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过后,石磊又重新老老实实地每天去工地,但是因为吸毒,他的眼眶都凹了下去,成天无精打采,有时候实在憋不住瘾犯了,就躲到厕所偷偷地吸两口。
陆正南有次来工地,正好看见他急慌慌地往厕所跑,甚至撞着了人都不管,而且脸上涕泪横流。
他眼中有狐疑的神色,但却没问,回来了之后找人去了解情况。
当得知石磊前一段常常公开闹着要钱,再联想到今日所见的情形,冷哼了一声:“莫不是个瘾君子吧?”
他随即嘱咐平日里多盯着点石磊,以免出事。
而他的预言还当真应验了,没多久就出了事。石磊这一晚又去玲玲所在的发廊时候,被抓了。
好在当时,他们还没吸毒,只是鬼混,因此被抓进去的罪名是嫖娼。
秦年接到消息慌了,赶紧去找齐禛。
齐禛也的确担心万一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立即找人去保释。
事情紧急,他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陈则。
当陈则接到他电话时很惊讶,自上次米粒儿的事之后,齐禛已跟他断了来往,很久没联系。
“我有个下属的亲戚因为嫖娼被抓了,你帮个忙,今晚就把人弄出来吧。”齐禛说得轻描淡写。
陈则跟齐禛的交情,到底不是一天两天,何况这也算公事,他没拒绝:“成,你放心。”
这种事对陈则而言是小菜一碟,两个小时以后已经解决,秦年亲自来接的石磊,千恩万谢,说这是他表姑的儿子,多谢陈则帮忙。
陈则当时倒也没多想,只是当时在公安局的时候翻了翻案底,发现这人前科累累,觉得有点奇怪。
第二天,齐禛便打了笔钱到他账户,说是昨晚的酬劳,临到挂电话时,又叮咛了句让他保密,说以免影响石磊的前途。
那种人还有前途?陈则哂然一笑,但还是答应下来。
有了这件事做铺垫,齐禛和陈则的关系又缓和了,偶尔还通个电话聊几句。
而陈则最近,自己也是官司缠身,之前帮人打赢了一场官司,可后来原告在输了之后,反过来告他,说他帮着被告作伪证。
在行业中,这是大忌,一旦罪名成立,将被吊销律师执照。
因此他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齐禛知道这情况之后,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但陈则不想轻易欠下人情,还是暂时推辞了。
这天他从法院出来,又是心情颓丧,开着车四处转悠散心,不知不觉竟来到叶初晓工作室的楼下,想想也是多日未见,便上楼去看她。
一开门首先见到的是沈娅,曾经她将他当成为虎作伥的坏蛋,但后来发现其实他暗地里帮了叶初晓很多忙,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因此现在见了他,态度很热情:“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叶初晓正巧去了卫生间,沈娅便去先去给他倒水冲了咖啡,陪他闲聊。
见他似乎不像以往那样神采飞扬,沈娅有点奇怪:“你怎么看着这么愁云惨雾的?”
陈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这当口叶初晓也回来了,正巧听见沈娅那句话,再仔细看看陈则,也觉得不对劲,走过来问:“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唉,也没什么,夜路走多了,哪能不遇见鬼?”陈则叹气,双手枕在脑后,看了看叶初晓的身形,笑着调侃:“你倒是有福啊,马上就儿女双全了。”
叶初晓笑了笑,心里却并不那么轻松,自怀孕以来,遇见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她总是觉得担惊受怕。
“你这是怎么了?”陈则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轻声问。
沈娅这时候恰好有事走开,叶初晓叹气:“其实也没事儿,可能就是我自己疑神疑鬼。”
这些天,时不时地,那张刀疤脸就在脑海里晃,虽说她也让自己不要多想,可那感觉太惊悸,很难彻底放下,总觉得那个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我帮你保密。”陈则举起手保证。
接触久了,其实陈则是个给人以信赖感的人,叶初晓在他的追问下,终于透了一句:“我前段时间……好像见到了一个过去认识的人……想起了些过去的事……”
只说到这,她便再说不下去。
陈则望着她,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再问。他也大约猜到,那必定是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
“算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啊,现在你一切都好着呢。”
“嗯。”叶初晓点点头,又问他:“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此刻就他们俩在,他也没再多避讳,大概地将最近的遭遇讲了一遍。
“这么严重?”叶初晓担心:“那怎么办?”
陈则苦笑:“如今证人一口咬定我恶意套供,我也没办法。”
“总会过去的,只要你自己清白,没人能冤枉你。”叶初晓安慰他。
有她的鼓励,他心里好受了些,伸了个懒腰:“你现在有空没,要不陪我去兜个风,喝喝茶?”
叶初晓最明白人身处困境却无人分担的那种痛苦,很爽快地答应。
跟沈娅知会了一声,两人下楼,说是兜风,其实陈则也担心她的身体,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市中心找了间餐厅,顺便将中午饭也解决了。
他们边吃边聊,却全然没留意到门口进来的另一拨人。
齐禛是带着客户来的,可侍应生正要领着他们进包间,他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那两个人。
陈则和叶初晓怎么会在一起?
若是心中没有鬼,看见这情景或许也没什么,可偏偏他有。
他突然就想起了石磊。
陈则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对不起,你们先进,我遇到两个朋友,过去打声招呼。”齐禛礼貌地向客户致歉,然后朝窗边走过去。
当叶初晓看见齐禛,顿时神色一僵,身体戒备地往后靠。
陈则见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而他们之间的这种默契,看在原本就心有芥蒂的齐禛眼中,更是生出些莫名的疑窦。
“巧啊,我和客户过来吃饭。”他笑了一下。
叶初晓一想起当初他故意松手差点害他流产的事,便没有多余的心情跟他客套,直接站起来就去了洗手间。
齐禛没动,看着她走远,又望向陈则:“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吃饭?”
他问话的语气,让陈则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淡笑了一下:“朋友偶尔聚聚,出来吃顿饭也很正常。”
“你跟她,还是走远些的好。”齐禛紧盯着他:“尤其不该告诉她的事,都别告诉她。”
陈则一怔,反问:“你指什么?”
齐禛顿了顿,笼统地回答:“我的事。”
陈则还要再问,他已经转身离开。
叶初晓回来,已是十分钟以后,陈则已经吃完,正等着她。
“我也不想吃了,走吧。”齐禛的出现,让她胃口全无。
陈则没说什么,买单之后带她离开。
在车上,叶初晓最终没忍住,开口问他:“齐禛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就说了几句闲话。”陈则笑笑。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齐禛刚才话中隐藏的,究竟是什么含义。
他知道的事,陆正南自然也都知道,叶初晓根本不需要从他这求证什么。
将叶初晓送到工作室,他自己回事务所的路上,还在想齐禛说的话,忽然心念一闪。
要说最近真正的来往,其实也就一件石磊。
可那人不是秦年的亲戚么,跟叶初晓之间能有什么瓜葛?他仔细回忆这件事的始末,忽然有个细节从脑子里跳了出来,他记得石磊的资料上显示,他有个曾用名,叫叶磊。
也姓叶……
再想到叶初晓今天说的,她前一段见到了一个曾经认识的人,想起一些往事。
难道真跟叶初晓有什么关联?
陈则皱眉,不知道这推理究竟有没有道理,还是纯属自己胡乱联想。
那天晚上临睡之前,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齐禛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齐禛接起来的时候,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陈则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白天说的,是指石磊那件事么?”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一愣,作为律师,他熟悉情绪反应与真相之间的联系,心里更多了几分笃定:“他和初晓,是什么关系?”
“陈则。”齐禛忽然叫他的名字,似乎还带着笑意:“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把聪明外露的人。”
陈则没有说话,眼神明灭不定。
齐禛在那边,悠悠然地走到阳台上,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我还是那句话,不该告诉她的事,不要告诉她。”
“别再算计了。”陈则长长叹息一声:“爱情是算计不回来的。”
齐禛恍若未闻,一松手,指间夹着的白色便签纸,像只失去了生机的,濒死的蝴蝶,直坠入那无边的夜色……
第二天,陈则又来到公安局,再次找熟人查了石磊的案底。他没记错,石磊以前的确叫叶磊,而他第一次犯事是在十年前,25岁的时候,因强奸未遂罪而被判了三年。
强奸未遂。这四个字石破天惊般,在陈则的脑子中炸开,他顿时想到了叶初晓。
但是,年代太久远,又是异地查询,无法确定详细的案情。从公安局出来,他拿着手机,几次想打给叶初晓,却又最终没有拨出那个号码。
如果事实真是如他猜测的一般,那么这必定是她这一生中,最惨痛的记忆,他不敢轻易触及。
可如今石磊又出现在她的生活周围,若是不提醒她,会不会再一次造成伤害?
回到事务所,助理过来,说他自己的那个案子有新动向了,他只得马不停蹄地往法院赶,先暂时把石磊的事搁置下来,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而也就在这一天,齐禛去找了陆正南,说原先的预算估计有误,需要追加投资。
“你的预算也能有误啊?”陆正南似笑非笑。
齐禛似有些惭愧:“预先没想到原材料价格飞涨,现在他们都说做不起了。”
陆正南点了点头:“也是,现在钱已经都不是钱了,原来的一百,现在都只能当一块来花,还没怎么动呢,钱就没了。”
这话说得半明半暗,齐禛如同没有听出任何弦外之音一般,只盯着问:“那这投资……”
陆正南望着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打个报告吧,看要多少。”
“那就谢谢支持了。”齐禛笑了笑,站起身来告辞。
他出门不久,李叔过来,当听陆正南说了齐禛方才的来意,顿时愤然:“这是折腾完北京,又来折腾这边呢。”
陆正南一哂:“还不过是个开始罢了,不利用这度假山庄把我折腾得倾家荡产,他不会停手的。”
“那你就由着他?”李叔着急地反问。
陆正南只是不说话。
果然,下午齐禛的报告就交上来了,狮子大开口,要的数额惊人。
陆正南却二话没说,直接批了。
连秦年都为他的爽快感到吃惊,犹疑地问齐禛:“这里面……陆总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齐禛却一声冷笑:“这是他欠我的,不给也得给,要他真是另有所图,那更好,至少他还算是个对手。”
秦年无言地退下,只觉得这水太深,他只怕跟着趟不起……
次日便是周末,施曼又从北京飞了过来。
上次和齐禛的那一夜,她本来满心希望自己能怀孕,然而,老天爷并没保佑她,她没那么好的命。
等了一个多月肚子不见动静,她只好又过来找齐禛,看能不能寻着下一次机会。
可这次来,齐禛却更是半点好脸色都不给,甚至都没同床。
极度不甘,她便又和上回一样,赖在古城不走,每天不管齐禛烦不烦,硬是以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他出现的各种场合,包括工地。
而她这天过来,齐禛正和其他人谈事,她在旁边闲极无聊,便四处闲逛,正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侧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头撞在了她的身上。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她大骂。
撞她的人正是石磊,他又是犯了瘾进洗手间去解决的,压根顾不上眼前的人,直接推开她就跑了。
“还无法无天了!”居然有人敢这么对待她,她即刻过去找齐禛告状。
可齐禛此刻已经跟客户去了别的地方,她只好怒气冲冲地去找秦年。
秦年急忙安抚,问撞她的人是谁。
“我哪知道名字,只看见他右脸上有道疤。”施曼翻白眼。
糟了,又是他。秦年在心里暗暗叫苦,只恨石磊这个人太会惹祸。
“把他给我叫来,撞了我连声道歉都不说,他当我是谁!”施曼咽不下这口气,原本跟在齐禛身边就总觉得心虚,如今这人敢这么冲撞她,更表明没把她这个老板娘放在眼里。
秦年眼看劝不住,也只能去找石磊。
石磊刚吸过毒出来,人还处于半癫狂状态,秦年问他话,他也只是恍惚地傻笑。
嘱咐了又嘱咐,他也没听明白几句,来到施曼面前,来来回回打量这个颇有点姿色的女人,眼里竟有了几分淫邪。
他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更是激怒了施曼,上去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石磊被打得一愣,随即体内的戾气也被煽起,一把握住施曼的手腕,把她推到墙上,另一只手还按住了她的腰。
那边的秦年吓得赶紧过来拉他:“石磊你发什么疯?”
人是拉开了,施曼却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指着石磊气得发抖:“马上把这个流氓给我送到公安局去,现在就打电话,敢调戏我,你tm不想活了!”
“闹什么?”齐禛的声音,突然响起。
施曼即刻转身,委屈地投进他怀里哭诉:“这流氓他居然欺负我……”
齐禛没动,眼里却是嫌恶异常,随即目光又凌厉地扫向石磊,他顿时吓得身体一缩。
“好了,多大点事儿。”齐禛抬起手,勉强拍了拍施曼的背。
施曼仍旧不依不饶,非要报警。
闹了半晌,齐禛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我说好了!”
施曼一惊,随即噤声,却仍是狠狠瞪着石磊,只恨不得将他刚才看她的那双眼珠子都挖出来。
齐禛给秦年使了个眼色,他将石磊带走。
施曼回来的路上,还是愤愤然,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奇怪,那个人究竟是谁,按照齐禛的性子,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用这么个人做事,何况今日的情形,他明显还护着那人。
到了下午,秦年过来汇报完事情要走的时候,施曼佯装无事地跟了出去,找他打听:“白天那个人是什么来历?”
秦年不敢说实话,只能继续搬出之前编的那一套,说那是他表姑的儿子,然后又替石磊给她说了一堆好话。
她面上没再说什么,可一想起石磊当时那副模样,仍旧恼火不已。
也是冤家路窄,没过两天,施曼竟然又遇上了石磊,而这一次的情景,更让她惊诧。
石磊的钱,又被玲玲他们套了个精光,不得已,他只好又打电话找齐禛。
齐禛正忙着,烦不胜烦,而听着石磊急不可耐的口气,又怕他再闹出大事来,只得出来到空旷的顶楼,递了个信封给他,然后便径自下楼。
石磊欣喜若狂,在他走后,从信封里抽出一厚叠钞票,手指沾了点口水,便开始数钱。
这本是隐秘的一幕,可偏偏施曼这个时候,也正在楼顶吹风,躲在角落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齐禛居然会私下给石磊钱?!
石磊点完钱正要走,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你站住。”
他转过头来,发现是施曼,昨天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此时赶紧涎笑着道歉:“对不起啊施总,昨儿是我冒失,冲撞了您……”
但此刻施曼的注意力已不在那件事上,她更想弄明白的是今天看到的情景:“齐禛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
石磊想起齐禛叮嘱过他的话,支支吾吾不肯说。
“快说!”施曼眉一挑:“你是不是敲诈他?你要不说,我立刻报警抓你。”
眼见这个女人难缠,石磊应付不过,竟干脆发足飞奔,施曼急得追上去,可她的速度哪赶得上他,转眼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
施曼站在楼梯口喘气,直觉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上回到酒店,齐禛和之前一样,让施曼去隔壁的房睡,她这一次却没顺从,眼睛望着他,里面闪动着莫名的暗光,轻声地问了一句:“你今天,为什么给石磊钱?”
齐禛一愣,原本握着门把的手缓缓松了力道,施曼笑了笑,挤进门里。
在床边坐下,她低头玩着指甲上的亮片,半晌,又抬起眼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与你无关。”齐禛给她的答案,只有四个字。
“与我无关?”施曼话尾一挑:“那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齐禛抿紧了唇,在桌边坐下,打开电脑。
施曼走过去,手搭上他的肩:“其实我昨天就觉得奇怪了,那样一个人,你还护着,真不是你的风格,今天竟然还看到你偷偷摸摸地给他钱,呵,齐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说出来,我帮你找人解决。”
“你别多事。”齐禛猛地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她感到生疼,想抽出手,却抽不动。
他如此表现,更让施曼觉得,背后的真相非同小可,但她识相地变了态度,媚笑着贴上他:“你这样激烈,我会以为是你想……”
出乎意料地,齐禛竟真的抱住了她,掀开她的裙摆,手指探入。
不得不说,即使他再无情,在床上也是个绝好的情人,施曼再无暇想其他,只被他带着在天堂和地狱之间颠簸翻滚……
第二天一早,他便让她回北京。她心里明白,这才是他昨晚“恩赐”的真正目的,但对她来说,反正自己的目的也已达到,便顺从地返回了北京。但她还是时常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件事,疑虑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