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踏青。
太子睿今日携着身边小内侍连呈以及一名随从侍卫出了宫。倒不为了游山玩水,只不过近日来朝中或是父皇母后都有提及成家立业一事,实在烦躁。府中那小旦又该处于什么位置?太子睿心里苦闷,便同这二人出宫散心,好歹也比闷在那皇宫里要好。
这随从侍卫叫楚谦,乃朝中武将楚云志独子,比太子睿年长不少。
“公子今日出宫,虽然是为了散心,但是时间长了,老爷还是会担心的。”侍卫楚谦策马跟在他的身后,苦心劝着:“公子也不要过于烦心,只要明白些跟老爷说,老爷总能理解公子苦衷。”
今日这一幕,有些熟悉。
尤记得当年前朝太子统,一心钟情韶家女儿,对于皇帝的赐婚表示不满,叛逆出宫去。当时的随从连家兄弟跟在太子统的左右,还有一个知己柏道文随他一起到酒馆卖醉,大谈天下谈儿女私情的事。
如今倒是又有了这样画面。
“哪里有这么容易。”太子睿不禁紧皱眉心,回想起那日东边附属国来的使臣,他和父皇交谈的时候似乎笑得特别高兴。莫非父皇真的答应了让我娶那异国公主?唉,当储君能不能只担忧国家朝政,不要去烦恼这些儿女私情呢。只是太子睿心里也明白,政治婚姻是皇家人必然会经历的东西。
楚谦见自己此时不好说话,便也没有再劝。只是给身边的小内侍连呈打了个眼色,示意如今这般事情,有机会的时候还是要多劝劝太子爷,不然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那是自然。连呈对他点了点头。
“那连家村如今还在不在?”太子睿突然想起每回春狩,总会看到平蛟山下那连家村旧址炊烟袅袅。却不知如今住在那里的人家还是不是姓连?有时候还挺想看看父皇年少时住的地方过的生活,那是一个怎样的村子,竟造就了这样一个帝王。
在他的心里,子桑聿是一个威严却又柔情的父亲,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皇帝。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了,可是记得有一次,自己摔倒了,然后在哭、子桑聿有些生气,但是只是说了两句又温柔地把自己抱起,最后在一棵梅树下停着。
记得父皇说,当皇帝的人,不能哭。
那么多年过去了,父皇母后以及太傅的教导有那么多,但是不知道为何,那天雪下看到的那支梅以及父皇的这一句话,一直记在心上。
那父皇就当你答应了。
那一句话,该是有着父皇满心的希冀吧。太子睿坐在马上,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心里百味交杂。他并不能像他父皇那样果断,就拿母后的事来说,他那么多年也看得到父皇为了母后是怎样的力排众议、可是他子桑睿,不敢当面跟父皇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最怕的,是让那个满怀希冀的父皇对自己失望。
一个男儿,却有着比拟女儿家的细腻心思。这一点,他倒是很像子桑聿。
——
“老哥,前面是连家村不?”
“对啊。”
安泰镇北上的郊外小道,太子睿和两个随从在一个分岔路口上停下了脚步。刚好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扛着农具提着竹筒水壶路过,楚谦便开口询问。那汉子趁他们说话之际,自己打量了一回那三人,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仍旧一派热情地笑了:
“不知道几位贵人可是要往连家村赏景去?因着当今皇上旧时曾住这儿,每天都有人来村里走动。”
太子睿点点头,见他并无恶意,也是和气一笑。
“是啊,瞻仰圣上威名,想来走走。”
那汉子没有多说,只是指着一个方向说循着这条路骑马走个几里地,到一片矮木林打个弯往右边进去,就能找到连家村。
太子睿几人谢过这汉子,便策马赶路去了。
又过了半晌,那已经走远了的汉子朝天吹了个口哨,引来了远处的一只鹰、应是受过驯服的。那鹰站在汉子的身上吃着他递过来的肉干,等汉子在它脚上绑了个信,便又扑哧着翅膀翱翔到蓝天之中。
往京都方向去。
连家村。
如今的连家村有点灾后重建的意思——当年子桑聿刚透露身份在江南起义,柏道成对于这件事可是燃起了不小的火。可惜,子桑聿等人远在承运,他根本伤不到她一根毫毛、为了让他自己心里舒服,当时的连家村遭受屠村的噩运,连带着主城安泰,一连几年民不聊生尸横遍野。而子桑聿建朝之后,又冲着连家村培育国君的名头,人也逐渐多了,慢慢繁荣。
到今天,已经恢复旧貌,更甚是比以前要好。
在外人看来,连家村只是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但实际上从天命元年开始,这里便成为为子桑家培养暗卫的训练之地,乃至主城安泰,也驻扎着子桑聿私下的一队比拟羽林骑的精兵,防范于未然,若有贼子对江山不利,安泰的兵马便是最好的勤王军。
所以太子睿来这里,实际上是被诸多暗卫监视着的一路。
“听说连家村旧时曾荒芜过?”太子睿策马走在乡间小道上,一路望着这自然景色,不觉心中适然。“也难得这些年连家村慢慢恢复,如今的热闹景色,倒真是想象不出它荒芜的时候该是何等模样。”
“皇上自连家村出来,复朝之后,对连家村以及安泰镇费了不少的心思。”身边侍卫楚谦小心地跟着,“公子爷慢些,山路崎岖难走,莫出了什么闪失。”
“无妨。”
太子睿心情不错,淡然一笑。
三人复又在这连家村外围逛了一圈,在一棵大树下栓了马。那时正在考虑要不要留连呈待在此处看着?不料又遇到进村之前遇到的那个汉子,汉子笑着说,后头是我家的庄稼地,刚好我要下地干活,马就放这儿吧,不会有人偷了去的。即便有,我也给几位贵人看着。
楚谦不是很放心。
不过太子睿相信这汉子的眼神、而且,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那我们便信这位老兄吧,谦,不要过于担心,咱们进村里走几步也就家去了。”
“好吧,听公子爷的。”
进了村子约摸七八户人家,人不多,都是老人或是孩童在家。询问之下才得知,今日赶集,村里的青壮都上平蛟山过安泰镇去了。太子睿踱着步,在一户人家跟前停了下来,目光一直注视着院子里的一个老妇人。
楚谦和连呈也停在一边。
“爷,怎么了?”连呈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是一个毁了面容的妇人,加上日子清贫,打扮得朴素而褴褛。三人看了一会儿,那小院里又有一个青年走了出来,拿着一把刚磨好的斧头准备劈柴。
他留意到院门外几个穿着光鲜的人,不由得一愣。
太子睿却是一怔。
一个黝黑结实的青年,不知道大约几岁了,不过应该还没有二十。多年劳作的缘故,让他的皮肤有些粗糙,一张面容虽然说不上特别英气,但也端端正正、第一眼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你们,是?…”
那青年有着迟疑。
楚谦见太子睿不说话,便先开了口:“我们是镇上的,今日来这边走动走动散散心,刚好走到此处觉得这树长得特别好,也就停下了。”
恰好这人家院里种了一株梅。
那青年望了望梅树,才放下了一脸的戒备,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家这梅树其实也不算是好,对比村里好些人种的要差上许多。只不过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