呢。”米粒儿并不清楚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对她来说,他们都是她最亲的人。
齐禛闻言,却是猛地一怔,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老爷子的背影,微微佝偻着背,头发花白,有人过来发辅导班的广告单,他便戴起老花镜,仔细地看。
他就和队伍里所有的爷爷奶奶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说不出来那种滋味,齐禛有些站不住了,借口自己有事,要先走。
“这么忙啊?”米粒儿噘嘴:“可是我有好久都没见你了。”
她还是想他的。齐禛心里一暖,又抱了抱她:“爸爸过两天再来学校看你。”
米粒儿点头,可就在这时,老爷子已排到队伍最前面,转过身来想找米粒儿,当他看见齐禛,神情滞住。
登记的老师还在等,他怔了怔,终于叫了一声“米粒儿”。
米粒儿答应着轻快地跑过去,手里还拖着齐禛的手。
他被动地被她拉过去,和老爷子相对时,两个人都沉默而尴尬。
老爷子没说其他话,先给米粒儿把名报了。
报完名,米粒儿说渴了,老爷子从拎着的包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给她,她便靠在他怀里,双手捧着喝。
一切自然而然。
齐禛站在旁边看着,突然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米粒儿讶然地放下水壶,仰起头问老爷子:“爷爷,他怎么了?”
老爷子亦是心中酸涩,只摸了摸她的头:“可能是有急事,所以走了。”
而此刻的齐禛,一路冲到车上,手紧握着方向盘喘息。
他不能心软,不能就这样轻易心软。
曾经的恨和痛,他绝不能忘却。
老爷子回到家,趁米粒儿上楼找叶初晓的时候,将今天在学校遇到齐禛的情形,告诉了陆正南。
陆正南听完,沉默半晌,轻轻说了句:“他不会罢手的。”
老爷子也沉默,最后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要有事,就及时告诉我,别全自己担着。”
陆正南笑着攀住他:“咱老哥俩儿说这客气话干什么?”
“你再没大没小,又想我拿竹条子抽你呢吧?”老爷子白了他一眼,站起来进房里去收拾东西。
陆正南用手臂枕着头,靠在沙发上,看看他的背影,隐约听着楼上母女俩的对话,闭上眼睛笑了笑。
他会守护好这个家,这些他爱的人的,哪怕倾其所有,竭尽所能。
次日,老爷子回北京,怕米粒儿哭,所以特意趁她上学的时候走,叶初晓和陆正南送他去了机场。
临进安检的时候,他还在叮嘱叶初晓要一切放宽心,她只是笑着点头。
和这位老人,从最初的对立,到现在的融洽,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或许他的人生中,真的做错过,但是历经风霜至今,他已经真心地忏悔和弥补,应该被宽恕。
只是齐禛,大概永远也做不到宽恕。
想起齐禛,她哂然一笑。
对他,最初是深爱,再后来,是痛恨,而到了如今,爱和恨似乎都已不在了,想到这个名字,心里是一片死寂,仿佛他真的是个和她无关的陌生人。
这才是两个人最悲哀的结局吧。
明明曾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到最后,却仿佛人生中,从来都未曾相逢。
“回去吧。”陆正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和他一起离开……
而老爷子回到北京,陆母一见他便扭身回了屋,他没理会,也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母本想继续闹脾气,却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拗不过,只好又磨磨蹭蹭地过来,在桌边坐下。
老爷子仍旧不言不语,对她视若无睹。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开腔:“哎,你们抛下我,几个人跑出去逍遥了几个月,回来难道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吗?”
老爷子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你稀罕我们问吗?当初人初晓还在医院里住着,是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发脾气走人的?”
“尽护着她,你们都尽护着她,一个生不出孩子的……”陆母咬牙切齿地骂,却在老爷子的目光下,不得不噤声,拿着筷子狠狠地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老爷子也彻底没了胃口,直接起身出了饭厅,眼看着他往门口走,陆母又慌了神,追出来:“你是不是又要到她们那边去?”
原本他不过是想去胡同里走走,听她这么一说,气得扭过头来:“是,我去哪都比呆在这儿好!”
他随即便真出了门,陆母呆呆地站在屋檐下半晌,后来又一甩手进了屋,里面传来哭声。
陈嫂站在外面,摇了摇头,暗叹一声,何必呢,明明就是巴巴地盼着老爷子回来,一回来又是三句话不合就闹……
老爷子走出了那院子,才觉得心气宽顺了些,都这个岁数了,其实他也希望家里和和睦睦,没那精神头成天地吵架,但很多时候,总是事不如人意。
这条胡同很长,相邻住着的几家,都是以前的老同事,图的都是这里的幽静。
走了一半,旁边宅院里的门开了,有人出来,老爷子抬头一看,竟然是罗歆。
这女孩当初和陆正南的事,是陆母一手张罗的,他并没有多管,只不过见了几次。
如今婚事散了,见了面也还是难免有点歉意,主动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在拉关系方面,罗歆可谓是个人精,虽说现在不能当陆正南的未婚妻了,但至少,她可以当施曼的闺蜜。
她甜笑着走过去,叫了一声“陆伯伯”,然后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爷子客气地问了一句。
罗歆长长地叹了口气:“您还是多去看看小曼吧,从上次的事之后,她就一直很颓废。”
老爷子一愣,他的确已经许久没和施曼联系过了。
罗歆又详细地描述了些施曼近期颓废的表现,除了夜店鬼混之外,事无巨细。
见老爷子皱起了眉头,她又及时打住,看起来完全是真心关切:“小曼这个人,看似坚强,其实挺脆弱的,我们这些当朋友的虽说能陪,但是还得您多劝劝她,让她凡事看开些。”
温情懂事表演够了,她便说自己还有事,先行告辞。
老爷子倒不至于被她这三两下便忽悠住,觉得她有多好,但她说施曼的那些话,却还是让他放不下心来,犹豫了一阵,回到家终于还是给施曼打去了电话。
此刻才七八点钟,可那一头的施曼,却是睡意朦胧,也不知道是早早睡了,还是从昨天玩到现在都没睡。
“干什么,爸?”她有气无力地问。
老爷子顿了一下,才开口:“今天……我遇到罗歆,说你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怎么不好?好着呢,我一向不都是好得很?”施曼嘲讽地笑了笑:“不过感谢您还记得问我一声。”
老爷子心头一刺,她再怎么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可能没感情。
“你……你跟齐禛……”他迟疑着不知道该问不该问,施曼倒答得很爽快:“我想跟离婚来着,可他不同意,不同意就算了吧,反正这么多年,我们跟离婚也没什么区别。”
她的这些话让老爷子更加沉重,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挺困的,挂了啊。”
她没说再联系,似乎他们父女之间,已经没必要再联系。
老爷子坐在昏暗的灯影里,许久,才将话筒缓缓放下……
而那一头的施曼,真挂了电话,却又了无睡意,在床上躺了会儿,打电话给罗歆。
罗歆接起来,即刻邀功似地说自己今天见了老爷子,说了哪些话。
施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爸刚给我打过电话了,其实我们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罗歆顿时噎住,干笑着解释:“我也是好心。”
“我知道。”施曼拢了拢头发,不打算听她标榜什么,直接转了个话题:“今晚有空吗,出来玩啊。”
还是她们常去的那个酒吧,今天居然又遇到了上次的那帮人,见了施曼,曾经在那夜和她春宵一度的三个人又围了过来。
“又见面了美女,那晚很嗨吧?”其中一个人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肩膀。
“嗨不嗨我都只玩一 夜 情,不玩多的,放手。”施曼厌恶地甩开他,走向舞池。
“真无情。”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为首的一个跟着施曼过去,在后面硬贴住她的身体,手环紧了她的腰。
施曼今天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烦躁到了极点,大小姐脾气也出来了,扬手就是一耳光。
“敢打我!”那男人蓦地变了色,硬拽着她往旁边的包厢走去。
此刻罗歆眼见形势不对,过来想阻止,却被他瞪着一笑:“怎么?你也想跟我们一起玩?”
罗歆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脚步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施曼随即被他们拖进了包厢,一关上门,就有人扑上来撕扯她的衣服。
“你们tm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我是谁?”施曼大骂。
“在这地界上,管你是谁!”只听得“刺啦”一声,她身上的裙子已被扯成了两半。丰 满的胸和臀跃然欲出,更是刺激了他们,把她摁到在茶几上。
出来玩和被强 暴是两回事,施曼尖声呼救,却被人捂住了嘴。
“今天真不如那晚乖啊。”为首的人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望着她冷笑。
旁边的人立刻献计:“正好,今天有点儿东西,给她试试。”
施曼眼见那人拿出注射器,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摇头。
可是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臂被拉起来,然后只觉得皮肤一麻,那针头已刺了进去。
当针剂被推完,她已是面如死灰,而不多时,意识渐渐飘渺起来,眼前似有五颜六色瑰丽的花在盛开,她痴痴地望着,痴痴地笑……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旁边守着罗歆。
罗歆还算帮忙,好不容易脱身之后,就打电话召集了另外一帮人过来,将施曼从包厢里救出,然后送到了这儿。
“本来想报警的,可又怕……坏了名声……”她对施曼解释:“怕你家里担心,我也没通知。”
“算了,总出来玩,哪能不出点事儿?”施曼强撑着坐起来,视线一转又看见了胳膊上的针眼,心里顿时有点发憷:“就打一次应该不会上瘾吧?”
“应该没事。”罗歆安慰她:“再说估计也就是迷药什么的,不会多严重。”
这安慰有些自欺欺人,可现在,施曼也只能这么相信,不愿多想。
随后,她们各自回家,约定对这事永不再提……
半个月后,古城。
山庄正式落成,今天是挂牌典礼。
陆正南看着那块写着“正南山庄”的牌子被缓缓升上去,脸上有惬意的笑。
站在他旁边的齐禛,却是面带笑容,但眸底一片阴沉。
这名字宣告着所有权,即使这里面的投资,他也没少出,可出大头的,仍旧是陆正南,而且他是名义上的董事长,无法违抗。
挂完了牌,便是剪彩,站在中央的人,仍旧是陆正南,齐禛只是陪衬。
来宾都夸山庄好,陆正南一拍齐禛的肩头:“这都是靠我们齐总啊,工作兢兢业业,才能有今天的成果。”
这一句话,听着是赞扬,却将他们之间的地位高低,点得分明。
齐禛半垂眼睫,笑着接受其他人的恭维,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陆正南很会收服人,仪式结束之后,便又举行了内部的庆功宴,真正是论功行赏,奖励丰厚。
知晓内情的人,拿到红包都有些讪讪的,不知道的,兀自欢呼雀跃。
而陆正南本人,却表现得心无芥蒂,一整场酒席,无时无刻不忘夸奖齐禛,好不亲热。
等众人散去,陆正南和齐禛两个人坐在包间里,他抬眼一笑:“齐总,做面子的功夫,谁也不比谁差,是不是?”
齐禛沉默。
“好了。”陆正南站起来:“以后呢,我们还是精诚合作,共同带领这正南山庄,走向辉煌。”
他将“正南山庄”四个字咬得很重,齐禛脸色微微发青。
陆正南含笑望了他一眼,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