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替天行道
张岳不会忘记,九年前他给刚出狱的富贵买了一套西装和一双皮鞋以后,孤儿富贵扑通一下跪下叫了他一声“大哥”的情景。富贵那真诚又略带可怜的眼神,张岳今生都不会忘掉。
叫了一声大哥,这一辈子,就是他的大哥。
富贵没有父母,张岳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张岳不为他做主,谁能为他做主?
张岳在江湖中混得太久了,他明白,在1998年的南方,早就有了真正的黑社会组织,也有了职业的杀手。那些杀手都是身背多条人命,被黑社会大哥养着,轻易不用,只要一用就是杀人。对方敢对富贵这样下手,足以说明他们有搞定黑白两道的本事。对付这样的人,想报仇就只有一个办法:暗杀。
张岳让马三找几个不要命的小兄弟,是因为马三跟了张岳多年,是最值得信任的兄弟,而且马三前段时间在街头与老古一战,让张岳确信马三手下的那几个兄弟是真不要命。在南山之战中,张岳也见到了脸上一条鲜红刀疤的拿着手榴弹的九宝莲灯。
干这样的事儿,就得找这样的小兄弟干。这样的小兄弟没家没业,需要钱,忠诚,不要命,渴望成名。张岳手下其他猛将其实也不少,但他们在社会上多少有了些名气,手里也有了点钱,这样的人,如果明确告诉他们要去杀人,他们多数都有可能会畏首畏尾。
接到张岳的电话后,马三找来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你俩跟着我这么久了,三哥我也没给你们太多的好处。现在我大哥(张岳)有点事儿要办,缺人手,愿意帮忙吗?”
“愿意!”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而且都挺兴奋。能够跟张岳一起做事,是他俩的梦想。
“呵呵,先别说愿意。你俩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
“可能是要去做人……你们俩还愿意帮忙吗?当然了,事儿办完了,大哥不可能亏待你们。”
大志和九宝莲灯都沉默了。毕竟,杀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未干过的事儿。
“不愿意去就别去,大哥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的。”马三说。二狗始终认为马三这人人品不错。
“我愿意……”沉默了一会儿,九宝莲灯说。九宝莲灯应该想起了姐姐,想起了爸爸妈妈,虽然他们把他赶出了家,但他们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
“我也愿意……”大志说。大志应该想起了动力大火车,那个虽然长得很一般但是大志却喜欢得要命的女孩子,那个曾经嘲笑他根本买不起诺基亚8110的女孩子。
“嗯,想好了吗?想好了的话,现在你们就去大哥的公司。”
“想好了。”哥俩儿这回又是异口同声。
“去吧,大哥在等你们。”
如果大志和九宝莲灯把事儿干得干净漂亮,他们获得的不仅仅是一笔数额不小的钱,而且还将获得张岳的赏识。在当地能够获得张岳的赏识,那离飞黄腾达就很近了。连蒋门神现在在社会上都被称为蒋总了,他俩如果帮张岳办成了大事儿,那在社会上的地位肯定不会比蒋门神差太多。
在张岳那个七十多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大志和九宝莲灯见到了张岳和蒋门神。
“就是你前段时间把大耳朵给收拾了吧?”张岳认识九宝莲灯。
“嗯,我们俩一起干的。”九宝莲灯指了指大志。
张岳看了看大志,乐了。张岳也见过大志多次,每次看见大志,大志那造型都能让张岳哑然失笑。张岳不太在乎大志造型有多土。毕竟,张岳是要带人去做人,不是带人去参加选秀。长成什么样、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嗯,马三跟你们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
“知道要去干什么了吗?”
“知道了。”
“嗯,那好,把东西先给他们。”张岳转身对蒋门神说。张岳除了跟赵红兵话不少以外,平时还真没几句废话。
蒋门神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用报纸包着的两个包,分别给了大志和九宝莲灯。
“别客气,先拿着。其他的回来再说!”蒋门神分别把两个纸包放在了他们的手里。
两张报纸里包着钱,各五万。
大志和九宝莲灯这辈子见过十万块钱吗?应该是没见过吧。
“走吧!出去吃口饭,一会儿乘火车去广州。”张岳起身站了起来。
乘火车而不是乘飞机,为的是不留下姓名。
当晚,张岳、蒋门神、大志、九宝莲灯四人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目的地是广州。
张岳没有直接去珠海找小梅,那是因为他要去李四那儿拿点“东西”。
据说,那天凌晨,张岳自己一个人在天河一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见了李四。而且听说,这两个身价千万的社会大哥见面以后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叙旧也没有寒暄,每人点了一份八块钱的烧鹅饭埋头开吃,吃完,李四掏出十六块钱埋了单。
李四埋单后,递给了张岳一个书包。
张岳接过书包,伸手拦出租车。此时他听见身后的李四用他特有的嘶哑嗓音说了一句:“需要帮忙,说一声。”
张岳回头,笑了:“四儿,我知道。”
张岳上车走了,或许他还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那里,叼着烟、眯着眼、瘦削并且驼背的李四。
广州的霓虹灯的确是比老家的要亮一些,但李四还是那个永远值得信赖的“四儿”。
这就是兄弟,无论多少年没见,无论多长时间没联系,都还是一样:你说一句话,我的命,你拿去。
当夜,张岳等四人乘坐出租车到了珠海。
在珠海,张岳见到了小梅。
富贵死后,这些小姐一个都没走,都要留下跟着小梅继续干。
“是谁害了富贵?”张岳问。
“是一个夜总会的老板,也是东北人,但是已经在珠海很多年了。前段时间,富贵和他发生了冲突,我早就听说他扬言要做了富贵。除了他,富贵在这里根本没得罪过别的人。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富贵被害以后,我还听有人说这就是得罪他们的下场……”
“你不是报案了吗?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报了,没用。他进去被审问了几句,就被人保出来了。”
《水浒》中扯起的那面杏黄旗上写着:替天行道。
今天的张岳,就是要替天行道。
临别时,张岳跟小梅说了两句话——
“1.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2.跟谁都别说我来过珠海。”
三十三、事了拂衣去
埋伏、暗杀本来是李四擅长的活儿,今天,张岳也干上这个了,被逼无奈干上的。毕竟这是在珠海,张岳在这里可不像在当地一样呼风唤雨一呼百应。
在老家再大的名气,拿到珠海一点儿用都没有,张岳在这里能倚仗的只有三个小弟。如果张岳想让在广州拥有多个码头的李四帮忙,那他早在那个又脏又破的大排档里吃八块钱的烧鹅饭的时候就对李四说了。张岳面对这样的事情,是不会让李四这样的兄弟帮忙的,因为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找谁帮忙就是在害谁。
张岳相信自己。这样的事儿,既然李四能干得来,那他张岳更能干得来。
张岳从小梅那里拿到了富贵仇家的姓名和地址。我们暂且把富贵的仇家叫做周老大。
周老大20世纪80年代末就在东北犯了事儿跑到珠海,从保镖干起,一步一步当上了大哥,还开了两家夜总会。沿海经济发达,黑社会的形成也要比内地早上一步。此时的周老大,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之为黑社会大哥。
张岳租了台车,由蒋门神开着,开始盯上了周老大的梢,伺机下手。张岳的确是冲动起来做事不计后果,但他平时还算是个理智的人,绝不会蠢到去和地头蛇周老大火拼的地步。
据说,张岳在拱北第一次远远见到周老大的时候说了句:“这老小子活得挺滋润啊!”
周老大活得的确滋润,下车都有人给拉车门,身前身后总是站着三四个保镖,三四个身穿黑衣西裤戴墨镜的保镖。这镜头,通常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张岳虽然平时出行也是前簇后拥一大群人,但多数都是他的朋友和兄弟,还真没职业保镖。
虽然周老大保镖不少,但张岳也不怎么在乎,毕竟保镖这东西总不能24小时跟在身边。
经过一个礼拜盯梢,张岳等人发现了周老大的活动规律:每晚,周老大应酬以后都会在保镖的陪同下去他的姘妇家,然后在楼门口和保镖分开,独自上楼。
张岳决定,立即下手,就在楼道里动手。
据说动手的前夜,张岳四人去了寂静无人的海边乱石滩。这也是大志和九宝莲灯第一次看到大海。到了海边他们才知道,原来珠海的大海远远没有电视中看到的大海那样蔚蓝和清澈,反而有些浑浊,还有些脏。
海风轻轻吹过,带着腥味。天上繁星点点,星光洒在张岳白皙的脸上,让张岳的脸多了几分阴森。
“明天,我们就去做了周老大,就在他家的楼道里。大志、九宝莲灯咱们三个上去把他绑下来,蒋门神开车,我们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张岳说。
“如果他反抗怎么办?”
“那就直接在楼道里做了他。”
蒋门神从车里拿出了准备好的酒和菜,四个人席地而坐,边讨论第二天的方案边喝酒,一直喝到了天亮。
张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天夜里,醉醺醺的周老大果然又去了他的姘妇家。
在楼道里,两把枪指在了周老大的头上。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我姓张,有事需要跟你了解一下。”说话的是张岳。
“了解情况?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周老大对张岳说的话将信将疑。
“别动,跟我们走一趟!”张岳劈手抢过了电话。
周老大明白,眼前这些人不一定是什么人,自己动一动,对方说不定直接就一枪崩了他。
周老大被带到租来的车上,车开向了海边。蒋门神开车,张岳坐在前面,大志和九宝莲灯拿枪指着周老大坐在后面。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周老大有些慌。
没人答话。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公安局的!”周老大明白,自己被绑架了。
还是没人答话。
“兄弟你们是要钱吗?要多少,说个数。”周老大更慌了。
半晌,张岳说话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富贵你认识吗?”
这回轮到周老大不说话了。
张岳这回更加确定了,富贵就是周老大杀的。
海边的乱石滩上,张岳等人下了车。
“我是富贵的大哥,今天我来,是为他报仇!”
“别杀我。我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说了,这事儿和钱没关系。今天,你要被千刀万剐!”
“听口音,你也是东北人,咱们都是老乡,有话好好说……”
“富贵难道就不是老乡?”张岳怒了。
被五花大绑放倒在地上的周老大不说话了。
一块抹布塞进了周老大的嘴里。
“扎!”张岳一声令下。
张岳不想动枪,因为动枪可能会留下线索。而且,他也不想让周老大死得那么痛快。
大志扑上去捅了第一刀。这一刀扎在了周老大的大腿根子上,直接戳破了周老大的大动脉,据说血一下就喷了出来,大志的手上和袖口上全是血。
这一刀已经可以要周老大的命了。
九宝莲灯也扑上去开捅。
大志和九宝莲灯二人难以想象的残忍,杀人毫不手软,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
一分钟后,周老大已经不再挣扎。张岳和蒋门神也上去补了几刀。
这有点像梁山好汉纳的投名状,人人有份。人人都动了手,以后谁折进去了说出来自己都是个死。
事后,周老大的尸体被埋在了乱石滩上。
看来,如果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杀人而且有胆量杀人的话,那么他成功的概率应该挺高。
第二天一早,小梅和张岳等人同时从珠海消失。
三天后,张岳回到了当地,手里抱着富贵的骨灰盒。
几个月前,憧憬着赚大钱的富贵南下广东,希望有一天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今天,他回来了。
杀人是容易上瘾的一项运动,一旦破了戒,就容易上瘾。
周老大是张岳刻意杀的第一个人,以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张岳回来的同一天,动力大火车手里多了部诺基亚8110的手机。她可能不知道,她手里那部诺基亚8110,是带血的,鲜血。
三十四、百家乐?百家哭!
张岳回来第一天就听说一件事儿:费四的赌场被省公安厅查封了,费四现在还在号子里关着,至少损失200万。
张岳挺纳闷,除了上次范进被杀事件费四被关了几年以外,费四的场子从未被查封过。这次,究竟是怎么了?
张岳毕竟是江湖大哥,江湖大哥弄清楚一件事儿不是很难。过了一两天张岳就知道了,这次费四的赌局被冲源于几天前的一场赌博。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在张岳离开当地后没几天,刚刚跟孙大伟赌球输了三万块的三虎子又去费四那里玩百家乐了。
三虎子是个老赌棍,几天不赌浑身不舒服。而且三虎子就愿意去费四那里赌,即使他看费四再不顺眼也喜欢去费四那里赌,因为在费四那里赌得通常都比较大。费四定了每局牌不超过50万的上限已经接近于没有上限,而别人开的百家乐台子通常都是2~5万的上限。
三虎子当时靠替人收账、放高利贷、卖杜冷丁着实赚了几个钱,据说那阵子三虎子手头现钱已经有了一两百万。三虎子倒真是当大哥的料,赚了钱还不忘当年那些和他一起开工厂受罪的老哥们儿,当时三虎子正要整体租用当地市中心的一个服装市场,让他的那些老哥们儿在那儿做生意。
听说三虎子赌术了得,赌博时下手狠、稳,平时赢个三五万就走,输个五万也走,从不恋战。
费四那个百家乐就像是台印钞机,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张桌子,但是每天收入10万块很正常。毕竟,无论多高的赌术都会败在数学面前,输给概率。
百家乐押庄的赔率就确定了庄家相对于闲家的优势,这个优势绝对不是赌术能弥补的。但三虎子还真就是少数几个在费四这里赢钱的人之一。
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
据说三虎子赌博时的胆子相当大,比他小时候杀牛打架什么的还大。那天那局牌在连开两手闲以后三虎子就认定是一条闲龙,每手两万块,均注闲。
第三手,开了闲,三虎子赢两万;第四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第五手,又开了闲,三虎子又赢了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