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京不再说话,递给了赵红兵一支烟。
当天,赵红兵给高欢的宿舍打了电话。
“什么时候放假?”赵红兵故做轻松。
“还有一个星期,很快就能见到你了。”电话那边的高欢兴高采烈。
“嗯,高欢,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儿?”
“……我们分手吧!”赵红兵鼓足勇气,憋出这一句话。
“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呵呵。”高欢仿佛听出赵红兵语气有点不对,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也故做轻松。
“我没开玩笑,真的。”赵红兵狠下心又说了一句。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高欢的声音很轻。这个女孩子就是这样,越激动的时候表现得越冷静。
“我喜欢上了别人。”
“这不可能!”高欢说。
“我们分手吧,现在我不喜欢你了。”赵红兵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我不相信!刚才你说的是骗我的,对吗?”高欢的声音颤抖了。
“没有,我不喜欢你了。你回来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联系了。”
“你……”
没等高欢说完,赵红兵挂掉了电话。他怕再听高欢说一句话,自己就会改变主意。
电话挂掉后,赵红兵肝肠寸断。
当晚,赵红兵和小北京二人喝了四瓶白酒,小北京人生中第一次醉酒。赵红兵当晚被送到医院——饮酒过量导致胃出血。
赵红兵和高欢再次见面时,已是6年之后。那时的高欢,已为人母。
赵红兵几天后从医院出院,回到饭店。他收到了高欢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依然隽秀。赵红兵没有拆开,把它放了起来。
他不敢看。
他什么大事儿都敢干,但他看不得心爱的女子心碎。这封信,分明就是高欢那颗碎了的心。
四十七、墨者红兵
赵红兵出院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李老棍子去找刘海柱麻烦了。
原来,李老棍子手下的三名得力干将老五、土豆、黄老邪,在过去的一年中被赵红兵和刘海柱等人逐个消灭,或者退隐或者重伤或者死亡,李老棍子的团伙已经接近崩溃。李老棍子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再不动手,江湖中将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生财之路会就此断掉。
李老棍子别无选择,只得以他在江湖中十余年的威望作为赌注,孤注一掷,与刘海柱拼死一战。此战如果得胜,江湖中,李老棍子的名气将会继续响当当。
李老棍子在修车摊找到了刘海柱。刘海柱极其敬业,伤还没好利索,就已经开始在十四中门口修车了。“柱子,干活儿呢?”李老棍子双手揣兜,近视眼镜下的眼睛闪着寒光,但好像没有要打架的意思。
“嗯,啥事儿?”刘海柱放下手中的修车工具,站了起来。
“柱子,咱们俩认识有十来年了吧!恩恩怨怨也不少。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曾是在一个号子里的‘战友’。上次在‘紫月亮’门口打架,你砍了我两刀,我后来找你麻烦了吗?我一直敬你是条汉子,换了别人,我早就去抄他的家了。但砍我的是你,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听说谁砍我两刀就白砍了?也就是你。”李老棍子还说得挺真诚。
“老李,有事说事儿,别净整没用的。”刘海柱知道,李老棍子肯定不是来和他叙旧的。
“这么多年了,你那jb脾气还是没变,好好说两句话你就不会啊?”李老棍子被刘海柱抢白了一句,觉得很没面子。
“我说你有事儿说事儿,你想干啥直接说呗!”
“三扁瓜打死了土豆,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咋了?你还想也整死我是咋的?”
“人家土豆的妈这两天成天来找我,人家就这一个儿子,还被三扁瓜打死了,你说人家怎么活?现在三扁瓜也跑了,找谁说理去?”
“三扁瓜杀了人,那归警察管,你找我来说啥?”
“柱子,别扯淡,三扁瓜是你的兄弟,谁不知道?”
“那你到底啥jb意思,你倒是说啊,扯这半天犊子干啥玩意儿?”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小生意不错,手头也有几个钱儿,你的兄弟手头也有几个钱儿,你们一起凑5万块钱,给土豆他妈送去。咱们都是混社会的,这规矩你比我懂吧!”
“你是来‘扎’钱的啊,老李。”刘海柱一听,火气上来了。
“那你说这事儿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那我要是不给呢?”
“那你就去给土豆偿命吧!”李老棍子虽然语气还挺平缓,但能听出明显火了。
“你他妈的一张口就是5万,让人活吗?”其实,刘海柱觉得应该给土豆他妈妈点补偿,但是李老棍子讹诈一样张口就是5万,刘海柱绝对不能给。刘海柱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反正5万,一分钱也不能少。明天下午我在附属医院给黄老邪陪床,你把钱拿过来,顺便也跟老邪聊几句。你说说老邪怎么你了?又被你砍成那样!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李老棍子的意思是,让刘海柱去医院送钱的同时,给黄老邪道个歉。
“滚远点!”刘海柱一听李老棍子提到黄老邪,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李老棍子说完,转身就走了。
“滚!”
第二天上午,赵红兵自己一个人去找了刘海柱,小北京被赵红兵留在旅馆看门。
“刘哥,李老棍子找你来了?”
“嗯,跟我‘扎’钱。”
“他怎么说?”
“让我下午去附属医院给他送钱去。”
“那你的意思是?”
“我手头倒是有几个钱,现在基本攒够了开汽修店的钱。但是李老棍子这么讹钱,我凭什么给他?”刘海柱凭着几年的辛苦,此时手头已经有了不少钱。
“嗯,他说没说你要是不给怎么样啊?”
“他说,我不给,他就让我偿命。”
“呵呵,真有意思,他们住在附属医院哪里啊?”
“309。”
“哦,知道了。”
赵红兵问完刘海柱,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刘海柱也觉得很奇怪,以他对赵红兵的了解,赵红兵应该留下来陪他才是啊,怎么这次赵红兵就这么走了?
平时赵红兵都是住在旅馆的,很少回家。但那天他没有回旅馆,直接回了家。到家后,赵红兵从床下翻出了一把五六军刺。这把枪刺是当年在医院里和三虎子恶战时抢来的,他一直没有用过。即使是准备与李老棍子在河边恶战时,他也没掏出来过。
这天,赵红兵终于把这把枪刺拿了出来。作为一个老兵,赵红兵深知这件历史上堪称最恶毒的冷兵器的威力。只要他想杀人,这东西一定能一击致命。在某种条件下,它的威力要超过手枪。
打架从不抄家伙的赵红兵,那天为什么拿起了五六军刺?二狗想,或许在那几天,赵红兵有一些自暴自弃。赵红兵最大的缺点,就是把所有的东西都闷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他的内心世界有多复杂,可能没有一个人能了解。就算是对小北京,赵红兵也不愿意吐露心事,尤其是说出让别人替他窝心的事。他不曾想象也不敢想象,没有高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的委屈与愤懑需要宣泄。
二狗想,宣泄或许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赵红兵是墨者,是上世纪80年代的墨者。墨者,侠也,上世纪80年代,墨者精神尚存,赵红兵这样的任侠之士不在少数,小北京、李四、刘海柱等都可以称为当代墨者。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就已经是张岳、李武这样匪气十足的江湖大哥的天下了。
墨家的本质就是以暴易暴。李老棍子是人中败类,赵红兵愿以暴易暴,除之而后快。“除天下之害”,是墨家的立足之本。
赵红兵和刘海柱等人并不像儒家学说所倡导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而是兄弟之情烈如火,恰似当地20世纪80年代出产的70度原浆白酒。烈,烧喉,辣,但暖心。这就是墨者,这就是墨者间的友谊。
“死不还踵”、“以自苦为极”是墨家精神的真实写照,赵红兵等人尽皆重义气、轻生死之辈。“治乱世当用墨子,治盛世当用孟子”,上世纪80年代当地的乱世江湖,非墨者不可。
赵红兵知道,刘海柱现在是非常时期。刘海柱凭借其辛勤的汗水,已经即将浇灌出成功的花朵,而在这时,李老棍子却要巧取豪夺。赵红兵作为朋友,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再者说,和李老棍子的恩怨,也有他赵红兵一份。
右手又被土豆打了一喷子的赵红兵,只剩下两个手指头可用,所以,他那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衬衫,把枪刺塞进了左手的袖管里。
东北夏天的烈日十分毒辣,总能晒得人接近窒息。但那天,天公作美,下了一整天的细雨。中午,赵红兵缓步走在马路上,呼吸着细雨带来的清新空气,看着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熟悉的一砖一瓦,他面无表情,步伐极慢,一步一步地接近附属医院——那里也是他三姐工作的地方。
或许他的心中,早已全都乱了,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的是高欢还是刘海柱。
中午十二点半,赵红兵走到了附属医院的三楼。从他家到附属医院大概有两公里,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据说,那天李老棍子带了七八个兄弟,就等着刘海柱上门大战一场。但李老棍子约的是下午,赵红兵中午就过来了。赵红兵到时,病房内只有李老棍子、黄老邪和一个小兄弟。“在敌人没能完成集结之前给予痛击”,这样的战术,赵红兵懂,李老棍子却似乎不懂。
309的门响了,是赵红兵用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头敲的。
“谁呀?”
没人搭话。
黄老邪的小兄弟走上前去,拉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的门刚刚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枪刺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者是个帅哥,一个左手持刀、一脸倦容、面色苍白且毫无表情的帅哥。“你是李老棍子的人吗?”
“是。”
“很好。”
“嗷……”小兄弟的腿上被赵红兵扎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