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的话…”
那黑衣人怔了半晌,才怯怯地笑了。看着徐逍那快要杀死人的眼神,黑衣人默默地从她身上溜下来,干咳两声。“这不…想着近来有些无趣,所以和徐将军开一下玩笑么…”一边说着,这人脱下了外面的黑色素衣,原来里边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
充当壮汉,脸上的胡须自然也是假的。
“好玩吗?”
药效似乎有些消退,不知道是不是火气正盛的缘故,徐逍觉得身子没先前瘫软、若是药效完全消退,她真想将跟前这个人一巴掌拍倒在地上!
“我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简清喏喏地望着她,虽有些畏惧。“我知道这个法子过了,可是徐逍,你躲我躲了那么久!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快要疯了。”
“你说了什么,我忘了。”
徐逍只记得,眼前这个人装神扮鬼捉弄她,还说了一堆无厘头的话。加上,她对于简清下药这件事真的非常生气…“你能不能想一些光明正大的东西?为何净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夜半三更,还闯进我的营帐里来,你觉得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我…”一时被徐逍数落,简清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做我净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啊…”回过神时,简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整个人跨坐在她身上:“我跟你说,徐逍!是你自己净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你躲我!避我!跟我好了几天又开始冷冰冰地对我!明明是你自己先闯进我的地方,现在倒说起我了。”
“我闯你什么地方了!”
徐逍还是一副怒颜,简清却是冲她一笑:
“你闯我心了。”
那一瞬,
徐逍是说不出话来的。
“瞎说什么…”即便已经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徐逍还是装作一无所知。“不要闹了,好吗?”有些哀求的语气,就像是在求她不要再陷进去了、不要再让这件事情继续错下去了…简清还年幼,这个年纪最容易犯错事了,徐逍作为她的前辈,很应该好好地教育她,不要让她误入歧途。
“我没瞎说,我也没有闹。”简清摸索着,拉起她的手,“我不小了,我十八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情情爱爱这种东西,可是徐逍,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身边成双成对的多得是了,我会迷糊到、误会自己对你的感觉吗?一开始,对你的确是崇仰,但是日子长了,觉得多了些其他的情愫。”
简清的手心很温暖,以至于徐逍不知道怎么挣脱开来。
“我以为那只是两个女子之间比较友好,可是徐逍,我却发现自己超在乎你,特别在意你的想法。”简清说得真切,甚至眉眼之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富有表达性。“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都希望只是我一个人的。”
“简清……你不应该这样。”
即便有被打动…但是…“你疯了吗?你可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你?而且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前辈…”
“不要拿这种事来推搪我。”简清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也别忘了,当今皇上也是喜欢女子的人!按你这个说法,是不是想说当今皇上也犯了弥天大罪?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徐逍别过脸不看她,紧闭双眼:“别再说了。”
“为何不?”
简清俯身靠近她。
——
京都皇城,景和殿。
今天夜里,有些凉风。
主寝殿里的人早已安稳地睡下,对角一间偏室在这时推开了窗、望着那个方向发呆了许久,辗转叹了一口气。“她那头怎么开了窗?底下人怎么做事的,若是夜里着了凉,然后染了风寒可如何好?”温袅袅自顾自地数落着,说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房去。
至于那个人…
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担心。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的天气舒适,王以俞自打睡下,就没有被其他声响吵醒。前些时候,她经常因为担心梵儿的身子而睡得不沉,几乎一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她就整个人从睡梦中跌醒,然后又要费好久才能睡过去。今夜倒是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新的熏香,所以才这般好眠?
王以俞还做了一个梦。
梦回了数年前戏班子还是在京都西市热闹的时候,梦回了自己穿着戏服正站在台上高唱戏文。只记得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极好却也不算灼热,往来的人群都饶有兴致地坐下听戏,吃了茶果,赏着小钱。
打远来了两道身影,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姐,身边的丫鬟正给她打着伞。这二人本来是一路往前的,只是听到戏曲,像是来了兴趣,便在不远处停下。台上的王以俞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正巧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小姐也抬起眼来看她,二人对视,周围的时间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真是一个标致的小姐。王以俞心想。
真是一个脱俗的戏子。小姐心想。
“伊儿,退。”
与王以俞搭档的小生忍不住轻声提醒。往日每次演到这里,伊儿都能看准时机退到幕后,怎么今天好像有点走神?(王以俞头一场出名的戏,演的一个角色便唤伊儿,戏班子里的人都这样叫她)王以俞连忙退下,掀开布帘的时候仍旧不忘装作悲切的神态。
到了幕后,王以俞才放松了一些。
“待会也没有戏了,今儿个过节,想着给大家休息休息。”
戏班子的头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如今正在台上唱戏的小生就是他的小儿子。其实戏班多为亲故,一般都是自己家里人,这样才方便四处巡走;王以俞倒不是这家的、这戏班子姓周,好些年前途径乡下,见王以俞是个孤儿,就带在身边养活。巧合的是,王以俞打小有唱戏的天赋,慢慢地和那周老的小儿子对戏,红了一场又一场。
“伊儿待会要做什么吗?”铜镜跟前,王以俞还在卸着脸上的浓妆。听见周老这么一问,王以俞不禁望了一眼铜镜中卸得一半妆容的自己,心生一个想法。
“伊儿想出去走一走,大概一个时辰。”王以俞回过头来朝周老一笑:“顺便打些好酒给义父。”
“那你小心些。”
周老对王以俞管教不严,更因为她的天赋,越来越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当中的缘故,想必是周老原先的大女儿不喜唱戏,及笄就已经嫁给同乡的人当个家妇,少不得是一件憾事。如今的王以俞跟着周老过活,又深得他的真传,把她当作自己女儿也真的是一点也不过分。
王以俞卸了一刻,方把脸擦拭干净。
“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望着铜镜里显得尤为青涩稚嫩的自己,扬起了一抹笑。
京都西市街头。
王以俞换了一身装扮出现在戏台下的时候,方才见的两个人都已经没了踪影。“去哪儿了呢。”她自己念叨着,也不知道干嘛那么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反正就是靠着自己的直觉选了一个方向,然后加快着步伐一路向前。
走了约摸四五处庭院,王以俞才看到一抹熟悉的颜色闪进了一座茶楼。
那个颜色,
应该是她…
…丫鬟手上打的伞。
王以俞没带丝毫犹豫,蹦着小碎步就进了这座茶楼。茶楼大堂的伙计先有客人来,忙甩着毛巾给她指路、不料,这小姑娘只是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直到上了二楼,才笑着在一张靠街边的桌子坐下。
“姑娘要些什么?”
“要一壶碧螺春,一份肉包子。”
“要一壶碧螺春,一份肉包子。”
一模一样的语句在二楼里说了出来,两位开口的当事人都忍不住望一眼对方。王以俞自己也有些惊讶,看着那个标致的小姐,一时脸上竟然发烫;而那小姐看回她倒是随意多了,很快便望着栏杆外的景色出神,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遇见。
画面一转,王以俞只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唱戏的台上,转身快步退到幕后时,差点没被幕布后的人给吓到。“这一回你倒是没有迟了时间呢,刚刚好。”这个人竟是那天遇到的标致小姐?王以俞只觉得荒唐,半推开她的阻拦,仍旧回到自己往日卸妆的位置上。“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我是谁,不重要。”
那个标致小姐复又朝她走了过来,两手扶着木桌,撑在她的身后:
“余生,让我长伴你左右。”
这一句第一次听闻却又熟悉到极致的话,让王以俞握着眉笔的手禁不住一颤。铜镜里,只看到那人凑到跟前来亲昵一吻,就那么浅浅地吻在了嘴角边上…王以俞有些怔神,可是自己却又是回头向她一笑。
——
“……”
王以俞醒过来时,还未想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景和殿。
那个奇怪的梦境像是逐渐清晰一样慢慢回放,让她忍不住半皱眉心。一阵夜风吹来,她望着那敞着一半的窗户,起身走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梦什么…她这般想着,想把窗户关紧。
可是看到对面偏室的微弱灯光,王以俞记起一些事。
梦里的那个标致小姐,不正是温袅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