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袁老三呢?我问你,张岳是栽在了谁手里?”
时候到了。沈公子根本都没坐下,站在那儿指着李武的鼻子问。
“……”李武有点儿语塞。
“你现在不是他妈的成天跟袁老三他们混在一起吗?你要是真有那志气,你把袁老三也摁水池子淹死啊!”
“我和……”
“别你妈的吹牛逼!你知道不?你就跟刚才那唱二人转的一个逼样儿!谁有钱谁是你爹!”
沈公子嘴是真损,这一骂,三桌人没一桌喝酒的了,全安静下来了。李四等人是心里有数的,可丁小虎、王亮等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这沈公子是怎么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有这样骂的?这样骂还不得打起来?
都知道赵红兵等人和李武早有些不对劲,但咋忽然发展到这地步了呢?沈公子以前是不待见李武,但也从来没到指鼻子就骂的份儿上。
别说李武是江湖大哥,就算李武不是江湖大哥,一个快40岁的男人被这样骂,哪有不急眼的?
场面极其尴尬。
沈公子最后一句“谁有钱谁是你爹”骂完,全场至少静了10秒钟。李四继续头不抬眼不睁,费四自己一个人喝酒,小纪递给了赵红兵一根烟。那两桌小兄弟没一个人敢插话——这是大哥之间的事儿。
大家当时都认为,李武肯定得翻脸。即使不动手,肯定也得顶撞。
可被沈公子骂得脸通红的李武居然一言不发。
李武不说话,大家也不说话。
“你今天酒喝多了吧?”沉默了一会儿的李武居然说了这么句话。
“谁他妈的喝多了?小爷我喝多过吗?我就是看不惯你那逼样!”沈公子指着李武说。
“你真喝多了,坐下呗,呵呵。”李武居然还笑笑,据说笑得还挺真诚。
伶牙俐齿的沈公子居然没话说了。
事后大家都说,李武这人真厉害!难怪能在那么多团伙中间混得如鱼得水,今天大家真领教了。沈公子几句骂完,他就全明白了,他已经明白赵红兵等人要干什么了。
这气场,已经喝了很多酒的李武感觉到了。
什么人叫厉害?有精神病执照的勾疯子厉害吗?一身武术的赵山河厉害吗?和赵红兵等人叫板了十几年的二虎厉害吗?
他们都不算厉害,都是匹夫之勇。李武是真厉害。就今天这场面,换了任何一个人,谁能忍住不爆发?谁能忍住?就算沉着如赵红兵,肯定得为了面子拼,即使知道了后果也会拼。
二狗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或许当地的江湖大哥中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李武这点:李老棍子。其他谁都没这本事。
“操你妈李武,今天你是啥意思?你是喝我儿子的满月酒来了,还是来结交领导来了?”
在沈公子一时语塞的当儿,赵红兵张口骂“操你妈”了。据二狗对赵红兵的了解,赵红兵这人一辈子也没这样骂过几次。骂完,肯定是彻底翻脸了。
“红兵,今天是我不对。”李武低头道歉。
赵红兵“咣”地一声拍了下桌子。
“这位子是给你留的,你知道吗?”
“红兵,你打我一顿吧,今天我的确是不对。”
“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行了?”
“红兵,你打我一顿吧。”李武说得特诚恳。
“……”赵红兵也没话说了。
如果李武不说:“你们打我一顿吧!”今天李武就算不中赵红兵的圈套,一顿毒打也躲不过。
但李武说了这句:“今天你们打我一顿吧!”有且仅有这句话,能避免一顿毒打。
李武说了这句话,赵红兵还怎么好意思真去动手打李武?李武太能把握人的心理弱点了。
“兄弟我是做了挺多不对的事,今天给大家赔个不是。这杯酒,我干了!咱们都是10多年的兄弟,咋说呢,有啥不对的地方大家就说。要么,真就打我一顿吧。”李武一仰脖,一口把一杯酒干了。
赵红兵没提杯子,一桌人没一个人动。
“今天侄子过满月,大家一起喝一杯吧!”刘海柱早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也看出赵红兵和沈公子被李武那几句话弄得不好意思动手了。得,不打了那总不能就这样坐着吧?
“侄子呢?”李武接着刘海柱的话茬问。
“今天你随了多少钱的礼?”赵红兵问。
“五万。”李武回答。
“沈公子,一会儿给他带回去。”
李武很牛逼,他懂社会,懂得在社会中如何生存,懂得在步步荆棘的江湖中如何保护好自己。
但赵红兵比他还牛逼,赵红兵懂政治!
赵红兵懂政治,并且把政治智慧运用到了混社会当中。
或许他刚开始时并没想混黑社会,但当他真正上了贼船以后,他那得自遗传的政治天赋尽显无遗。
什么叫政治?标准的说法是:上层建筑领域中各种权力主体维护自身利益的特定行为以及由此结成的特定关系。
打击竞争对手,团结一大批人打击另一小批人,这些当地市民口中的赵红兵的做法正是政治手段。这样的手段或许18岁以上的人都懂,但是又有多少人能熟练运用?尤其在这险恶的江湖中,有几个人会用?
赵红兵不但懂,并且会用。他还懂得更细化的东西:一旦和有实力成为自己对手的人真正反目,千万不能轻易和解。否则在一次又一次的拉锯对抗中会降低自己的威信,使对方的声望得到加强。主动出击,趁其羽翼未丰之际将其端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强硬,是对对手最大的威慑。
赵红兵没那么好说话。
三十五、非常六加七
赵红兵摔了杯子走了。
大家都说,跟赵红兵喝了这么多年酒,第一次看见赵红兵摔杯子。
这是彻底掰了。赵红兵走了,李武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小心点儿李武吧。他为了钱,连鬼都不怕;他为了出名,连老古都敢往死了整。”费四提起了当年李武盗墓的事儿。
“动咱们?他有那胆量吗?”沈公子挺不屑。
“我是说红兵要当心。”费四说。
沈公子看着费四笑了。
太多年没人敢主动对赵红兵下手了,都知道那后果真的很严重。
“以后咱们谁见到李武,就可劲儿拿话呛他。他不是想有面子吗?咱就让他没面子!”沈公子也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王宇、丁小虎,你们听见了没?”沈公子又朝被刚才那通骂惊得目瞪口呆的两桌人喊了一句。
丁小虎等人没人敢搭话。
无论是赵红兵骂李武,还是沈公子骂李武,李武在今天这形势下,忍了。那要是丁小虎这样的人骂李武,那李武还不得翻脸?李武的确是怕赵红兵,但他还能怕丁小虎他们?怎么说李武也是个社会大哥,走路前呼后拥一大帮。或许沈公子和赵红兵见到他敢骂,丁小虎等人肯定不敢。
第二天,李武家的门被敲开,有人送还了李武五万块钱。
李武心里更有数了。
据说,在这顿满月酒过去了大概一个礼拜时,赵红兵和沈公子被市公安局的几个人请去吃饭。这顿饭当然是李武的“大哥”牵头。同时,还有刑警队的人坐陪。赵红兵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还不得不去。
二狗认为这顿饭也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据二狗所知,当地公安局出面调停帮派间的仇杀,尚属首次。
而且,出面的不只李武的“大哥”一人,更有刑警队的人。这就说明:赵红兵和李武的矛盾,已经引起了公安局的重视,他们如果真的起了冲突,全市至少一半的江湖中人都得参与进去,甚至省城的社会大哥都会参与其中,必然会有多起刑事案件发生。李武“大哥”请的这顿饭,于公于私都绝对说得过去。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前1小时50分钟,都在心照不宣地寒暄和扯淡。最后10分钟,散席了走到了酒店门口,才是谈话的主要内容。
“赵老弟,那个车是你的吧?”
“呵呵,是啊。你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啊?你这车牌号是我们交警队前几天拍出去的。我当时就琢磨谁能把这车牌号拍到手。前几天听说了,这车牌号一出来,你的一个小兄弟就喊了个价。然后当时就有人抬价,你知道你那小兄弟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赵红兵是让丁小虎去拍的车牌。
“听说,你那小兄弟站起来指着那抬价的就说了一句话:操你妈,我是帮赵红兵拍的。”
“那孩子就那样,不懂事儿。他说那话可不是我嘱咐的,我回去说说他。”
“也不能说是那孩子不懂事儿。他说完这句,就没人敢应价了。就你这车牌就用那点儿钱就拍来了,你这是自己挂上了,要是你不挂,转手一卖,估计比你这车值钱!”
“我就是拍来自己用的,卖什么啊!”
“嗯,反正这车牌号你动了心思,别人肯定是不敢拍了,更别说挂了。毕竟这号全市就这么一个,什么人有胆子挂这号……”李武的“大哥”开始唠“正事”之前,恭维了赵红兵两句。作为一个公安局领导,能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