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笑眯眯地给三个人都倒满了敞口小碗,猫妖小妞第一个亮起双眼“我也可以喝吗?”
“你不愿意?”做哥哥的挑了挑眉, 作势要收回来。
“哎哎哎, 我愿意我愿意!”话音刚落就赶紧护住自己的小碗, 生怕被抢走,“你以前不是不让我喝的嘛。”
言希咲没做声,也没动手。
“阿咲怕我下药?”
“没。”我怕喝醉了给你化妆。
“那尝一口?说不定你会喜欢呢。”琅玕自己抿了一口, 撑着腮歪头看小姑娘莹莹指尖摩挲碗沿。“我若想害你,何必等到现在?”
“好好喝啊, 有点甜甜的。”绿野春奈吐了吐舌头, “哎哎?好辣好辣。”下一秒就呼哧呼哧开始吸气。
“这坛酒我搁了三十年了,猛的很, 今天要不是阿咲过来, 我也不会拿出来。”琅玕伸伸手满上春奈面前的小碗,“本来搁着等你嫁人呢, 今天就让你喝个够吧。”
“琅玕!”绿野春奈红着脸好像有点怒气, “我才不会嫁人呢!”
“是没人想娶吧。”做哥哥的笑眯眯打趣炸毛的猫耳少女。
“是......”绿野春奈一口喝光酒,“没人娶又怎么样......嗝。”把脸往肉肉的小臂里一埋, 声音闷闷的不慎清醒, “我...不娶就不娶, 有什么了不起...的,坏人!”
“哭了?”言希咲看见小妞的脸在胳膊上揉了揉,小臂上有点亮晶晶的。于是赶紧伸手摸摸猫头。
“哟哟哟, 还伤心了?”琅玕更开心了, 乐的眼睛眯起来, 龇出一口大白牙,“我怎么不知道我妹子还有想嫁的人?”
言希咲抬眼看了一眼没心没肺的琅玕,现在他倒是不像个艳鬼了,像个妖艳贱货。
“我...呸!我想嫁谁要你管?!(ˇˇ)”猫妖小妞委屈地大吼了一声,像个拼命挥舞爪子的奶猫,“都怪你!做什么审神者!害我......害我...不高兴。”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琅玕简直要笑倒在地,赶紧又倒满妹子眼前的小碗,“那今天你借你的嫁人酒浇浇愁吧。这也算女儿红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哈哈哈哈真惨。”
“别逗她了。”言希咲看不下去了,绿野春奈看上去是真的有点伤心,喝醉了更加委屈。
“好好好。”琅玕说着把碗往妹子眼前一推,“你想嫁的人啊,是个傻的,今天把你的女儿红喝了,以后就别做梦了。”
“噗!”绿野春奈气急了,居然含了一小口酒鼓着腮去喷琅玕,“美酒炮弹!”
看来是真醉了。
言希咲摸摸小妞的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阻止她接着攻击。
“春奈!”琅玕往后退,身后的一期一振也撩着披风挡了一下,但是美酒炮弹的攻击范围有点广,琅玕“最好的衣服”还是湿了。
“你走!我不要你了!”绿野春奈指指门,“谁说我嫁不出去?!我要嫁给阿咲!阿咲会娶我的!”
“是不是阿咲!阿咲又厉害又好看,娶我嘛!”猫妖小姑娘把人请到家里来了,自己倒是先喝醉了,搂着言希咲的脖颈,一抬屁股坐在大腿上,蹭了又蹭,“阿咲娶我娶我娶我!我请你喝女儿红~~~”
“三十年的女儿红?”言希咲这下也忍不住笑弯了眼,把腿挪了挪,省的猫妖小妞掉下去。
“一百年的都给你喝!!娶我!”
“你还想留一百年?”
“一百年就一百年嘛,娶我!”
琅玕低着头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收起笑容,脸一抹又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美人。
“压切长谷部。”他扬声叫了一声近侍的名字,忠心耿耿守候在外间的青年走进来。“麻烦把春奈抱出去休息吧。”
“是。”压切长谷部低头行了一礼,面不改色去执行主人的命令。
“我不要!”绿野春奈一看是压切长谷部,踢着腿扑腾起来,“不要他!不要他!坏人走开!”
压切长谷部习惯了这位小姐近些年对自己的排斥,虽然有些难过,但是也没在意,仍然像抱小孩一样掐着猫妖少女的腋下往外拖。
“压切长谷部你走开!我要嫁给阿咲了,你不要捣乱!”绿野春奈被拖的举着双臂,左右翻滚着挣扎。
“抱着她吧,麻烦了。”琅玕坐在原地没动,只垂垂眼重复了一遍命令。
“是,是我疏忽了。”他不再把猫妖少女当做小孩子,而是弯下身双臂轻轻用力,让少女红扑扑的脸靠在自己怀里,轻松制住绿野春奈挣扎的身体,稳稳走出去。“主,我先退下了。”在外间传来守礼的声音,伴着绿野春奈又哭又笑的“你走开!”
琅玕没做声。
刚才热闹的小间陡然寂静下来。
一期一振站在琅玕身后,垂着眼微笑,安静得像一幅画。
主人没说话,做客人的也垂着眼欣赏酒碗上细腻的冰裂纹。
至此为止,言氏小姑娘对琅玕的好奇心达到最高峰。琅玕对压切长谷部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若是对所有下属都如此尊敬守礼,那为何能在一期一振面前轻松肆意。近侍只能在外间守着,一期一振却能寸步不离跟在手无寸铁的主人身边,佩刀不离身。
“不合口味?”琅玕盯人盯了半天言氏小姑娘始终不说话,只好由他先开口。
“没有。”言希咲眨眨眼,“合口味。”太合了。
“你还真是......”琅玕摇摇头,抿了一口酒,“和我听说的一样,谨慎.....”语气熟稔的有些怪异。
“琅玕听说过我?”
“听了十年。”琅玕眯着眼大大方方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来,“你长得样子,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哦?”言希咲挑挑眉,也抬手抿了一口酒。
登时惊诧地睁大了眼。
荔枝春。
小姑姑的酒。
这个琅玕...
“你是言希乐的......”
“言希乐?你那位鼎鼎大名的双生兄长?”琅玕的指尖扣扣桌子,好像有点焦虑,“我可不认识他,没想到阿咲这么......啧啧。”
“有话直说。”
“这说起来可就长了,说个三天三夜怕是都说不完。”
“那就长话短说,给你五分钟。”大男人哪来那么多磨磨唧唧的话。
“那好吧。”琅玕好脾气地笑了笑,示意一期一振先出去。
“我啊,认识的是你那位不苟言笑的大哥。”琅玕手又缩回袖口里,低垂眉眼开始交代自己没什么意思的过往。“他第一次执行职责的时候,跳跃时空出了错,落在北平城里头。”
“我那时候刚有人类身躯啊,功夫不济,虽然说是赶上了兵荒马乱的年月,但是挡不住对人世的处处都感兴趣,在戏园子里头唱戏,也算开心。”
“我把你家哥哥捡回家,只当捡了个脏兮兮的流浪小孩子,没想到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说起来真是神奇,明明是个小孩子,整天虎着个脸不说话,我一开始以为是个智障,还想着真是可怜。”
“后来,后来赶上1917年,北平城里头乱成一锅粥。”
“辫子军啊,革命党啊,保皇派啊,军阀啊。日本人,美国人,间谍,妓女,刺客,学生,外交官。府院之争,公民团游行,复辟。这些新词都出来了,什么人都有,杀来杀去,来来往往比戏台子上还热闹。”
琅玕眯起眼,好像又回到那个年代。
“我也只是听说过你们,真遇上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
“后来戏园子倒了,能死人的都死了,我带着春奈,没处去。”
“你也别惊奇,我那个时候,比起人来好不了多少,法力不济,还长了一张惹麻烦的脸,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整天灰头土脸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往日里那些捧着的座儿,一个都不见了。我也没办法,别说各路妖魔鬼怪,就是个兵都能轻易杀死我。”
“后来被道士贴了符,慌慌张张逃回家里,要死不活地撑了一天。”
“春奈只知道哭,化形的本事还不如我,我本来想着要她跟我一起死的。可是你哥哥说要救我。”
“我想着,也行吧,反正也就剩一条命了,就这么死了确实不甘心,赔上命不亏,侥幸活下来就是赚了。”
“你哥哥说报恩,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带着我从那个时间跳出来,把我扔在这里让我好好活,我哪有什么恩要他报,现在想起来,大概是为了你吧。”
“我来这里做了审神者,一开始连刀都召唤不了,初始刀是歌仙兼定啊,手把手教我怎么履行职责,春奈也由他照顾着,教写字弹琴,整天说要养成个淑女。不出阵的时候就写写字看看书,有时候也和我下棋,我唱个曲儿他还真指指点点评论一下,专业的不得了。就俩人,过的特别自在。没过多长时间,是我不懂事,他为了保护我碎在战场上。后来我就想着,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些刀是真的对我好,连命都能豁出去的好,比起人来不知道单纯多少倍。我可怜,他们比我更可怜,天生对主人有好感,本能就不允许他们反抗。歌仙没了,我就只能一边哭一边按他教的去锻刀,架不住脸白,第一振刀就是一期一振。”
琅玕说着往外间扬了扬下巴。
“喏,就是那一振。”
“后来歌仙的事过去一阵子了,我想着,就好好做个审神者,尊重他们,他们也尊重我,这样最好,谁都别为谁牺牲,谁都自在。”
“这座本丸刀剑越来越多,我不敢说优秀,至少能说自己是个称职的审神者。也只有一期一振,见过我灰头土脸的样子,见过我磕磕绊绊的样子,他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我也没什么在意的,没必要防着他。”
“你家哥哥前阵子突然找我,说现世不安稳,你要过来待一段时间,要我照顾你。我就明白了,说不定他早就打算好了要给你留后路,我可能就是为了你才被扔在这里的,也该谢谢你才对。”
“你的事,我听了十年,每次和你大哥喝酒,你大哥都念念叨叨说他妹妹多么多么好,说的跟仙女儿似的,今天一见,倒也没那么夸张。”琅玕打量着小姑娘,笑眯眯地抖抖袖子。
“那天你在春奈身上打下追踪的印记,春奈背着灵力印傻乎乎地回来说想跟你做朋友,我就认出你来了,你这谨慎的性格倒是跟你哥哥一样。”
“所以说,你有事就来找我,只要是豁出这条命能帮上的忙,我都帮。”
言希咲听了一出大戏,也知道对方轻描淡写带过去的那些艰难血泪。
果然,像她想的一样,比言希乐的言情小说不知道高级了多少。
但是这样膈应她就是他不对了。
“琅玕先生说的像是我们是什么只知道利用人的坏人一样,还能要你的命?”小姑娘冷哼了一声,对对方很是不满。“凭灵力,我比你似乎差不了多少?”
“哎呀,叫什么先生啊,多见外。”琅玕挥了挥爪子,笑嘻嘻地从回忆里抽身而出。“我这不是客套一下表示表示吗,省得你回去跟你哥告我状,说我不照顾你。”
“你这条命自己留着吧,说话走点心,别老膈应人。”什么玩意儿,真把自己当二百集电视剧的苦情男二了,报恩?怎么不学学田螺姑娘跟着大哥做个饭铺个床什么的?
“哎呀,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我这不是职业习惯吗。”琅玕还是笑眯眯的。“我今天把你请过来就是认识认识,打个招呼嘛。”
“你和我哥真没什么别的关系?”
“......你想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
小姑娘得知自己尊敬的大哥没有断子绝孙的风险,愉悦地喝了口酒,伸筷子开始吃起饭来。
“好吃吧。”琅玕得意地凑过来,笑嘻嘻地问。
“还行。”
“啧,真冷漠。”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灵力啊,我有你的东西,追踪到的。”
“狗鼻子?”
“怎么说话呢,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文雅点?”
“春奈怎么回事?”
“哎呦喂,儿大不由娘,我也没办法。”
“你上点心,别真等她难过了再后悔。”
“我又不是当事人,再说了,我做哥哥的又不是知心姐姐,有些话不好说,要不你说?”
“我能好说?”
“哎哟~”琅玕垮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扬了一下头,“做监护人好难啊。做哥哥更难。”
“拐弯抹角说什么呢,大哥让你说的?”
“你怎么知道0-0”
“......戏太过了。”
“有...有吗。”
“......”
“哈,哈,哈,他怕你气他算计你,以后都不理他了,让我说两句好听的。”
“......”
“......”
“真气了?”
“......没。”
谁对她好,她还是能分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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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压切长谷部抱着绿野春奈转了一圈,猫妖小姑娘的房间被审神者堆杂物了,他只好把人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跪坐在榻榻米边,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苹果脸发呆。
他几乎是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的,听说最初是由歌仙兼定照料,后来那一位碎在战场上,审神者没提过,他也不很清楚。
他来的时候这座本丸刀剑已经不少了,但是能照料小孩子的只有一期一振。一期一振家里弟弟够多了,恨不得一颗心掉地上摔八瓣使,审神者疯了一样出阵,只好把猫妖小姑娘交给他照顾。
他赶鸭子上架,最初紧张的不得了,主交给他的任务,他想完美地完成。
这才是压切长谷部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一期一振说歌仙兼定常常带着小姑娘习字弹琴,这些事他不会做,可是他很想让小姑娘成长成一个完美的女孩子,于是买来一堆字帖磕磕绊绊教她习字,小姑娘好动,坐不住,字练来练去也就写的一般,倒是他,边学边教练了一手好字,帮主写公文还被夸奖过。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牵着他的手指第一次喊“长谷部”的时候,他不知为何慌的不敢大声喘气。
像是长久以来总觉得是从那位歌仙兼定那里偷来的东西,终于属于他一样。
就这么一年一年地看着她长。
从起初只有他膝盖那么高,可以刚好骑在他肩上张开双手喊起飞。
后来到他大腿,可以掐着腋下甩在在空中转圈圈。
后来到他腰间,可以在他远征回来的时候跑上来要求举高高。
再后来到他胸前,握着木刀和他手和,一招一式越来越像他。
再后来,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堪堪到他肩上。
不再和他说话了。
每次见他都很生气的样子。
想不通。
他果然还是太愚钝了吧。
压切长谷部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白手套贴着手背的内侧里有一个小小的猫脸,是猫妖小姑娘从自己衣服上剪下来缝上去的,小小的凸起磨着手背隐隐发痒。
她那时候得意地笑,背着双手说送给长谷部一个礼物。
他只好假装没发现自己的手套不见了,配合地问她是什么。
猫妖小姑娘喊着“锵锵锵”把手套拿出来,却发现自己缝错面了,圆圆脸一下子垮下来。
像短刀包坏的包子。
他憋着笑说没事没事,这么好看的图案,缝在里面省的让人家看见抢了去。
其他刀剑都说他简直像有了个妹妹,比一期一振还操心。主也开玩笑说春奈和他越来越像,搞不好是他的私生女。
他那个时候僵硬地不知道怎么接话,心里的骄傲却是实实在在的。
压切长谷部慢慢摘下自己的手套,伸出一只手指去摸手套里那个猫脸的形状。想起猫妖小姑娘垮下来的包子脸,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
他房间的障子门上有小姑娘每年刻下的身高,一年比一年高,直到后来绿野春奈离开本丸,去自己生活,他就不常见到她了。
出去远征习惯性带回来很多糖果点心,都是印象里她喜欢的口味。听说她要回本丸,他开心地把战事压缩在一上午完成,拼命从战场上赶回来,把零零碎碎买给她的东西拿出来。
“这是小孩子的东西,我不喜欢。”猫妖小姑娘紧紧抿着唇,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啊,长谷部爸爸被女儿嫌弃了吧。”陆奥守吉行抄着手打趣他。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小姑娘嘛,青春期叛逆啦。”
“是这样吗?”他迷茫地看着摆了一桌子的小玩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啦,这个时候,小姑娘是爱美的年纪啦,应该买点珠花啊胭脂啊什么的。”
“嗯,多谢。”
他真的去买了珠花胭脂,认真挑选的时候还被店员捂着嘴交头接耳地打趣。怎么说的来着,“刀剑谈起恋爱来贴心得让人想嫁”,好像是这之类的话。他当时很生气,严肃地纠正说不是的,这是买给本丸里小姐的礼物。
他想了很久,才给了绿野春奈一个合适的定位,主人的妹妹,他是做家臣的,自然也该叫她一声小姐。
这没有错。
总不能说什么是女儿之类的大不敬的话。
他对自己说,这没有错。
言希咲该吃的都吃够了,打算告辞了,临走想着去看一眼猫妖小妞,被这座本丸的前田带到压切长谷部寝屋门前。
言希咲准备敲门,从门缝里看进去,正好看见压切长谷部在盯着猫妖少女的脸发呆,于是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走了。”她抱好顺来的酒,一手拎着小狐狸的本体,扬扬下巴和瘫在桌子上的琅玕打招呼。
“走走走,瘟神,抢我的酒,赶紧走。”琅玕从桌子上爬起来,又端庄地坐在位置上挥了挥爪子,嘴里不饶人。
“做作!”端庄的样子骗谁呢,也就骗骗无知的刀剑了。
“用不用我找人送你?”
“拉倒,再见。”
小姑娘抱着酒坛子走远了,黑发的男人吐了一口气,丝毫不见刚刚醉倒的样子,慢悠悠地搅了搅眼前的圆子。
“一期一振。”
“主,我在。”守在外间的一期一振从屏风后绕出来,像最初一样站在他身后。
“你看着,这言小姐怎么样。”
“属下...”
“说就是了。”
“强大,弱小。”
“与我想的一样。”
琅玕叹了口气,站起身开始着手收拾桌子,“希望她命好吧。”
“主君......”一期一振褪掉手套,伸手帮忙,端着一摞碗筷站在原地不动了。“您...真要护着她?”
“护着她?”琅玕挑挑眉,“你也听见了,我承过她家的情,出点力是当然的。”
“可是......”一期一振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期生气了?”
“没有。”
“你看上去可不太好。”
“您看错了。”
“好吧,我看错了。”琅玕摊了摊手,“她哥哥并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我这里,也只是个退路,用上用不上还不一定呢。”
“再说,我也不一定有那个本事。”
“这位言小姐,可不是个能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帮助的人。”
“那就好。”一期一振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拉着腰带把他家主君从桌前拉开,“主君去休息吧,我来做。”
“一期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琅玕被拉了一把,往后倒了两步,伸着懒腰走出小间,慢悠悠晃到寝屋去了,留下一期一振自己在后面埋头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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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咲这边抱着酒坛子到本丸门口,推开门没见扑上来的短刀,心里还纳闷了一把。
走进庭院才看见,所有寝屋都被放置了结界,院子里一个刀剑都没见着。
灵力波动的中心在后院。
小姑娘把酒坛子放在一边,抽出小狐狸的本体,一步一试探地走向后院。
锻刀室烧起了熊熊大火。
鲶尾倒在地上,衣衫褴褛发丝蓬乱,脏兮兮的像个流浪的孩子。呆毛少年抱着自己失神地喃喃自语。
仓库被打开了。
堆满残破刀剑的仓库。
一期一振胸口开了个大洞,仰面躺在仓库门口,瞪着眼望向夜空。
小姑娘没有管一期一振,一手握刀一手背在身后捏诀,尽量放轻脚步走进仓库。脚下是刀剑遗体堆就的道路,每一脚踩上去都发出另人牙酸的咯吱声。
仓库里也是火,烧在四边,把仓库映的通红一片。
火海中跪着伤痕累累的歌仙兼定,羽织不见了,只剩下贴身的软甲,光裸的脊背被捆在身上的绳索切成几片苍白,双手缚在身后。
歌仙兼定垂着头,发丝散落挡住表情。左脸颊一行鲜血蜿蜒流在腮边。
这是又瞎了?
“歌仙先生?”小姑娘皱紧了眉,心里突突突直跳,不祥的预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姬......君,”歌仙兼定听见了她的声音,抬起头来,果然一边眼睛被穿透,鲜血染红半边脸庞。他伤痕交错的脸上露出一个异样的微笑,张着嘴拼命想和她说话,“别...过来...啊。”
“什么?”
“我是......诱饵。别...来。”歌仙兼定的声音沙哑着,像被人死死掐住喉咙。他紧张得要流泪,想大声哭泣拼命告诉他的姬君别过来。
我死了就好了,姬君不要过来。
不风雅的歌仙兼定,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求你快离开吧。
可是发不出声音,哑掉了。
火势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歌仙兼定的话,小姑娘没听清,向前踏了一步。
只一步。
漫天大火如潮退却。
仓库里一片寂静,惨白月光被窗棂切割成小块,淌在地面上。
正对她的地方侧站着一个男人,白发蓝袍,面容清秀,阴阳师的打扮,他一手平举着,手里抓着小夜左文字。
小夜左文字被掐着脖子拎起来,涨得小脸通红,不挣扎不哭闹,一言不发狠狠盯着对面的人,徒劳地握紧本体,向抓着自己的胳膊上机械地一刀一刀刺下去。
言希咲扬手把刀鞘扔在一边,两手握紧刀剑竖起在胸前,微低着头,沉默着冲上去。
“哦呀,回来了?”那个男人似乎才发现是她,回过头来笑了笑,随手轻飘飘一甩,小夜左文字撞在墙上,落在地上不再动弹。
“你是谁?”
“我?”“我只是回来看看。”
言希咲右腿发力,压住心头的兴奋,直接劈头砍下去,那个男人抽出一支匕首来格挡太刀,竟然也稳稳架住了。小姑娘一击未中,一边抽手收刀一边屈膝放低重心,从侧面朝着那个人的脖子扫过去。
“小姑娘爱动手可不好。”那个男人好脾气地摇了摇头。抬起匕首挡住太刀,手腕一翻,刀背抵在太刀刀刃上,一路向下滑,卸掉了小姑娘的力道,直到滑到刀柄前,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小姑娘这才看到这把匕首,是小夜从后山捡回来的那一把。刻有唐菖蒲。
这就说得通了,前事种种悉数相连。
那个男人没给她发呆的机会,反手小臂一绕,匕首压着太刀打了个圈。温雅地笑着抖了抖匕首,小姑娘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匕首上有灵力。
是法器。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这个男人明显认识她。
小姑娘被接二连三的所谓“熟人”搞的烦躁的不得了,目光炯炯盯着对面人把玩匕首的动作,那个男人拿着匕首翻了个花,似乎是准备好要进攻了。小姑娘勾起唇角,兴奋地舔舔唇,再次压低身体,横刀做出砍杀的姿势,抢在对方动作之前逼上去。
格挡。
果然对方反手把匕首横在身侧,准备挡住这一击。
后退。
那个男人后撤了一步,也放低了重心。
现在。
杀了你。
小姑娘直逼到对方面前了,只有不足一个刀的距离,突然变砍为刺,从匕首下方滑过去,直直送进对方小腹。
小姑娘的马尾拂过对方脸颊,那个男人露出惊讶又赞赏的表情,低头看看自己小腹上的太刀,又看看对面近在咫尺的少女脸庞。
“真厉害啊。”他这样赞叹着。“不愧是能压得住这座本丸的人啊。”
有代价的。
小姑娘为了能一击即中,距离靠的太近,对方被刺中之后嘴里说着赞叹的话,仍然一手拥住她,一手从背后捅进来。
小姑娘没当回事,直视着对方的脸,一手维持着刺入的姿势,一手反在背后握住对方的手,从腰上的皮肉里快速拔出匕首。
那个男人也不在意,顺着她的力道拔出匕首,匕首上阴刻的唐菖蒲形成纹路,纹路里她的血液隐隐流淌着,片刻就消失不见。
小姑娘握住刀柄又往里送了送,还反手转了一下,确保对方能获得比自己更大的疼痛。
“真是个小孩子。”那个男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失笑着说话。又苦恼地捂住伤口往后退了两步。
从脚开始消散。化作光点散落在空气中。
小姑娘因为兴奋,耳边都在嗡嗡作响,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抬起衣袖擦了擦刀上的血,好整以暇看对方一点一点不见。
“忘记打招呼了呢。”那个男人只剩下上半身,和他的匕首一起变得透明。
歌仙兼定倒在地上挣扎。
一期一振好像动起来了,本体砍在门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初次见面,我是你的未婚夫,也是这座本丸的前任是审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