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恶战前。
自子桑睿登基、子桑楠被封为长宁公主之后,长宁便很少留在京都。
可能是想到如今皇城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吧、那多年希冀的兄长又已经成为皇帝,又一位帝王的安逸日子指日可待,自己何不趁着这段光阴四处游玩、放松放松?其实最想去的地方,是安泰镇。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同为女子的“父皇”。
这种感觉尤为奇妙。明明是那么多年认为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突然一夜之间,父皇变成了…母后?也不对。楠儿比睿儿更能释怀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楠儿自己也喜欢了女子、头一个想法,会比睿儿更能理解她们之间的感情。
去安泰镇的那段日子,真真切切地抛却了身为皇家人的拘束。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楠儿看到了女装扮相的子桑聿——原来我那俊俏父皇,同时也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啊。柏倾冉和清平同在身侧,总会在她们之间找不同,今天说你们的嘴巴不是很像,明天说你们的耳朵不一样。
然后捧腹大笑。
“灯下黑?”
暗卫前来回禀尸兵调查情况的那个时候,楠儿也在。那时候子桑聿和柏倾冉在小院里摆着阵型图,一步步分析着尸兵可能在的地方。
楠儿百般聊赖地坐在一边,看到阵型图上插得五颜六色的丘陵,可是却有一处空白。“父皇,那个位置是京都乱葬岗么?”
“是啊,距离京都东门约有二十里地。”
“乱葬岗…”楠儿抬眼看她:“尸兵,是死人吗?”
这一句话像是给子桑聿的思绪通了一点光,当头一棒。尸兵本就是没了生命的腐肉,若是藏匿在乱葬岗,有着同样腐臭的气味和血肉,是一个很好的掩护…这一点,怎么自己先前倒没有想到?
像是若有若无的试探,接下来的几天里,子桑聿总会在小院里摆下阵型图或是旧年间行军打仗的难题残关;而那坐在她对座的楠儿,总是不负所望地解开一次次的问题,给出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怎么以前就没有察觉到楠儿也挺有本事?
“这些年里你忙于政事,楠儿又是野惯了的,你哪里会想到这方面?”夜间,柏倾冉见她辗转难眠的模样,便也替她开导。“楠儿小时候一直跟着睿儿听太傅的课,国策、兵书她都耳濡目染。我还记得有一次太傅说起睿儿的情况,还跟我说楠儿天资聪慧,记东西比睿儿还快。”
“是吗?”子桑聿笑了,说到这个话题,感觉就像回到以前养孩子的辛苦日子。“常听人说,双生儿一般都是老幺更聪明,果不其然啊。”
“你这是打什么歪主意?”柏倾冉在她的话里听出一些异样。
子桑聿顿了顿,摇头笑。
“没有,只是觉得这孩子有悟性挺好。惋惜的是,过了那么多年我才知道。”
——
“让我到时候带着勤王军杀回京都?”
楠儿张着嘴巴不敢相信。
安泰镇这家小米铺里间,坐着楠儿、朝中几位心腹以及早已经换回男装的子桑聿。子桑聿忍不住皱眉:“你这什么口气?父皇信得过你,你也给自己一些信心。”
“可是…”可是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打什么仗啊?楠儿想反驳,但是又不知道怎样反驳。京都的情况危急她知道,父皇有这提议,莫非是无人可用?
胡亚宝坐在一边,小声地问着子桑聿:“您真决定好让公主上场吗?”
子桑聿闭了一下眼。
“好吧。”
这略带失望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好歹我还站在这里好吗!楠儿被她父皇这几位心腹的反应气得跳脚,刚才的忧虑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心底只想着——我才不要让你们看不起。
“楠儿虽然武术不是很厉害,箭法也不怎样,更没有什么实战经验……”
父皇你真的是真心实意要派我上场的吗?这一本正经的评价又是怎么个意思?
“不过,她的性子足以对付魔蛟。”子桑聿笑了,笑得无所畏惧。“你们几个虽然资历和能力都比楠儿强,可是那股官气太轻,对付魔蛟还不成气候。楠儿相反、她这个混世魔王啊,你永远都猜不到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所以这是脱了缰的马,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帅?胡亚宝朝身边的徐逍打了个眼色,老徐你倒是说几句话啊,总不能你和公主都是女人,所以你就帮着公主吧?
“属下认为极是。”徐逍拱拳。
女人……胡亚宝叹了一口气。
“到时候楠儿作为勤王军的主帅,楠儿的话便是军令,你们一定要遵从。”这孩子没打过仗,但是子桑聿相信她会以自己的想法处理好这场战役、混世魔王对魔蛟,的确是个有趣的事情。
胡亚宝还是和徐逍不放心地对视一眼、辗转几个眼神,点头应下:
“属下明白。”
——
不过这个公主的能力的确让人不容小觑。
胡亚宝本以为公主那么娇弱,定受不了军中的辛劳、岂知,这公主能把每天的训练当成是游戏那样玩,即便满身大汗,还是笑得开心。而军中那些兵士原本也和她有距离感,只是她使了几个市井把戏一起嬉闹,没几天就打成了一片。
“老徐,公主跟你有得一拼啊。”
一次训练结束,楠儿和那些兵士在兴高采烈地搞比赛。胡亚宝和徐逍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闲聊。“怎么说?”徐逍望着那边欢呼雀跃的少女,也颇感熟悉。
“你不觉得公主很像当年咋咋呼呼的你吗?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就是疯婆……”子。胡亚宝不禁咽了那半口唾沫,只觉得自己在徐逍的眼神打量下全身发凉。
徐逍没心情理会他的调侃。
公主不像当年的我、相反,我觉得公主倒是很像咱们一直效忠的子桑聿。徐逍在心底默默地说着:公主,更像当年的皇孙殿下。
这样的嬉闹没有持续多久。
在一个夜晚,楠儿几乎是被鼓声震醒的。
“请主帅披甲,勤王军需要即刻往京都进发!”往日里没有半点尊卑的胡亚宝,这个时候倒是很端正地跪在她的跟前、手里捧着一封带了血的信笺,情况紧急。
楠儿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可以跳动得那么快、一下,一下,快要到嗓子眼了。
“各个营里最精的兵立刻上马,第一时间赶到京都去!”还穿着中衣的楠儿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吼出这句话,虽然故作镇定、但还是有些颤抖。“老胡!麻烦你去通知了,让他们不必等将领,先骑马赶过去。”
行军打仗,时刻必争。
这种道理她记得滚瓜烂熟、她也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礼节的人。如果大军等她更衣再等她过来集结,那得到什么时候?京都早就破了,皇位早就被人坐了!
“属下明白。”胡亚宝离开之后,便是徐逍带着战甲来到楠儿身边。
楠儿站在铜镜前,一件件地穿戴着盔甲,不禁发问:“这是临时做的吗?”怎么感觉尺寸跟自己差不多?料想军里个个人都比自己健壮,该没有同样的铠甲才是。
“这是太上皇旧时的铠甲。”徐逍低着眼睛,向她递过护心镜。
“是吗。”
楠儿将护心镜戴上,指尖明显摸到表面的几道刮痕。
就像是你碰到一件沾了血的衣服会想象当时的厮杀一样,此时的楠儿拿着那面护心镜,脑海里也倒放出子桑聿当年奋力杀敌的画面。
铜镜里的自己穿着那身英武的战甲,加上和她相近的眉目,竟有着子桑聿的几分模样。
“太上皇说,公主穿着这一身战甲赶往京都,可以让敌军误以为太上皇来了,能打击敌军的士气。”徐逍捧着头盔,眼里多了些怜惜:“还有的便是,太上皇说这身战甲从来都没有让她丢性命,这一次,也会护着公主平安归来。”
楠儿久久没有说话。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
——
勤王军后方援军。
胡亚宝骑着马在人群里找了很久,加上如今是晚上,找得是更加辛苦。“奶奶的…到底在哪个旮旯呢。”那么多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怎么认啊…真的是…
“老胡!”胡亚宝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拍了一记。
“哎哟我去。”胡亚宝吓得不轻,回过身来本想大声呵斥、但是看了看这人的模样,还是算了。“属下失礼了…太上皇帝,现在大军已经快进京都了,您有什么打算?”
他身后的这个人,穿着勤王军最普通兵士的盔甲,脸上还抹了几道灰。
“按原先说好的行事。”出战之前,虽然很有信心地把大军交托给楠儿、但是她还是想亲自看着这场战役。最重要的,还有战后怎么处理那些背叛大延的人?为保万无一失,总之她来了,就可以再多几分胜算。
胡亚宝点点头,“那之前说要帮咱们破了这巫术的人……”
“他们还在路上,不会很久的。”尸兵的关键,是操纵尸兵的巫师。只要巫师一死,没有人给尸兵下命令,那么尸兵就不比之前灵活,可以更好的击退。“楠儿的情况怎样了?”
刚到京都,就听到内城那边喊得浩浩荡荡的口号声。
不知道那魔蛟有没有上当?
“您放心,我吩咐了人看着。”
子桑聿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