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瞧,这梅开得多好。”
延宫御花园,因着满园新栽的梅树而惹来不少人的观赏。早前见御花园无景,柏倾冉特意吩咐工匠将梅树移植来,给后宫添些景致。今日天气尚好,宫人在一边扫着雪;御花园的亭子里,正坐着几道人影。
“娘娘,凌妃她们来了。”
御花园亭子里,坐着宜妃顾初允,婢女尤莲以及几个宫女内侍。顾初允回头看向那边走过来的一行人,并无什么表情;偶尔和白秀一个对视,两人只是互相微笑以示友好。似乎,本来就没有什么情谊存在,只不过是当初有几句闲话罢了。
如今共侍一夫,倒有些尴尬了。
“娘娘你瞧,那湖里冰面下还有鱼在游呢。”
这行人总是一阵嬉闹,似乎这偌大的皇宫都是第一面见识,每时每刻都有新鲜的玩物出现。这份心思,倒是没几个宫里人能有的。
“真聒噪。”
“尤莲。”
尤莲对于凌妃等人似乎一直都有意见。也不知道算不算忠心护主,说来,她总是抱怨白秀出身贫民,凭什么和顾初允平起平坐?每日每夜都会念上几句,若是碰了面,更会出言不逊,恶意顶撞。实在…顾初允不禁扶额。
自己并不想参与后宫争斗。
“娘娘,是宜妃娘娘她们。”胡惠自是听到了尤莲的那句抱怨。看向亭子里那表情讥讽的人,胡惠不甘示弱,轻哼了一记。
“顾…宜妃。”白秀依旧友好。
“凌妃有礼。”顾初允欠身。
也不管胡惠百般不情愿,白秀执意过去亭子那边看一看。“胡惠你胆子怎么那么小,那尤莲还不如你强壮呢,你还怕她吃了你不成?”不由分说,白秀自己走了过去,也不理会胡惠打不打算跟上来。
“哎呀,娘娘…”胡惠头皮发麻,只好随她过去。
“好像好几天没有看到宜妃出来走动了。”白秀淡笑,坐在顾初允身旁。那尤莲立在一边嗤之以鼻,小声嘀咕:“我们娘娘是大家闺秀,哪里像某些人,成天在这皇宫前后逛来逛去,当作自己家一样随便…”
顾初允蹙眉,看了尤莲一眼。
白秀似是听到了这番话,只是脸上笑意未减:“听说先前宜妃染了风寒,可好了点?咱们进了这皇宫,当了皇上的妃子,以后可就得把皇宫当作自己家一般了。”
“多谢凌妃关心…”顾初允嘴上的话客套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之前她叫自己为顾小姐,自己称她为白姑娘的那些日子会比较舒心。如今,大家都戴着面具在这皇宫里做人,看不清面目。
她二人,又是同病相怜的。
这皇宫里谁人不知,大婚当日,皇上毅然丢下两个新婚妃子,回到景和殿找皇后去;底下人说的话有好听的有不好听的,听进耳朵里也是百般滋味。加上皇上宠幸哪个人是有专门记录的,她二人为妃已有小段时日,却还是处子之身、更有人说,这与守活寡无异。
难道自己进宫为妃,终究如父亲所说,不会得到皇上垂怜?
只是,应是比白秀更苦一些吧。顾初允抬头去看她,她和旁边的胡惠说了几句顽话,二人又雀跃地去看御花园的雪景梅树。这个人的心思,并不在名分之上、或者说,即便这一生她和皇上没有接触,白秀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
而自己…
“娘娘,皇上来了。”
“嗯?”
顾初允的思绪被尤莲这一声唤了回来、顺着尤莲指去的方向,只见御花园远远的一个转角,子桑聿身穿雪银雕龙长袍披着大髦走过,身后跟着一个穿铠甲的女将军,后边跟着连忠以及几个背弓提箭的小内侍。
他只是路过,和别人谈笑风生。
这样的待遇,却连身边的妃子都不曾有过,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娘娘,你可知道方才跟在皇上身后的人?”尤莲又开始闲扯了。顾初允叹了一口气,只是轻道:“大延朝堂,有几个女子出将入相?那女将军,想必便是那出了名的巾帼,徐逍徐将军了吧。”
“那娘娘怎么一副云淡风轻的?”这回可真是主子不急奴才急!尤莲心里头只觉闷了一口气,就像看到了白秀。“娘娘难道不知道?在这皇宫里,大家都传了个遍,说当今皇上和那女将军徐逍有故事呢。加上如今娘娘为妃多日,皇上都……就连那建德宫他也没去,可是总和那女将军在一块…”
尤莲自己越说越小声。
顾初允似是事不关己地听着她说话,可是心里,又是几番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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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跟上来啊。”
“是!”
位于京都郊区的逸景湖,西北方有着一片马场。马场自是土地辽阔,早些年,这个地方便被纳为皇家所有,成为公子王孙骑马玩乐的地方。今日,子桑聿唤来了徐逍,打算在这马场跑上几圈,顺带让人准备了箭靶子,练练手法。
“驾——”
子桑聿喝着□□骏马,疾奔在这草地之上。因着骑马,特意换下了繁琐的衣袍,穿着雪色箭袖,眉眼之上是祥云火纹的抹额。她手持长弓,驾马之时从身后箭囊取出了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眼神一凛。
噗地一声,羽箭正中箭靶红心。
“皇上好身手!”虽然对子桑聿百米穿杨一箭穿喉的本事早有了解,可是每次看到她在跟前展露出来,徐逍心底还是忍不住暗暗佩服。策马疾奔,却还能正中红心,这该是多大的本事!
英雄重英雄,所以同样醉心武艺的徐逍也很欣赏子桑聿。
“过奖了。”子桑聿扯着缰绳骑马踱步,看了看这马场,笑了:“可惜这里不是草原,不然就天高地阔跑得自在了。马场虽大,但也看得到远处的山,近处的水,跑久了,看着也觉得没新鲜感。”
“草原…”北方草原,一直被夷狄所占,近百年的时间,中原都未能和夷狄分个高下。今日听子桑聿这口气,莫非是打算日后北攻?
“文清,咱们骑马走走。”
“好。”
徐逍也不知道自己对子桑聿到底是怎样的态度。感觉很在意这个人,可是每当这个人站在自己的身边了,却又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局促。而且对于他钟情柏倾冉甚至纳妃的事情,自己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并没有太多的复杂情绪。
也许是觉得,这个人高高在上自己接触不到?
“文清今年也该十七八了吧?”
“回皇上,臣今年十八虚岁。”徐逍拱手回禀。总觉得他问起年纪怪怪的。
子桑聿笑了,看着打远那片结了冰的逸景湖。“早前你兄长文宏来见朕的时候,也会说起一些家常话。文宏说,文清不小了,如今叱咤朝堂,真怕这妹妹来日嫁不出去呢。”
“哎,皇上这是哪里话。”说得徐逍有些不好意思。这哥哥,怎么和皇上说起这些事来?转念一想到大婚…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想象不到日后会嫁给一个怎样的人。更甚,自己不会想到嫁给眼前人。
嫁给子桑聿?
徐逍不禁抬眼看她,可惜,没有早相遇。如今他心有所属,又想这些干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朕希望你会找到一户好人家。”子桑聿的话说得很平淡,语气也很认真,就像是她的兄长徐文宏。“好歹是我朝第一个女将军,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不过不知道怎么样的男子才能降得住你?”
“皇上…”徐逍有些吞吞吐吐。
“其实文清,你心里可会觉得亏欠朕?”子桑聿回头看她。
“亏欠……有。”徐逍欠她子桑聿太多了。救命之恩,立威之情,今天她徐逍拥有的一切可以说都是子桑聿给的,如果没有子桑聿这个人,恐怕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景。“皇上是臣的恩人,臣这辈子都还不完这般情分。”
“如果你真的想还,便好好帮朕打天下,来日,好好辅助朕的孩儿。”子桑聿笑了,“以及,好好地。朕以你恩人的名义来跟你说这番话。”最后这一句话,子桑聿有些停顿、希望她可以从中理解到什么。
“臣自当为皇上,为大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子桑聿也没说话,点点头,笑着策马远去了。
徐逍突然也觉得心情愉快。
恩人…
可是心底里又泛起了一些其他的感觉。恩情吗?…徐逍回想起从江洲到这里的点点滴滴,想起这个人救下自己的那一瞬间,想起那天军营排山倒海的‘我们服’。还有很多,都和子桑聿重叠。可是这一切,似乎都只是子桑聿的恩。
而自己,在情愿或是不情愿、知情或是不知情之中通通接受了。
“子桑聿,也许我并不爱你。”我不爱一个人的名分,我也不会因为你是皇上的身份而豁出自己的一切。我